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天下四分(中)
呲——
短刃轻轻刺入背心几分的距离，然后发出金铁摩擦的声音，任由布谷再怎么使上全力，也无法向前寸进。
面前士官的身影突然僵硬，然后回过头，露出恶鬼般狰狞的恐怖嘴脸。
“你敢……伤我？！”
士官面目扭曲到极点，声音也嘶哑到极点，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怒不可遏交杂的血红光芒。
当——
布谷再也无力握住短刃，短刃落地，人也无力地向后坐下。抬头望着那魔鬼般耸立当头的可怖身影，布谷心中难以抑制地涌起了阵阵绝望。
第一次鼓起勇气战斗，毫不意外落得惨败收场。她终究只是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无力战斗，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我要你……付出代价！”
眼前的魔鬼继续怒吼着挥剑向她劈来，布谷嘴角露出苦笑，轻轻闭上眼……
“我努力过，我战斗过，所以我不后悔……小兵哥哥，大哥，永别了……”
只是……心中为什么还是有些不甘呢……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
“休想伤害师娘！！！”
突然爆击声大起，然后凌厉的劲风袭来，竟撞得头顶上士官一声闷哼，那不断接近的冰冷死亡气息也在布谷的额前停了下来。
布谷睁眼，却见几道刀痕开道，一个闪亮的大光头顶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攻势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
“铁枝大哥！”布谷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铁枝已经遍体鳞伤，却还有空向布谷露出一个闪亮的笑容，才向士官大吼着冲了过去：“混蛋，敢伤我师娘，我决饶不了你！”
铁枝和士官立刻嘭嘭磅磅地战作一团，布谷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从地上站在来，心里充满了劫后逢生的喜悦。
然而一站起身，布谷就愣住了。只见那边光头兄弟失去了铁枝的带领，顿时被董卓军冲得溃不成军，伤亡惨重。而这边的铁枝冒死冲过来，更是浑身染血，步履维艰。几乎是甫一交手，铁枝已落入下风，全凭一招“适性——转身”，每每在受到攻击的瞬间滑步移开，减轻伤势，才能继续苦苦支撑。
布谷只看得内心冰凉，满心冲动想去做点什么，却手足冰冷，只能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些人，都是因为我才身陷险境的……可是，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布谷痛苦地想道。
那边光头兄弟大喊道：“老大，我们要撑不住了！”
这边铁枝咬牙喊道：“你们快冲出去，不用管我！我光头老大，今天就要战死在这里了！”
却听光头兄弟齐声一次呐喊，竟都更加奋不顾身向这边冲来——
“只有战死的光头，没有逃走的光头！”
铁枝这边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声吼道：“好，兄弟们，我们今天就一起战死在这里！”
布谷在旁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砰砰地狂跳过来，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冲了出去，从地上抓起那把短刃，又向士官杀去。
她的口中，也发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响亮的一次呐喊：“我也要和你们一起战死在这里！”
是的，不是闭目等死，而是战死沙场！她是一个弱女子，但她不想死得也像一个弱女子！
这边士官看见布谷冲来，怒极而笑，狂吼道：“看来我真的被小瞧了，这种渣滓一般的平民，也敢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
他猛地一剑劈退铁枝，回头又是一剑向布谷劈来！
布谷一瞬间想要丢掉短刃逃走，然而她想起了小兵，想起了步鸢，想起了身前的铁枝和身后的光头兄弟，一咬牙，竟奇迹般地没有马上崩溃，而是怒睁着双眼，睁到双眼血红，握紧短刃继续向士官刺去！而士官劈来的一剑她也根本不管不顾了！
这是真正的以伤换伤的打法，却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出现了，在场人无不感到一阵惨烈！
就连士官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但他眼中还是带着残暴的快意，只因他毕竟武艺高强，他的剑还是会先一步劈在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身上，不给这女子一丝继续羞辱他的机会。
就在这时，士官只觉得身体一紧，竟再也动弹不得。他猛然回头，却见竟是铁枝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直接冲上来用身体抱住了他！
铁枝大吼了起来：“师娘，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士官猛烈挣扎，身上黑色将力四溢，要将铁枝震飞出去！
铁枝却在这时狂吼一声，浑身伤口同时崩开血雾，那血雾在一瞬间化作氤氲雾气，竟活生生将士官的反击镇压了下去！
“是怒气！我用出怒气了！”
铁枝心中狂喜，经历了这些天的激战，他终于在这生死关头，破茧重生，领悟出“怒气”的奥秘了！
士官被铁枝死死抱住，而布谷，已冲到了士官面前。
“师娘，杀了他！”铁枝吼道。
这一刻，布谷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顺从着身体的惯性，将短刃，重重地捅进了士官的心口！
士官双眼瞬间瞪大，身体猛地一震，鲜血从口鼻溢出，口中“咯咯”发出几下响声，然后就软倒在铁枝怀里，再也失去了气息。
铁枝的怒气压制住了士官的将力，使得士官做不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布谷的手上。
布谷呆呆松开手中短刃，不自觉向后退去，看着士官的死状，口中喃喃道：“是我吗……我杀了……他？”
下一刻，她突然悲从中来，整个人蹲了下去，抱膝痛哭了起来。
铁枝“啪”地一声将士官的尸体甩开，大步走过来道：“师娘，刺得漂亮！”
布谷有心想回应铁枝，却发现眼泪怎么都止不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战斗。
……她杀人了！
突然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喝彩——
“没错，漂亮的战斗！”
那是一个勾魂夺魄的磁性声音，其中又透着一股说不出高贵，华丽动人之处，仿佛不属于这个战场。
布谷不由抬头，呆呆看去。
却见不知何时有血色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边缘，布谷悚然发现，那些竟都是血魔，而血魔正中央，巧笑嫣然站着一个风华绰约的身影，布谷发现自己竟正好认识那个人，那是魏国的武将，司马懿的妻子——张春华！
………………
“香香姐，我也能……使出无双吗？”
说出这句话，小兵心砰砰狂跳起来。
一直以来，无双都是武将的象征，一个小兵妄想使出无双，无疑是最胆大包天的想法。
小兵本不该这样去想，但话说出口已来不及收回。
小兵心里明白那不是自己应该去触及的东西，他想笑一笑装作自己是胡言乱语，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牙关紧咬，似乎在倔强地坚持着什么。
不知怎么地，他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期待，期待着能从孙尚香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期待着他也有使出无双的那一天，期待着……小兵也能站上那战场之巅！
我也想要……无双啊！
小兵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孙尚香的答案。
吕玲绮和郝萌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他们也为小兵这疯狂的想法而感到震惊。
一片寂静中，只听孙尚香缓缓答道——
“你可以的……”
一瞬间，小兵的眼眶就湿润了！他问出了最大逆不道的问题，却受到了最毫不犹豫的肯定！他最尊敬最爱戴的香香姐，几乎连一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肯定了他能使出无双！他的心膨胀起来，兴奋激动得几乎要大吼出声！
“但是……”却听孙尚香又接着道，“……不是现在……”
小兵心里一震，回头看向孙尚香。
却见孙尚香用略带抱歉的眼神看着他，轻轻道：“……现在的你，还太弱了！”
小兵如遭电殛，脸色瞬间苍白，脚步不自觉向后倒退两步，呆呆看着孙尚香，说不出话。
孙尚香道：“你别难过，你只是现在用不出无双。你是我见过最天资卓越的小兵，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进步到这个地步，我相信再过几年时间，你一定能使出无双的！”
“几年……吗？”小兵的声音干涩得都不像自己的。
“没办法啊，那毕竟是……无双啊！”孙尚香轻叹道。
那边郝萌突然嗤笑一声：“你说这个小兵几年时间就能使出无双？真是笑死我了！一个小兵怎么可能使出无双？就算给他一辈子他也不可能成功吧！”
小兵扭头看了郝萌，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孙尚香的话——
“现在的你还太弱了！”“那毕竟是无双啊！”
孙尚香的声音仿佛交织成漩涡，要将他深陷进去。他感觉自己在黑暗中不断下坠，前路上再也看不见光芒。
却听吕玲绮认真道：“我倒觉得他有可能成功。”
郝萌脸色一变，看向吕玲绮怒声道：“你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兵啊，怎么可能使出无双？！”
吕玲绮正色道：“你别忘了，以前人们也觉得女人不可能成为武将，但现在我们女将在战场上的威名却又弱得过谁？”
孙尚香冷哼道：“是啊，你是男人，但若是认真起来，你是我们两个谁的对手？”
郝萌涨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吕玲绮目光投向小兵，郑重声色道：“事情在发生之前，谁也决定不了它能否发生，关键在于有没有一颗勇于去尝试的心！这个小兵不管实力能不能比得上武将，但他的心，已经能比得上武将了！”
郝萌将头偏向一边，哼了一声道：“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都对！”
小兵这边的心却慢慢温暖起来，他感激地看了吕玲绮一眼。不管吕玲绮曾怎样从他这里夺走了的卢马，但吕玲绮救了香香姐，又在关键时刻给了他支持，这份恩情，总是他难以忽视的。他在刚才，真的几乎已经要绝望了。但现在，听了吕玲绮的话，他却感到自己又重新恢复了些信心了。
只是，无双啊……果然不是自己随随便便就能使出来的啊……现在的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小兵心里苦笑着，总算逐渐冷静了下来。
心里平静下来，小兵却又下定决心，看向孙尚香，坚定道：“香香姐，我知道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使用无双，但不管怎样，我想试试！请告诉我，使用无双的方法！”
就算现在不能使用无双，他也想知道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因为他也深信，他终有一天是能够使出无双的！
孙尚香静静与小兵对视，过了半晌，嫣然笑道：“这才是我的傻弟弟！好的，我这就告诉你使用无双的方法！”
“你听好了。”孙尚香娓娓道来，“无双的基础是怒气，怒气有三重境界，分别是‘何为怒’，‘为何怒’，以及‘怒之极致’。‘怒之极致’，便是无双了！你现在才刚刚领悟了‘何为怒’，距离无双，还差整整两个境界。”
“那么我该怎么领悟后面两个境界呢？”小兵心急追问道。
“这个我也无法直接告诉你，对于怒气，每个武将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领悟，我只能给你一些提示，至于具体能不能领悟，还要看你自己了。”
小兵连忙点头。
“怒气的第二重境界是‘为何怒’，其实就是在问你的‘道’。没有‘道’的人，活在世上，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像是受人操控的木头傀儡，就像一群鱼儿，在湖中随波逐流，受到饵食引诱，却从未想过，只要逆流而上，它们也能跃过龙门，成为呼风唤雨的龙。”
“我的道？”小兵喃喃道。就像蜀国的“仁道”、吴国的“极道”、魏国的“仁道”，他也要走出自己的道吗？
孙尚香又道：“而第三重境界‘怒之极致’，顾名思义，就是要到达极致，不仅仅是怒气的极致，同时还要有自己独特的极致，只有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独一无二的无双。这一境界需要的是底蕴和积累，在‘为何怒’上你或许还能有所领悟，但是在方面，你就远远不及了！”
“极致……”小兵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咬紧牙握紧拳，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极致在哪，但终有一天他也能找到自己的极致，那时候，他也要天下“无双”！
“了解了这些，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说你现在是无法使出无双的吧？要想成为能够天下无双的存在，你还需要更多的成长。”孙尚香温柔笑道。
小兵看着孙尚香的笑颜，心里又温暖又感动，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香香姐，我会努力成长的！终有一天，我要成长到能够好好保护你的地步！”
孙尚香开心地笑了起来：“要想保护我，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我的敌人，可是非同一般的啊！”
“嗯！”小兵重重点头，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将香香姐当作自己的至亲之人一样保护！
回过头来，小兵立刻开始思考起怒气的奥秘。怒气的第二重境界“为何怒”，听起来和第一重境界“何为怒”有些相似，但“何为怒”问的是“怒”，“为何怒”问的却是“道”。面对“何为怒”这个问题时，他的答案是“平凡之怒”，是像他这样平凡的存在为生来的命运不公而发怒，那么对于“为何怒”，他的答案应该是“平凡之道”吗？“凡道”，为了平凡而愤怒，这就是他的“道”吗？
小兵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边郝萌却又将目光投向孙尚香，眼中凶光毕露。
“怎么，你还想杀孙尚香？”吕玲绮冷声道，“虽然我们吕布军和董卓军暂时处于同盟状态，但是若是你一再地忤逆我，我也只有下杀手杀了你了！”
吕玲绮说着灰眸中透出血芒，杀气毕露。
郝萌咬紧了牙，猛瞪向吕玲绮，然而在吕玲绮灰眸的血芒中僵持片刻，他还是支撑不住败下阵来。他低下头，不甘地将牙几乎咬出了血，才嘶声缓缓道：“知道了……我不杀孙尚香……”
“……但是——”
他却猛然又抬头，充血的眸子瞪向这边的小兵。
“——我要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兵！这你总没有理由阻止我吧？！”
说完，郝萌不等吕玲绮回答，就浑身杀气蓬发，向着还在思考的小兵，猛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