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入住

东升米铺是一家老字号店,总店在京城内侧盛华门附近,在很多县城都设有分店。

光是京城这里,就有四家分店。

就这样,池非正式成为了城西这间东升米铺的帐房学徒。

他跟其他伙计一样住在米店租下的一幢小四合院内,还幸运地分到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

吃饭则是跟其他伙计一起吃。

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寡归负责买菜和煮食,煮好后再由她来分菜。

伙食虽然算不上好,菜多肉少,但米饭倒是能够吃饱。

这里的米饭当然不是指上好的白米,那是用来卖的。一般是粟米再掺杂些陈米做出来的饭,但即使是这样也比许多农民的伙食要好很多。

除了吃住外,米店还给每个伙计发了两套上工用的工衣。用细麻布制成,比较耐磨耐穿。

池非也有两套,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有适合他的,只能另外订做。

果然人靠衣装,换上新衣服后,他整个人立马大变样,再加上成熟有度的举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出身好人家的孩子,让人印象深刻。

正式上工后,他每天的工作先从记数开始。

即用帐本登记客人买了多少斤白米,多少斤陈米,多少斤粟米,每样花了多少钱,一分一文都要记得清清楚楚,不能有错。

当然,因为他是新手,所以原来负责记数的伙记也要另外记一本,防止他出错。

池非本身记性好,再加上会珠心算,七、八天下来竟然一处错误也没有。而且字迹工整,排列有序,让人看得十分舒服。

“不错,不错,苏真这帐本写得好,字也写得很不错。邓全,你该好好学学才是,你看你那笔狗爬字。”

“是,掌柜。”负责记数的伙记邓全应了一声后,忍不住有些恼怒地瞪了池非一眼。

池非抱拳行礼道“掌柜过奖了,其实不是我记得好,是全哥教得好。我刚开始记数的时候,也经常记错。还好多得全哥用心教我,这才少走了很多弯路。所以掌柜你应该夸奖的人是全哥才对,而不是小子我。”

刘掌柜深深看了池非一眼,然后微笑道“原来是这样,邓全,想不到你还挺会教人的,这次做得不错,下次要继续,知道吗”

“是,掌柜。”邓全这回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马屁精

负责站门口迎客的陈长东在心里面骂了一句,然后用鄙视的眼神盯着池非。

他没想到这个当时让他大失面子的小乞丐竟然真的成了米店的伙记。

虽然只是个学徒,但帐房的工作比他站在门口迎客要轻松得多,这让他更觉得这小乞丐碍眼。

除了记数以外,帐房学徒还要学会如何找零。

很多人以为古代的通用货币单位只有三种即多少文铜钱换多少两银子,然后多少两银子换多少两金子。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在实际流通使用当中,其实还是一个不成文的单位,那就是“钱”。

古代铸银技术不成熟,无法提取百分百的纯银,一些黑心私铸者还会故意掺假,在里面混入锡、铅等普通金属。在当时的条件下,白银的缺斤短两很难判断,也不好携带。

后来,人们想出了一个方法,他们用钢剪把整个银子剪成小碎块儿,以便于和铜钱进行兑换。也就是许多古装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碎银子。

当然,剪出的碎银子还需要称重,这就要提到古人的另一项发明了,那就是戥子,戥子是一种精确到厘的精密称重仪器。后来,戥子除了用于称重银子外,还被用来称贵重的药材、香料、颜料等。

而用戥子称重的时候,用得最多的就是“钱”这个单位了。例如一个碎银子重多少钱。

换算方式大概是这样,一两白银可以换一千文铜钱,也就是一贯。

一两等于十钱,也就是说,一钱白银等于一百文铜钱。

有了“钱”这个单位后,用白银进行小额交易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因此成为了惯例。

当一个人拿着十两银子买了商家七两的东西时,账房先生会当着这个人的面,用戥子对这十两银子称重,看看份量是否足够。

确定没有缺斤短两之后,商家再用钢剪把这十两银子剪开。

但人手是很难刚好剪成一块儿七两重,一块儿三两重的。如果三两那块剪成三两多了,则必须再剪,如果剪成不到三两了,就要用商家之前留有的碎银子来填补。

如果商家没有合适份量的碎银子作为填补,那这部分就要按照差额换成等价的铜钱。

必须说明的是,就算有人拿着十两银子买了十两的东西也不能马上离开,商家还是要称重并剪开银子,目的是确认对方没有在银子里面加入锡、铅等东西滥竽充数。

还有,别以为帐房是个纯文职,其实做帐房也是需要一定力气的,尤其是当学徒阶段。

因为用来剪银子的钢剪,这个工具夹口很小,夹臂很长,用这个来剪银子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

一般一锭完整的银子需要两个人合作完成,一人固定,一人剪。有时候剪银子的人甚至要用整个身体作为压力才能成功剪开银子。

偶尔还会发生因为操作失误,导致有人受伤的情况。

不过这种体力活一般是由帐房学徒来完成,除非没有学徒,帐房先生才会亲自上阵。

池非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够,还无法剪开完整的银子,只能切碎银,然后用戥子来称重找零。

他知道不管什么生意,钱银当面结清是很重要的,所以每次找零的时候都特别小心,唯恐出错。

他这种小心谨慎的态度,也让刘掌柜更加满意。

当所有人回到四合院后,池非主动走到邓全面前说“全哥,我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想问问你,能不能去你那里坐坐”

邓全有些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你说吧。”

虽然今天池非帮他说了好话,但这也掩盖不了他因为这小子才挨掌柜骂的事实,所以心中仍有怨气。

“其实是这样的,听说全哥你正在学算盘,我正好会一点。全哥你要不要看我打得怎么样,又或者有没有错当然,如果可以一起交流一下心得就更好了。”

邓全愣了一下,然后认真看着面前的少年。

只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挺高兴的样子。

邓全并不是蠢人,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有意要跟他交好,而且他刚刚说的话好像另有含意。

抱着试探的想法,他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肯教我打算盘”

“当然没问题,其他我不敢说,算盘的话我倒是挺熟的。如果全哥想学,我一定教会为止。”

“你说的是真的”邓全又惊又喜。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吗”

“不像,不像,一点也不像。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教我打算盘。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天吗还是今天”邓全兴奋得直哆嗦。

“你有算盘吗有的话我们现在开始学也可以。”

“有有有,算盘就在我房间里,我马上拿过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邓全说完,立刻往自己房间跑去。

果然,人与人之间大多逃不过利害二字。

池非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找个地方坐下等邓全回来。

他早就看出邓全并不甘心做个普通伙记,他真正想做的是一个帐房先生。

别看他的字写得难看,但每天的记数却是做得最认真的。

池非还看过他偷偷在房间里对着一本教算术的书练习怎么打算盘。

然而算术这玩意,如果完全没有基础的话,哪里是看书能看懂的。

更何况古时的书不仅配图少,而且用词比较艰深难懂,没有人教的话看几年都学不会。

至于想找人教的话,只能去私塾。

然而在科举当中,算术只是属于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所以一般私塾老师只会在教算术的时候,顺便简单地教一点珠算而已。

而且就算要教,也会等小子对四书有一定基础后,才开始教算术,以免小子分心。

邓全只是读过几年私塾而已,还没来得及学算术,父亲就被继母的枕头风给吹动了,让他休学回家,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就连现在他当伙记的工钱,每个月也要交大半回家。

他倘若不交的话,只要继母一闹,父亲肯定会拿鞭子抽他,其他人也会指着的脊梁骂他不孝。

邓全极度渴望摆脱这种被继母予取予求的局面,他想离开京城去外面生活。

然而出来社会历练了几年后,他知道这并不容易。

人离乡贱,想到外面去生活,必须要有一门过硬的手艺才行,否则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经过多番比对,他发现做帐房先生这条路是最适合他的。

别看帐房先生这行不怎么光鲜,但人家胜在稳定,收入也不低,而且年纪越大越值钱,对于读过几年书认得字的人来说还是很吃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