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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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美（下）
因为还是刚刚摸索，所以第一天的水路走得并不算顺利。在被雨水淹没的湿地里，原本低矮的灌木变成了水底下烦人的水草，而因为水位抬升到了将近两人高的高度，原本人们头顶上的树木树冠就变成了恰好挡在面前的障碍物，所以单是避开这些障碍，就耗费了他们相当的时间。
尽管白亚推测出了路上那些纹路岩石的用途并向科考队的领队们上报，但这短时间内并无助于推进科考队的行程，因为他们能从石头纹路上得到的仅仅是关于方向的信息，却无法得到那些不通过纹路的方向本身获得，而是雕刻者约定俗成的、“向此方向前进多少固定的距离”、“前方通往哪里”这样的隐含信息。
所以短时间内，科考队并不敢以这些纹路上的方向作为他们前进的依据，他们无法确保跟着这些方向就一定能找到对的地方。
因此在白亚对纹路完成最初的破译后，工作便移交给了几位对地理更有研究的学者和探险家，他们正积极筹绘一张新的湿地地图，并将这一路上发现的那些纹路石块的坐标都记录在地图上，以求推测出石块分布的规律。
顺带一提，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员之一，芽米，是经由小武引荐而加入这支科考队的。
当初小武在百岱森林接受苑族的试炼时，曾经遇见过一位男孩与一位少女，男孩是未来联盟虫天王阿放的弟弟，少女则既是芽米，一位向往未知之地的探险家，曾向小武分享了自己手绘的地图笔记。
当初她与小武便留下了联系地址，这次科考队人员筹备时，小武便顺势想起了她，便向南叔他们引荐了这个人。因为根据小武的描述，这位经验丰富、并拥有一只后勤能力极强的吉利蛋的探险家对科考队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因此小武很快就得到了南叔的同意，通过图鉴的信息系统向芽米发出了邀请。
对于世人眼中神秘度不下于百岱森林的大湿原，芽米自然也非常感兴趣，所以也从大陆的另一边赶了过来。
不过因为芽米那边属于先头部队，和小武的科研助手这边交谈的机会并不多。
乐天河童的帽子说大不大，容纳四个人既不算狭窄，也不算宽敞，白亚坐在帽子的前方，为避免遮碍乐天河童的视线，她蜷缩着腿，正在四望着，试图在雨幕中找到新鲜的发现。
阿绵则坐在帽子的左侧，换上雨衣雨鞋的她在雨中的悠闲恰可以用“沐浴”来形容，将鞋尖点在水面上看它划过长线，嘴里似乎在哼唱着轻轻的歌谣。乐天河童是听见音乐就会焕发活力的精灵，它现在的情绪似乎就非常的愉快，头上坐了四个人也依旧自如地保持平衡，在暴雨中游刃有余地躲开面前遮碍的树冠。
小武则坐在后方，垂着脚，尝试性地放下了鱼竿。
因为是暴雨天气，精灵们都受惊躲到了水底，上钩的可能性都近乎于零，除了鲤鱼王。
反倒是原本生活在灌木和草丛间的一些陆地精灵，被水位逼到了树冠上，这时候更容易捕捉一些。中途游过一处树冠时，他们倒是看见了几只紫天蝎（NO.451）伏在树冠的最上面，这种精灵似乎也是湿地特产的，所以小武也就趁机收服了它们。
露露正坐在小武的腿上，她将装着笨笨鱼的小蓝桶连水带鱼都倾倒到水里。
作为队伍里的大姐大，她当然要帮助新成员尽快适应，她让笨笨鱼游在后面，跟在乐天河童的身后，时不时用念力将它抓出水面放空一阵。
按照露露的说法，既然不适应没有水的环境的话，那就将它先在水里游一阵，再将它提到空气里，这样来回交替，也许它很快就适应了。
不过看笨笨鱼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从这样的折磨中获得什么效果。
“要怎么办？黑衫？”小武问，黑衫家世代生活在水边，对水系精灵最了解不过。
但黑衫也几乎没见过笨笨鱼这样的精灵，他只能依照经验类比了。
他指了指周围不时出现的鲤鱼王。
鲤鱼王是湿地里最常见的精灵了，它们一生只知道跳，不停的跳跃着，似乎只要重复这个动作就能得到满足。
与其他精灵不同，在暴雨中，它们反而越发活跃了。
似乎清楚人类对它们看不上眼，所以它们无顾忌地在水面上跳动着，这一路上，几乎随处可见成群结队从水面下不断跳出的鲤鱼王。
“或许应该让笨笨鱼学习鲤鱼王那样跳跃？”黑衫不确定地猜测。
“跳跃？鲤鱼王最令人诟病的地方，不就是一生除了无用的水溅跃就什么都不会吗？”小武疑问。
“嘛....武哥你没见过这湿地里真正壮观的景象，也许待会会有机会见到呢。不过，就算没见过那景象，武哥你也知道鲤鱼王进化成的暴鲤龙吧？与鲤鱼王的差距几乎是天上地下的精灵，它们甚至能在天空中飞行。”
“野濑这边一直有这种说法呢，鲤鱼王一生之所以只跳，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像在水里一样，在天空中自由地游动。将水溅跃修炼到极致的鲤鱼王，也就能成功领悟在空气中自由游动的本领，因而进化成鲤鱼王。”黑衫说。
“鲤鱼王能进化是因为水溅跃？”小武突然想到了已故虫天王的那只梅卡阳玛，它因原始力量而能够自由进化，和这种因为水溅跃技能而进化的情形有些相似。
“也许是吧，野濑这边一直有流传着，带着鲤鱼王的渔家少年在对战中屡遭嘲笑，只会跳的鲤鱼王终有一次在对战场上一跃成为暴鲤龙这样之类的励志故事。”
坐在前面的白亚也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据考古研究古代时的鲤鱼王其实要比现在的鲤鱼王强大得多，至少不是一无是处，骨骼与现在的鲤鱼王也有很大的差异，会的显然并不只有水溅跃这样的技能，但在同样的远古时期，暴鲤龙的化石却几乎没有发现。”
“古代的鲤鱼王再怎么强，在强大精灵横行的古代也排不上号，离现在的暴鲤龙也要差得远了。因此考古界一直有一种推测，正是为了让族群走向新的高度，它们从基因的层次自主地封印了自己学习其他技能的空间，而演变出了水溅跃这样的技能。而如你所见，现代的鲤鱼王虽然变弱了，但进化的暴鲤龙却更多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吗？”小武挠了挠下巴，看向水中的笨笨鱼，“笨笨鱼不会也是这样吧？如果按这个假设，是因为这类的原因笨笨鱼才会长得这么丑的，我怎么感觉笨笨鱼的祖先比鲤鱼王还要狠心？”
几人将怜悯的目光投射在笨笨鱼的丑脸上，笨笨鱼虚着眼，一副“怪我咯”的颓败表情。
“笨笨鱼好像倒也会水溅跃，难道真的要修炼这个吗？”小武还是有些疑虑，他想了想，突然翻了翻背包，翻出一面平时露露使用的梳妆镜，“那么，不管怎样，修炼的第一步，首先是要认清自我的现状。”
小武让露露用念力将笨笨鱼抬出水面，然后将梳妆镜的镜面对准笨笨鱼。
笨笨鱼也许知道自己很丑，但一定也没见过自己的正脸，看它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了。
在镜中看见自己的脸的笨笨鱼几乎可以用如遭雷击来形容，一副瞬间就要泪流满面的样子。
一边的黑衫也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武哥你这算是在揭它伤疤，是在欺负它吧？”
“哈？我可是刚刚才努力考取了初级复健家的资格证，这是刺激疗法呀！想要长出新皮新肉，当然要首先揭开创口表面不必要的结痂。”小武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它现在的样子...”
笨笨鱼已经不复一开始傻呆呆的表情，用鱼鳍挡在镜面前不忍再看，两眼泪汪汪地看向小武，显然算是已经激发了它训练的热情。
“不过美丽度和水溅跃还是不同的吧？总觉得依靠水溅跃不是很靠谱呀。”小武想了想，感觉美纳斯和暴鲤龙还是不一样的，“暴鲤龙长得那么凶也许就是鲤鱼王时期只会跳，心里淤积了太多怒火，美纳斯显然不能一样吧？”
“...那武哥你还欺负它。”
“咳，大概是因为它长得确实太让人想欺负了。”
“美丽度...小武你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这种说法的呢？”阿绵问。
“我也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也许是在游戏厅里凑巧从哪个游戏迷那里听到的吧。”
“虽然‘美丽’确实是华丽大赛中评判的五种状态中的其一，但我想，小武你所说的这个美丽度，恐怕与华丽大赛的标准有所不同，因为严格来讲，五标准中的帅气、美丽、可爱、聪明和强壮，其实都算是美的体现。”阿绵思考。
白亚也接口道：“没错，美是非常笼统又深奥的概念，美学本身也是哲学中的一个重要分类，小武你所说的美丽度能用上‘度’这样的计量词，也就意味着这背后必然有一套完整自洽的计算公式、甚至是衡量事物的哲学体系，而绝不是空口胡来，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游戏迷能了解的吧？”
“...是吗，可惜当时我压根没有在意，也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有亲手抓到笨笨鱼的一天。”
小武看着笨笨鱼，和其他人一样都对此不得其解，“不知道化妆能不能提高你的美丽度。”
小武嘀咕了一句，可惜亚洲四大邪术他前世一个也不会。
“不过武哥，笨笨鱼似乎并不是那么迫切需要进化吧，毕竟和鲤鱼王不一样，它能学的技能可要多得多，现在恰巧是处在这样的水环境，笨笨鱼应该能很快形成战斗力吧？”
“...说得也是。”小武想到了之前碰到的那只哥达鸭与沼王，在被水淹没的情况下，他真的是难以还手呢，“黑衫，仔细想想，同为水系训练家，在对方制造出那种漩涡、将水流全都控制的情况下，你反而更难反击呢，能想到什么破解的法子吗？”
黑衫挠了挠头，“想倒是想了，破解那种漩涡的倒是没想到，反而想到了其他东西，武哥，我给你看看吧！我感觉这个绝招相当有棒呢！”
黑衫放出了自己的呆河马。
乐天河童的帽子上当然不够再坐人了，所以黑衫将自己的呆河马放进了水里。
呆河马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它一动不动，抬头透过水面严肃地看着黑衫，在水中静静地下沉，坐到了水底。
黑衫无奈地喊了一声，“游过来呀！河马菌！”
呆河马依旧在水底看着黑衫，不做反应，倒是它尾巴上大舌贝变成的贝壳鼓起劲，像是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咬了呆河马的屁股一口。
呆河马吃痛猛地从水底弹起，左顾右盼，一副不知被谁咬了的样子。
“原来呆河马的尾巴才是听指挥的部分吗？”小武啧啧称奇。
“只会思考的呆呆兽即便被人割去尾巴也无知所觉，只有将尾巴交托给了大舌贝的呆河马才是真正的智者！”黑衫貌似说了句带点哲理的话，向下伸出手，将呆河马抱出了水面。
“呆河马，示范一下，准备使用你的超级旋转！”黑衫对着呆河马的尾巴说。
这种交流的方式还真是让小武抹了一把汗呢，感觉这一人一精灵完全不是在同一个频道上交流。
尾巴上的大舌贝眨了眨眼，砸吧了一下嘴，嘴里咕隆咕隆的，身子用力一甩，竟然将呆河马的尾巴扭成了一卷，全部吞到了嘴里，然后它一口咬在了呆河马的屁股上，看起来呆河马的尾巴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它的嘴里。
然后黑衫说，“释放吧！旋转吧！呆河马！”
大舌贝便猛地松开嘴，呆河马被扭成春卷状的尾巴韧性极强，立即就螺旋般地旋转回弹，而咬在尾巴上的大舌贝便立即着这股回弹像钻头一样旋转起来。
黑衫满怀期待地看向小武。
“.......”
“完了？”
“完了呀！就是这个呀！超级旋转！”
“...这有什么用？钢铁尾巴？水柱尾？毒龙钻？”
“什么！难道武哥你没什么感想吗？这明明应该是突破次元限制的真理呀！突破天际的钻头可是男人的浪漫呀！”
“......”
“哈？”
黑衫挠头叹了叹气，“其实除了看起来很帅外，这招其实还是有用处的！呆河马的尾巴痛感很迟钝所以就算扭成麻花它也不会介意，这时借着回弹旋转起来的大舌贝如果使用钢铁尾巴和水柱尾，确实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啦！”
黑衫将呆河马放入水中，“呆河马，使用超级旋转！”
大舌贝如法炮制，再次在呆河马的尾巴上旋转了起来，使用钢铁尾巴后大舌贝上的尖刺变得更粗壮了，使用水柱尾则让它更容易地搅动水流，因此转动的大舌贝就像螺旋桨一样，推着不明所以的呆河马在水中直直向前推进。
“呆河马本身行动相当慢，给它配上这招超级旋转后，在水中就能弥补它行动缓慢的缺点了！”
“原来如此。”小武恍然大悟，对黑衫简直刮目相看，“同时使用钢铁尾巴和水柱尾，这其实也算作是合技的一种了呢。”
“哈哈！对吧？不过关键还是这招它很帅呀！试想一下决斗当中，因为呆河马本来就行动迟缓、因此咬在尾巴上几乎只能被当做负重累赘的大舌贝突然旋转起来！那种引爆全场的燃点！”
不是很明白燃在哪里的小武和黑衫又聊了一阵，黑衫一边聊着，一边抬头看天色。
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遮蔽，雨势越来越猛烈，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个天气足够了，就快要来了！”黑衫的声音穿过雨幕隐约传来。
“什么快来了？”
黑衫指了指就在不远的一边。
与正在游动的科考队平行，那边的水面下不断有鲤鱼王一边向前游动一边向上跃起，似乎有一大群鲤鱼王组成的“湍流”正在不断翻滚。
而在更远处，透过树冠的缝隙间可以看到，这样鲤鱼王汇聚的湍流一条接着一条。
似乎整个湿地的鲤鱼王都沸腾了。
有的鲤鱼王只能堪堪跃出水面，有的鲤鱼王却已经能跃上两三米的高度。
它们不停地跳，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跳越高，
而被雨和遮蔽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鲤鱼王们毫不畏惧，像是等候多时，随着这道闪电一齐跃起。
一直闷声落雨的湿地，终于发起了第一声炸雷。
被雨水淹没的湿地暗流涌动，暴鲤龙们破水而出，迎着落雷，直上高空。
它们被落雷缠绕，在疼痛中怒吼，毫无畏惧地向上直去，用庞大的身躯挡下天空上流窜的雷电。
而鲤鱼王们趁势跃起，在暴鲤龙的庇护下，极力跃向更高的天空。
那一刻，科考队与他们的精灵们都不由得仰头，看着这漫天飞鱼的奇景。
无数鲤鱼王纷纷跃落，如同雨下，落在水中扑通作响。
而那些跃上半空的鲤鱼王沐浴在进化的光芒中，蜕化作一条条崭新的暴鲤龙，跟随着头顶上为它们遮蔽雷电的前辈们，飞向远空，尽情咆哮着，宣泄长久的憋屈与新生的喜悦。
下方的人类们无言地目睹着这个种群的进化，为这奇景不由得暂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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