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烟灭（十八）
这条河流，源自后方群山之上，起于山巅，却在山腰处分流，流向山的两侧。一侧形成了眼下这分割战场的河流，另一侧则是之前小兵和小老头乘坐木筏渡过的那条河。
这分割战场的河流，也就是小兵准备要渡过的这条河流，却是远远流淌出去，穿过包围战场的光幕，流到了战场之外。
就在战场之外，河的下游处，一个老翁带着他的孙儿正在河畔乘凉。远方那厮杀的战场却被这空间隔绝，连一点血腥的气息都不曾流向此方，那边震天的喊杀声在这边也是完全不能听见，这一处，宁静得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
老人和孙儿就这样享受着这宁静夜晚清爽而惬意的时光。
突然，孙儿充满天真的声音响起：“爷爷，昨晚那边是不是下了一场大雨？”
孙儿指向一个方向。
老翁顺着孙儿所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就是一颤，急忙抓住孙儿的手指，连声道：“不是说了吗？那边的事情，不要多管！”
“可是，爷爷您不是说下大雨之后河水会暴涨吗？为什么我们这条河这一天却完全没有涨过？”孙儿继续问道。
“对啊，似乎是有些奇怪……”
老翁不由沉吟了起来，但马上摇摇头，在孙儿头上敲了个板栗道：“再怎么奇怪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那块地方，就算出现再怎么稀奇古怪的事也是很正常的！你这个小屁娃就不要多问了！”
“可是，人家就是好奇嘛……”孙儿揉着小脑袋委屈地说道。
“不准好奇！”
老翁怒道。
却在此时，老翁眼尖地看到河上游似乎漂下来什么东西。等老翁看清那漂下的事物，一下子骇得魂飞魄散。他急忙一把将孙儿抱在怀里！
“爷爷，怎么了？”
孙儿懵懵懂懂地问道，说着看到爷爷的脸色不太对，就要回头往河里望去。
“不要回头！”老翁急忙叫道，然后一把按住了孙儿的头。
“爷爷，出什么事了？”孙儿睁大了眼睛，很疑惑地看着老翁。
“没……没什么……”老翁强笑着。
孙儿歪了歪脑袋，还是一脸地不解。
老翁突然叫道：“对了，乖孙子，你不是想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对啊，想知道，想知道！”孙儿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连连点头道。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过，这是一件很秘密的事，轻易不能告诉别人。所以，你听了以后，也不准告诉其他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孙儿乖乖地点着头。
“好，乖孙子，看着我。”老翁缓缓说道，“就在那河的上游，那个离我们不算遥远的地方，在那里啊，有着一个巨大的果园！”
“巨大的果园？那有多大啊？”孙儿问道。
“很大很大，比我们经常去的那座小城还要大！在那个果园里，一年四季都结满了各种各样的果子，好多都是你没见过的，但它们每一个都又大又甜，比你吃过的最好吃的果子还要美味上好多倍！”
“哇，美味的果子……”孙儿口水都流出来了。果子可是他的最爱啊，没想到，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就有那么多好吃的果子。
“本来，那么好吃的果子，我应该早就带你去吃个痛快的……”老翁又道。
“对啊对啊，爷爷，你为什么不早带我去啊！”
“那是因为……”老翁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边，可是一个仙果园！”
“仙果园？！！”孙儿惊叹了起来。
“对啊，你想啊，那么大的果园，那么多好吃的果子，怎么可能是凡人所造出来的？那个果园，是天上的仙人造出来的，是一个仙果园啊！”
“哦——所以这才是一个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因为那是仙人的东西啊！”孙儿恍然大悟道。
“对啊，我的乖孙儿真聪明！”老翁摸着孙儿的头称赞道。
“那是！”孙儿仰起脸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所以啊，我不能带你去那个果园，也不能让你吃到里面好吃的果子，当然，你自己也不能偷偷跑去，要知道，守园的是一群天上来的大老虎，它们一个个都又凶残又恐怖，遇到你这样的小娃娃会毫不留情地一口吃掉的！就像这样……嗷呜——”
孙儿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头埋到老翁怀里，叫道：“我不要被吃掉！”
“那你就千万不要偷偷跑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老翁又说道：“其实想吃到那仙果园里的果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孙儿一下子又从老翁怀里钻出头来，急切地问道。
老翁露出一个微笑，摸着孙儿的头道：“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你以后要好好听话，做一个乖孩子！仙果园里的仙女说了，她们会挑一个最听话的小孩，送一个世上最美味的果子给他！你想要这个果子吗？”
“我想要！”孙儿大叫了起来，然后握紧了小拳头，做出一副坚决的模样，道，“好，从今天起，我一定要做一个最乖最乖的小孩子！”
老翁看着孙儿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那好，那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听爷爷的话了！”
“听听听，我一定听！”
“好，夜深了，爷爷抱你回屋睡觉吧！”
“好！”
“你闭上眼睛，将脸埋在爷爷怀里，爷爷不说好，你就绝对不要睁开！”老翁又提出要求。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让孙儿也有些疑惑了，他看着爷爷道：“爷爷……”
“怎么，你这就要不听话了吗？你还想要仙女给你的果子吗？”老翁脸一板道。
“想要想要！我最听爷爷的话了，我不睁开眼睛就是了！”
孙儿急忙叫着，然后闭上眼睛，将脸紧紧埋在老翁怀里。
老翁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收敛起笑容，摸着孙儿的头，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眼前的河流，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翁抱着孙儿，转身离去了，这过程中，他一直紧紧按着孙儿的头，不让他有机会偷看。
他们的背后，这条从战场上流来的河流之中——
竟是飘满了浮尸和残肢，河水都被染成了血红！
河的上游，其实是森罗地狱！
不过，在孙儿的心里，那里只是仙女的仙果园！
那样就好了，那样，就够了！
在这乱世之中，净土，只存在于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