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云涌（五）
“好！”
突然一声大喝传来——
“不亏是我看中的人，果然是豪气万丈，与众不同！”
小兵他们三个又一下子愣住，只因说这话的人，竟是被他们三人围在中间的壮汉。
壮汉身上本来一直散发着惊人的杀气，让小兵他们浑身冰冷，心中不断涌出恐惧的情感，然后在这一刻，他身上的杀气突然又全都消散不见，只剩他的脸上又露出那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尽管诡异，可是，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没有敌意的。
“你在说什么？”小兵问道。
“看中的人？”小花对这个依旧很敏感。
壮汉笑着看着小兵，突然问道：“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
小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如实答道：“她被你们魏军抓走了，我正要去救她。”
“抓走了？所以你们才混进来偷这个木筏，想过河去救人？”壮汉看了看河对岸的方向，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可是，救人为什么要过河？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小老头急忙叫了起来：“你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要杀要剐都痛快点，别在这讲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想怎么样？”壮汉挠挠头道，“我不想怎么样……既然你们想要过河，那么赶紧挑一个木筏，过去吧！”
“过……过去？”小兵被壮汉的话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问道，“你不拦我们？”
“不拦不拦！”壮汉摆了摆手，突然又打了个哈欠道，“本来以为有外人溜进营地，是出什么事了，没想到来的是你小子，弄得我觉都没睡好，真是亏大了！”
“真的假的？”小老头叫了起来，又向小兵问道，“你和这家伙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突然要帮起我们来了？”
小兵呆呆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和他……打了一架……”
“对，就是打了一架！”壮汉拍手道，“我和这小兵打架，然后打输了。我当时晕了过去，本来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谁想到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傻还是怎么地，竟然没有杀了我！当我再次醒过来，看到天上的太阳，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从来没想过，有哪一天，我打输了，还能留住性命的！这个小兵啊，真的太乱七八糟的了！”
“对啊，这个小兵，就是乱七八糟的！”小老头一下子和壮汉找到了共同语言，看壮汉也顺眼了不少，继续问道，“所以，就因为小兵当时没有杀你，你现在也想放我们一马？”
“没错！”壮汉道，“虽然我平日里也是杀戮不断，双手沾满了鲜血，早就做好了一旦打输了就去死的准备，可是，可能就因为这样，当我输了却没死的时候，我看着那阳光洒在自己身上，突然觉得生命又有些美好起来了，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次却又没死透彻，我突然庆幸起自己还活着了。我记起自己还有好多想做的事还没去做，还有好多对自己许下的承诺未曾实现，却始终沉迷在杀戮当中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年！现在，我终于醒悟过来了！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我必须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我能领悟这一切，多亏了这个小兵啊！”
“原来如此！”小兵看着壮汉淡淡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欣慰……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之后，你好自为之吧！”
小老头一巴掌又扇到小兵头上，道：“你这傻小子，怎么越来越坏了，还学会装模作样了？”
小兵捂着头委屈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小老头哼一声，对壮汉说道：“既然你决定放我们走，那就多谢了！希望副官大人您以后能心想事成，每天都有好心情！我们在这里就先告辞了！”
“恩！多保重！”壮汉点点头，也是微笑地看着他们。
意外地得到了壮汉的帮助，小兵他们也是很容易地就选好一个木筏，向河里拖去。小兵也不禁感叹起命运的奇妙，谁能想到当时无心的一个善举，竟成了他们今天逃生的关键。
小兵看着天空中依旧被乌云隐藏在后面的明月，心中暗道：“月灵，等着我，我马上去救你！”
突然，后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哟，副官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几人不由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清瘦中年人，带着几个小兵从帐篷间穿了出来，正对着他们说话。
壮汉看到那中年人的一瞬间脸色就不由阴沉了下来。小老头则是心中暗暗叫起苦来，这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怎么斜刺里又杀出一个程咬金？
壮汉冷冷地看着那中年人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们造的这些木筏本来为的是绕过那座桥，将奇袭部队悄悄送过河，可今夜突然下起了如此暴雨，让这河流水势突然猛涨，我担心这些木筏刚造的时候并未考虑到这个状况，针对的只是平时风平浪静的河流，可能会承受不住这汹涌激流，所以特地先来测试一下，以免明天过河的时候出现篓子。不知我这做法可还妥当，据点兵长大人？”
“当然妥当，副官大人思虑周全，是我远远不能及的，若不是有副官大人在，明天的渡河计划恐怕真的就要捅出篓子来了，那时候司马统领怪罪下来，我们都是难逃一死啊！”那据点兵长说着向壮汉拱了拱手，看起来似乎有些尊敬，只是脸上挂着的嘲讽笑容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只不过是在做做样子罢了。
壮汉冷哼一声道：“既然还算妥当，那就不打扰据点兵长大人半夜里巡查营地的雅兴了。你们几个，快把木筏拖下去！”
最后一句，却是对小兵他们说的。说完，壮汉又小声对小兵他们说道：“这个人跟我有些不对付，你们继续行动，他由我来应付！”
小兵和小老头对视一眼，看小老头点点头，也就一言不发地继续三个人合力将木筏向河中拖去。
那边据点兵长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副官大人说笑了，这半夜里，我哪有什么力气去巡查营地啊？只不过……有些人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却尽去做一些私通敌军、背叛魏营的无耻行径，这才让我大半夜的不得不出来好好地查探查探！”
说到后来，这据点兵长的脸上已笑意全无，一双细长的眼睛，更是阴测测地盯着壮汉，其中闪着狠毒的光芒，似乎要将壮汉刺穿。
“咣——”
小老头手上的木筏突然脱手，重重砸到地上。仔细看看小老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手更是有些发抖。
私通敌军、背叛魏营！这八个字还没把壮汉怎么样，就已经把小老头吓个不轻了！小老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极好的计划，趁着雨夜潜入营地，偷了木筏就走，谁也发现不了，可怎么偏偏先是遇到一个认识小兵的副官大人，轻而易举就识破了他们的伪装，现在又来了一个据点兵长大人，似乎又对他们有所怀疑，搞不好就又要露馅了，这让这原本的妙计，变得突然如同自投罗网般的可笑了。小老土心中暗自悔恨，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个状况，他宁愿自己去砍树造木筏也不来这么一趟了。
壮汉的脸色也完全阴沉下来了，他目光冰冷地盯了据点兵长好一阵，才缓缓问道：“你说有人私通敌军、背叛魏营，不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除了我们智勇双全的副官大人，还能有谁？”据点兵长冷冷说道，竟是撕破了脸皮，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壮汉。
这下子，就连小兵和小花都慌了神了，“咣咣”两声，木筏整个砸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完了，被发现了！小兵向小老头投去惊骇的眼神，却发现小老头早已闭目摇头苦笑了起来。
好运来了一次，总不能接着再来第二次吧？这一次，真的是全完了！
雨，渐弱，但风，却卷着点点雨滴，呼啸而来，将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向黑云深处更吹进了几分，直到几乎看不见它的身影。
夜，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