3.回忆.贺云武

贺云武。

相晴慢慢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记忆从混沌的思绪中破土而出。

前世她出了意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一睁眼,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还有身下传来的阵阵剧痛,纷杂的声音在耳边哭喊着:“少奶奶,再用点儿力啊。”

相晴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来不及思索,身下一股热流涌出,伴着婴儿响亮的“哇哇”啼哭声,还有周围如释重负的“生了!生了!”

相晴终于头一歪,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又热又黏的感觉已经被清理了,虽然屋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但明显已经被清理过。

身旁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怀里抱着薄薄的襁褓,正在满目柔情的发出“得儿~得儿~”的声音逗着怀里的婴孩。

她一睁眼,旁边的男人就仿佛察觉到了,偏过脸带着一丝笑意问道:“你醒了?快看我们的孩子。”

相睛闭了闭眼睛,她脑海里扑天盖地而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告诉她,这是她这具身体,陈相晴的丈夫,贺云武。

她心里警惕又慌张,母胎单身24年,一睁眼突然躺在产床上要生孩子,完了还要告诉她,你穿越了哦~

这样巨大的刺激和意外使相晴谨慎的没有马上张嘴回话,她眼珠缓缓的转了转,看到一旁眼眶红肿的妇人,从记忆里搜索片刻,她张嘴唤道:“童嬷嬷。”

童嬷嬷应声走近了些,替她又掖了掖被角,这才回道:“少夫人可算醒了,奴婢叫人温了粥,您刚生产完,要先吃些容易克化的东西。”

相晴点点头,不敢再多说话。

事实上这是七月份,天气已经十分热了,她很想张嘴叫人把窗子打开,把身上的被子先撤下去。

虽然有着原主的记忆,但她还是怕一开口就露了馅,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抿紧了嘴巴,又闭上了眼睛。

贺云武瞧着她一副疲累的样子,再加上刚刚听产婆说,这是早产,本就凶险无比,生产的时候陈氏因为脱力失去意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只以为她是太过劳累,倒也没有太过奇怪。

他将怀里的婴孩儿慢慢而笨拙的放在相晴身边,明显的感受到陈氏那一瞬间的僵直。

他愣了一下,陈氏对孩子的排斥感太过明显,不过,倒是听说有的母亲会因为生产困难而对孩子没什么感情,贺云武侧身看着相晴想道。

可他一向跟陈氏都是以礼相待,这会儿让他软语安慰,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仔细盯着陈相晴的脸,她刚生产过,许是失血过多,嘴唇有些苍白,额前的汗虽然落了,但头发凝结成一缕缕,从头上戴的勒子里垂下来,看上去十分可怜,他想伸手把她头发往一旁捋,但伸手下去,陈氏歪了歪头,避开了她的手。

贺云武叹了口气。

陈氏十六岁嫁他,岳父陈相因为夫人早逝,生怕她被人欺侮了去,一向对女儿爱若珍宝,本想再多留女儿几年,可经不住自己的爹,贺尚书的一再恳求,这才把陈相晴许给了自己。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陈相的女儿,若不是为父跟他年少便相识,你以为你岳父会把女儿嫁给你吗!”贺尚书得意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陈氏相貌并不算上等的,但说话温柔细语,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平日里看到自己喜欢的花花草草,或是读了喜欢读的书,眼睛更是当得上灿若繁星四个字。

不过或许是亲娘早逝,陈氏的性子太过敏感,跟自己永远都像隔着一层什么。

再加上她嫁过来三年才有身孕,其间或许听了些闲言闲语,平时里更是端庄自持。

虽然自己很想跟她说,年岁尚幼,不急于一时,但每每都被她不软不硬的态度顶了回来,弄得贺云武手足无措,简直不知道如何自处。

想了片刻,他缓缓说道:“你不必忧心,虽然是女孩儿,但爹娘也十分欢喜,已叫人去跟岳父报信了......”

想想又怕陈氏多心,以为生了女儿自己不高兴,又说道:“我也....我也十分欢喜,乳名就由你来取,可好?”

他盯着仍旧闭着双眼的陈氏,半天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章程,这两句略带温情的话叫他说得十分尴尬,只得站起身来,对一旁侍立的丫鬟说道:“你们在这儿伺候着,看少夫人有什么需要。”

他站起身,默然片刻,对躺在床上的陈氏说道:“那我先出去,你好生躺着,有什么事可立刻使人来书房唤我。”

相晴眯着眼睛,不言不语,等床边坐着的人走出去,又听到外头帘子“哗啦”一声,这才睁开眼睛,暗暗的松了口气。

好尴尬!她侧头看看熟睡的婴儿,又嫌弃的扭过头,好丑!

这可怎么办,不是她不想回应贺云武,而是她完全不知道这对夫妻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怎么听着这贺云武的意思,生个女儿还要忧心?

我有什么可忧心的,相晴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童嬷嬷端了粥进来,见相晴已经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不由得笑了。

笑过之后又斥责丫头:“没给少奶奶倒水润润口吗?”

紫箫和竹笛对视一眼,怎么没倒水,还没等她们给少奶奶喂水,少爷就在那儿拉着少奶奶说话了,也不好上去打断少爷啊。

童嬷嬷将竹笛手里的水接过来,紫箫手脚麻利的给相晴背后塞了靠枕,看着童嬷嬷试了试温度,这才笑道:“少奶奶的气色好了很多,刚刚夫人那边的李嬷嬷来了,拿了燕窝和桃胶来,直说夫人高兴的很,再过几天就来看您。”

童嬷嬷听这话,知道紫箫是在提醒自己,这少奶奶怕是又钻了牛角尖,忙呵呵笑道:“少夫人且放宽心,先开花再结果才是好事呢。”

又道:“乳母早前已经找好的,少夫人只管养好身体。”

几个人都觉得自己劝得十分到位,却不知相晴心里的弹幕已经快刷满了。

谁要开花结果啊!我就喜欢花!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到底是哪个朝代啊,身为穿越女两眼一抹黑,总得有点优势吧。

感受了一下胸前的平静,毫无什么涨奶的意思,不由得又庆幸起来,还好有乳母。

万恶的封建社会!

她琢磨了一下,拨拉了一下头上的勒子,口气虚弱的开了口:“我刚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突然有些想不起日子了。”

”嬷嬷,今天是哪年哪月?“

童嬷嬷愣了一下,想到少夫人是莫名早产,怕是冲撞了什么,怜惜的开口道:”今儿个是康宁八年七月十二,少夫人不用担心,虽说姐儿早产了一个月,但稳婆说孩子体健着呢,咱们家的姐儿,必定是个有福的。“

.......

后来,相晴摇摇头,有点不愿意再回想下去。

孩子既有福又没福,她坐完月子,依旧对孩子和丈夫生不一丝感情,又听人说贺云武跟自己的小厮有染,最终闹到和离的地步。

但娘家她也不敢回,因为她怕朝夕相处的亲人会很快发现她的变化,于是她又故意顶撞陈相和继母,使得陈相伤了心,开了祠堂将她从宗族里除了名,不许她再姓陈,只是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贺家归还嫁妆之时,陈相并未收回嫁妆,全部给了相晴,这才使得相晴维持住了后来富贵生活。

至于贺云武,她没有再关心过,仿佛隐约听说后来又续娶了,当时自己还在心里想过,骗婚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情。

唯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因为被牵扯进南平王谋逆一案,被关入了大牢。

贺云武带了孩子去看她,语气冰冷的问她抛夫弃女,如今可有后悔?

又扔下一瓶毒药,告诉她,这是最便宜的死法,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为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相晴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她那时在古代生活已久,自然知道贺云武因为她背负了什么样的名声,有理由相信贺云武不想她死得那么容易,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自缢,不过自缢的感觉应该也不比毒药好到哪里去!有着丰富自杀经验的相晴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