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熊骨

一头犄角弯曲如钩、毛皮油光瓦亮、拉着一架板车的水牛停在道观门口,王二与他大儿子从板车上搬下数盆熊肉,帮着叶玄放进了院里。

从那几大盆肉的体积来看,死去的鬼罴身量估计得有近千斤之重,与眼前的大水牛差不多。

大水牛见叶玄在旁看它,两只耳朵晃了晃,牛脸上一片木然,默默与叶玄对视。

被如此庞然大物盯着,叶玄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哪怕知道牛是食草动物,性情温驯,但毕竟也是如此大的体型,真要生气往人身上顶一下子,估计非是体魄第四重境的修行者,还真扛不住!

话说我既要种地耕田,养头牛是不是也方便些?

倘若遇到必须要躲的祸事,套个牛车帮着搬家驮负重物,也是个好选择。

叶玄蠢蠢欲动,但他随即想起自己院里如今有鸡有猪、有饭量奇大的囡囡与双龙,再养条牛,只怕真要负担不起,就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

王二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其子也是二十岁上下,父子都不善言辞,帮叶玄把熊肉搬进后院,与他招呼了一声,又把硝制熊皮的流程复述一遍,就各坐板车一边,赶着牛缓缓而去。

叶玄站在道观门口,伸头往路两边看了看,确定无人造访,返身回道观,顺手闭拢大门,插上门闩。

几大盆熊肉在后院一字排开,叶玄稍一靠近,便感觉到一股强盛的血气在此地蔓延开来,与熊皮让他觉得身体发寒不同,这丝缕血气竟让他微感燥热,仿佛有一团火在体内燃起。

小狗崽胖虎摇着尾巴颠颠地跑来,围着木盆打转,对盆中连骨的熊肉甚为垂涎,伸出舌头便欲舔食。

一只大手自上而下,忽地捏住它的后颈皮,把它提起。

胖虎吊在半空,四肢不断挣扎,奶声奶气地哀叫着。

“就是我也不敢随便吃这东西,你吃上一口死了怎么办?”叶玄嘀咕着把胖虎关在屋里,看着院里的鬼罴血肉,磨砂着下巴,而后从中拖起一条熊腿,丢进了豢养双龙的水缸里。

鬼罴血肉虽然新鲜,且也无寄生虫,但它一缕真炁便能消噬常人血肉,焉知吃了它的血肉不会有别的问题?

虎精今晚再来,叶玄可以询问一番。

倒是双龙,因着自身位格极高,鬼罴血肉于叶玄这类普通修者犹如砒霜,对它俩却是蜜糖。

连骨熊腿沉入水中,一层层血光在水里漾开。

蛰伏于缸底石缝里的双龙瞬间感应到这浓烈的血气,各自发出喜悦的雷音,围着熊腿打转。

整根熊腿尽在此刻被隆隆雷音一点点消去血肉,转化为精纯血气,往双龙口中汇聚!

它很快显露出森森白骨,巨大的筒骨之中,银砂般的骨髓流淌而出,同样被双龙吞吃。

不过片刻时间,整条熊腿便空留森森白骨,血肉及骨髓尽被双龙吞吃干净。

它们脑袋浮出水面,又朝叶玄乞食。

叶玄一看二龙身形,竟然在吞下那条熊腿之后,各增长了两个指头之多!

先前数日进食,积累起来,也不过是在今早长了半个指头,现下仅仅一条熊腿便能让它们长得如此之快,叶玄甚是惊喜,把一个大木盆拖到水缸前,一块块连骨熊肉如下饺子般倾倒进水里。

满缸水液尽成浓稠血浆。

双龙在这血浆中翻覆,使血浆的颜色渐渐变淡,显出了缸底堆积的一根根熊骨!

这些骨骼已被二龙吞噬掉大部分营养物质,叶玄伸手探入水缸,从中拎起了最大最长的一根,拿在手中挥了挥,沉甸甸的倒很趁手。

叶玄把它放在一边,任由双龙进食,自己把缸底散落的熊骨一根根捡了出来。

这些骨骼甚是坚硬,恐怕用铁锤奋力挥砸,也不一定能折断。

但任凭其留在缸里,有其他来客见了必然心生怀疑,进而对缸里的双龙生出探究之念,所以叶玄必须得将之捞出。

一些大小正好的骨头可以留做符牌,腿骨做一番伪装,做个兵器、拐杖之类却也正好,用不着的就挖个坑埋掉。

缸前的骨头堆积到叶玄小腿位置,双龙也在叶玄捡完骨头后进食完毕,张口各吐出一道幼龙真炁,没入叶玄怀里的印玺中。

与方才相比,它们如今已有叶玄一个半手掌长,在水中游动着,黑黝黝的像是两条黄鳝。

等它们再大一些,就不能再养在缸里。

得寻个更隐蔽更宽敞的地方养着,免得引人注意——阴仙宗现下估计已经收到我寄去的书信,宗门若派人来调查邪神降临之事,很大可能也会寄住在鹧鸪观。

我如今秘密太多,得想个办法另起一座院子,到时方便转移隐藏。

叶玄心下警醒,瞬间就想到在道观后山的山林子里起一座新宅,正好也可在宅子旁边垦出一块田地。

山林郁郁葱葱,少有人迹,非是深入其中,难以发现宅院影踪。

但他自己一人,要起一座宅院,又岂是容易事?

其中涉及方方面面,千头万绪,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成的事情。

“哥哥,锅着火了!”叶玄正思虑间,冷不丁囡囡清脆的声音传出柴房,让他心下一惊,转身奔向厨房,同时回道:“你有没有受伤?先出来!”

锅怎么可能着火?

叶玄大步迈入厨房,立时看到灶上大铁锅中心通红一片,一缕缕火苗从中心猛地蹿出!

他脸色瞬间变黑。

锅里什么也无,囡囡却往灶眼里不断加火,把锅底烧出个窟窿,火苗自然从中蹿出!

他刚想训斥囡囡一句,又看小朋友坐在小凳子上,顶着灰扑扑的小脸瞪着小圆眼看着自己,顿时生不出任何训斥之心。

也怪自己,只顾着喂龙,忘了囡囡还在烧火。

念及此,叶玄面色不由得温和下来,询问囡囡:“你没有被火烧着吧?”

“没有。”囡囡连连摇头,眨着眼睛,“锅着火了,我们怎么吃饭呀?”

“那不是还有一口锅吗?”叶玄笑着回应,这口灶一共两口锅,两个灶眼,他让囡囡挪到另一个灶眼前,“烧这个灶眼吧,我们在这口锅上做饭。”

“哦哦。”囡囡用力点头,挪到左边的灶眼。

她轻车熟路地点燃树叶,逐渐往里加硬柴,不一会儿就把灶眼烧得通红。

叶玄从盆里提起腌制好的猪肉,菜刀飞扬,不一会儿便把整块猪肉切成大片,倒入盆里。

他端着肉盆,往锅中下油,待油烧热,又加葱姜蒜,爆香,倒入肉片,一阵浓香之味顿时在柴房升腾,在两人鼻翼间浮动。

囡囡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呀?”

“猪肉。”叶玄手中铁铲翻飞,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顿了顿,他抬头补充道,“就是你养的那两只噜噜噜的肉。”

噜噜噜是囡囡对两头猪崽的称呼。

“是噜噜噜的肉?”囡囡瞪大眼睛,思索片刻,低头往灶眼里填了根大树棍,道,“我要吃两大碗噜噜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