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十

否诧异,轻轻地“恩”了一声。

“你在哪啊?赶紧回家一趟,你奶奶晕倒了!”

老人急躁的声音将否撞得天昏地暗,心脏顿时要爆炸开来!

她颤抖着双唇,艰难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你奶奶晕倒了,早晨和邻居遛弯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前一秒还好好的!你快点回来吧,我们已经把她送到镇子医院了,现在她床边也没个人,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否战战兢兢地询问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挂了电话的她,缓缓蹲在了地上。

从小是奶奶一手将她带大的,虽然说奶奶没有丢弃她仅仅是出于人道,而非对孙女的亲情,但是她也是否目前看来唯一的亲人了。否也理解奶奶,如果不是她的出生,父亲不会一跑了之,对儿子彻夜的想念这么多年都是奶奶心头最大的痛。否那时虽然是个孩子,可也看得出来奶奶对妈妈的恨是刻骨铭心的。

当高中毕业的否决定从镇子里出来念大学的时候,奶奶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不舍,反而充满了一种豁然。否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奶奶看到自己就会联想到儿子,大概她不想再日夜忍受这种切肤之痛了吧。

眼下听到奶奶晕倒了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否的眼前浮现了奶奶往日的模样。白发苍苍,一脸的皱纹中蕴藏着不可言喻的思念。个子矮矮的,还有一点驼背,任谁都无法想像奶奶这一生的得到与失去,有多么不成比例。

现在倒下了,都没有人在身边守护……

否的心像被狠狠抽走一样,没了依靠又狠狠摔在了地上,乌溜溜的鲜血充斥着整个胸腔。她没再多犹豫,迅速地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什么工作只能先甩在一边,这个时候都不及家人的安危了。

奶奶家离凌溶市要4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时间点,赶回去也要晚上了。

但否依然拉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坐上了回镇子里的长途大巴车。

喧嚣的马路,每一辆疾驰的汽车里都有着属于别人的故事。陌生的车子,永远不知道它们驶向哪里,终点是哪里。

还好车厢中没有坐满乘客,否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将行李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恰好将自己与别人隔离开来。她穿着厚厚的帽衫,戴着帽子。她的心忐忑地跳乱了节奏,一方面是紧张奶奶的情况,一方面就是她真的不适应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面对很多人。

所以,这也是她很少回镇子里的原因之一。每一次的往返,都是一次梦魇的过程。

否将衣帽压得低低的,不想听到车厢里人们说话的嗡嗡声。她把脸扭向窗外,天气还算不错,却也无心欣赏街景。

不知道瑶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起她,为什么自从那天后,瑶就没了消息……

也不知道玄有没有想着自己的事情,会不会收到药片后就放在一旁忘记了……

不好意思打电话给他们,为什么人与人相处这么难呢……

想着想着,否昏昏欲睡,车厢里开了暖风,混杂着各种香水味儿、食物味儿,本来就有些晕车的否,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大巴车已经行驶在远离城市的高速上了。车上说话的嗡嗡声也几乎平息了,否看了看,大多数乘客都渐渐睡去了。

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竟在玻璃上呵出了一片哈气。她用指尖轻轻地在哈气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笑脸,如葱尖般指尖顺着玻璃滑下来,落在窗沿边握成了拳头,车窗反射的光将否面无表情的脸与笑脸重叠。尽管生活不易,可心底还是渴望充盈着快乐。

也不知道奶奶现在怎样了,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吗?那个爷爷也没有在电话里说清奶奶晕倒的原因,否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空,莫大的恐惧感排山倒海而来。

活到现在将近三十年,否几乎从没有过爱的触动。母爱是什么?父爱又是什么?而对于对奶奶的感情,只得谈得上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亲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出生无父母之爱的孩子,大概真的要比正常人缺少一种爱的能力。

可是此时此刻,否忽然想到奶奶的生命很可能危在旦夕,将要面临的或许是未来不再有奶奶的生活,她竟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之中。陪了几十年的人,现在要从生命中被硬生生地抽走,否对生命的防线似乎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天空几乎完全暗下来,车子沿着公路飞奔行驶,否看到路边的指示牌提示距离容海镇40公里。车厢内的乘客渐渐苏醒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声侵略着她的耳膜,烦躁不堪。

否的双手开始出现麻木的感觉,她摊开手掌,手指小幅度地在颤抖。车厢狭小的空间,不流通的空气仿若在否胸前后背向中间挤压着,挤得她呼吸都愈发不顺畅了。

否知道这是她要开始发病的预兆,她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告诉自己,奶奶没事,一定没事,等下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定就已经醒过来了……

可是否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她的双眼很快便溢满了眼泪,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罗网捕获了她。思维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地心里坠,脊椎也吱吱作响地坠下去,她的耳朵开始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嘴巴里分泌出黏黏的口水糊住了她的嗓子。

否浑身发冷,从头到脚的细胞都在与自己作对,胸闷的感觉像是每一个肺泡都努力将她窒息!

她很害怕,害怕周围人看到自己像魔鬼一样的样子,害怕看到他们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车子什么时候可以到站,否的心脏马上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从车窗跳出去逃离这里,哪怕被摔得粉碎。她仅剩的理智一遍一遍在车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中寻找安全感。

眼泪冲刷着否的脸,她戴着帽子将脸埋在双手中无声地哭泣,甚至哭到干呕。她不愿抬起头,此时她好需要一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她掩盖不了心底的魔鬼,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瞬间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