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虎奄蛟死（下）
“我不亲手为阿娘报仇，她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
“…那…那我就不亲手报仇了。”
“……嗯。”
段明朝伸手在师妹段今生的发顶轻轻拍了拍，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床上趴着，一个在凳子上坐着，借着火烛与炭盆的微光静静地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
无忧道人赶到乾坤堂时，千顺堂掌事长老吕卿尚正和庄主卓展白对坐品茶。
吕卿尚虽是长老，年岁不过二十有六，英俊潇洒、年轻有为，青山榜最新排名第十九位。
吕卿尚见无忧道人到来，将手中的青瓷茶碗放在座椅旁边的方形小几上，站起身抱拳行礼，唤道：“无忧道长。”
无忧道人还礼，道：“吕长老，方才庄主派人给贫道传话，说是有虎蛟帮的消息。”
“道长莫急，坐下来喝杯茶，听吕长老详细道来。”卓展白开口道，手腕一翻，从桌上的茶盘中又取了一个青瓷茶碗，倒入茶水后递给了无忧道人。
无忧道人依言坐下，接过茶碗捧在手里并不喝，只拿眼瞧着吕卿尚，意思不言而喻——快点说虎蛟帮的事儿。
吕卿尚看了眼庄主卓展白，见他点头，这才对无忧道人说：“刚刚得到的消息，就在无忧道长您返回山庄的前一天，仁心门门人白芦在霍州鑫海山谷内采药，恰巧发现了虎蛟帮的踪迹。”
“白芦？可是‘毒医’白辰的弟子？”无忧道人问。
“正是。”吕卿尚颔首。
“你继续说。”
“白芦发现虎蛟帮时，帮里的人已经被凶徒灭杀殆尽，大当家韦玉虎的肚腹上被利器重伤，肠子都裸露在外面，被白芦找到时只剩下了一口气，奄奄一息；二当家贾飞蛟应是被带毒的兵器所伤，已然中毒身亡，全身上下的皮肤黑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要不是他脸颊上的黥（qíng）刑刺字还在，白芦险些认不出他就是贾飞蛟。”
无忧道人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问道：“白芦身为毒医的弟子，莫非认不出贾飞蛟身上所中之毒？”
“他认出来了，毒名烈阳，中毒者五内俱焚，目赤如血，肌肤焦黑，宛若被烈阳灼烤一般。贾飞蛟的死状正是如此。”吕卿尚回答。
“烈阳毒……”无忧道人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茶碗，喃语道。
“白芦出来采药，身上带的疗伤成药并不多，只能暂时吊住韦玉虎一口气，询问他为何落入此等境地？韦玉虎惨笑连连，说出二十天前，有一用银质面具遮脸的神秘人上了福鑫山，找上他们虎蛟帮，付了两千两白银，要他们配合他进攻黎府；而他只要被黎府藏起来的昆仑决，至于黎府中的金银，可尽归虎蛟帮所有。”吕卿尚接着说到。
“韦玉虎可知那人用的什么兵器？”无忧道人忽然问。
吕卿尚点点头，回答：“这点白芦问了，韦玉虎说那人使的是一柄三尺七寸的长剑，出剑的角度刁钻、诡异，剑尖像是会拐弯一般，他根本就难以招架。”
“黎府中的昆仑决是真是假？”卓展白出声问到。
吕卿尚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似是想笑又很是愤恨，回答：“黎府中确实有昆仑决，却不是那个神秘人真正想要的昆仑决。”
“嗯？”无忧道人蹙眉“莫非是昆仑决的残篇？”
“非也。黎府中的昆仑决乃是一块无暇美玉，名为坤轮玦，音同物不同。”吕卿尚摇头说到。
“坤轮玦？是块玉佩？”卓展白追问。
“正是一块玉佩。”吕卿尚肯定地回答。
“唉……一块同名玉佩招来的无妄之灾啊。”卓展白叹息道。
“韦玉虎说，即便帮里兄弟天天打家劫舍，每月所得也不过百余两银子，这神秘人直接就给了一千两的定金银票，还承诺不管黎府中有没有昆仑决，剩下的一千两他都会给。二当家贾飞蛟听了，当时就撺掇着韦玉虎答应下来；虎蛟帮当时因为恶名在外，地盘上基本没有什么客商过路，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什么进项，山上的兄弟颇有点蠢蠢欲动的迹象，出于多方考量和韦玉虎自己的贪心，他便应承了此事。”吕卿尚继续叙述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无忧道人冷哼了一声。
“韦玉虎能稳坐虎蛟帮大当家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货；半个月前他就派人收买了黎府中的几个下人，摸清了黎府的建筑布局和护院的巡逻时间；事发当日，也是其中一名下人打开了黎府大门旁的角门，将虎蛟帮的人主动迎了进去。”
“想必那个下人已经死了。”卓展白笃定地说。
“是，虎蛟帮的人一进黎府就杀了那个下人，打开了大门，将神秘人和帮里其他兄弟放了进来。”吕卿尚回应说。
“无量天尊。”无忧道人念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韦玉虎捉住了黎府的大老爷黎岩璋，逼问他昆仑决的事情，才知道神秘人和自己都弄错了，黎府拥有的是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稀世美玉——坤轮玦，并非道宗秘传心法昆仑决；而那块玉玦被黎府大公子黎璧晟常年佩戴在胸前，却在刚刚被神秘人一掌击飞，黎府大公子黎壁晟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那块同名的坤轮玦也没能幸免，成了一团篾粉。”吕卿尚说。
“竟有如此掌力…无疑是江湖一流高手。”卓展白略微有点诧异地说。
“韦玉虎本来只想求财，不想多造杀孽，奈何神秘人当时因为坤轮玦怒火滔天，扬言要虎蛟帮必须屠戮黎府满门才肯消气；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道义，韦玉虎下了屠灭黎府的命令。然而，屠灭黎府后，在返回福鑫山的途中，也就是在鑫海山谷这儿，神秘人设下了埋伏，将他和贾飞蛟带出来的虎蛟帮帮众，一共六十九人，全部灭杀于此。”吕卿尚终于把这件事说完，将茶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吐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