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旱烟袅袅愁
闺女也笑，露着一沿牙，“田大哥你吃吧，我……我还要写作业呢。”
“去去去。该写作业的时候不写。”手中拿着干丝瓜刷锅丝的老黄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将桌子一扫，又拿着破烂的抹布一抹，拉来椅子坐的四仰八叉没个正型。“臭小子，看嘛看，菜不得等火起来。”
“是是是，老黄你说的是……”田绍奇赔了个笑。他左右看了看，眼睛贼晶亮，压低声音道：“你看那瓶酒……”
“门都没！”不等田绍奇说完，老黄吼道。吼完紧了紧衣服，扯着椅子往后拉，要先从行动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瓶酒文秀是知道的，说那瓶酒就要先说老黄。老黄是正儿八经的南人，到底是哪个省的，从没听他提起过。腌的鸭蛋是高邮的，卤的肉是杭州的，地底下埋的那坛子酒是绍兴的。
可这老黄吼起来门牙没个把风那真有北人的威武雄壮，只可惜一双眼睛总不带正眼看人，配合着日渐丰满的驼背，什么气势也没了，只留下岁月的猥琐。
老黄颇爱酿酒，可惜酿出来得的酒也同他一样，初时威武雄壮，到后来没留下满嘴香醇，只留下一嘴坏橘子味儿。加上店偏客稀，慢慢地廖无人烟，现如今早没人扣这柴门，也没人路过时想着这是一家饭店。
文秀也不当那被老黄守着的那坛酒有什么真的好，只是情之所寄而已。女儿红女儿红，自然要等到女儿出嫁那天才能挖出来痛饮，你问那天高兴不高兴不知道，但喝醉了，老黄总不会伤心。
老黄盼星星盼月亮，老黄的闺女是盼星星盼情郎，不想文秀不来，也不想文秀乱来。
以前的日子冉冉安，青春的少年虽然跟着社会人做事，自封为社会人，去看看风月场子便觉得自己长大了，觉得自己在同龄人间了不得，是自己向伙伴们吹嘘的资本。正是那时，文秀和田绍奇来光顾了老黄的店。
当时是因为穷，他们计划的很好，结果打家劫舍没弄成反而收获了一颗少女芳心，又自己掏底裤掏出来点寥寥家当付了饭钱。
现在已不穷，可来这里坐坐却成了习惯。只是文秀脸皮子不如田绍奇厚，又想来又不想来……
“我姓黄，所以酿出来的酒都叫黄酒。平日讨生意，那是酿的白酒，夹着一股黄酒味儿，里外不是酒，能好喝？”老黄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地歪七八糟解释自家店没生意的原因。
“那你咋不酿黄酒？”
“怎么没酿，不是酿了一坛？”他斜着眼，表情却神气，用脚跺了跺土地。
“多酿些，卖啊！”
“那不行，酿不好是败坏我老黄的名声。只这一坛女儿红，喝的客人要是说不好，我拿着锅把人敲出去。哪有喝这酒敢说不好的？”老黄说着，发出一阵噶哈的笑，手里捻着花生。他大拇指和食指一捏，那花生就发出一声咔的响，里面的仁儿就掉了出来，是刚好掉到他的手心。平日里剥的花生在老黄这儿就是个技术活，因为他手里捻着一把，一个个就宛如流水线上的工艺品。
“行吧你有理。”田绍奇敲敲桌子，“你赶快去把猪蹄端出来，再不端出来我和文秀走了啊。”
老黄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仿佛没听见。
后面站在卧室帘子口期期艾艾的少女却瞪了老黄一眼，错着碎步走进厨房，后面便是老黄一声噫吁的长叹息，“养女不中用咯。”
“来，田大哥，秀哥。”少女搬着个大铁盘出来，里面放着几个摆好的猪蹄，红红的看着很诱人。少女腼腆地甜甜一笑。
“霜降，怎么好意思让你来。”文秀看少女吃力，忍不住站了起来帮忙。
将大铁盘放在桌子上，黄霜降眼神勾了文秀一眼，欢快地跑到了卧室。
老黄则直摇头。
田绍奇只坏笑不吭声。
文秀动作稍显局促，坐下仿佛凳子上生了木刺，站起来又仿佛脚下踩着火炭。双手皆按着厚实的木桌，他喊道：“一起出来吃饭吧，霜降。”
老黄再次扭过头哼了一声。
田绍奇坏笑快捂不住嘴要呛出声来。
“那，那好吧。”黄霜降又从卧室走了出来，对文秀眨了眨眼，抱着个板凳坐在文秀的旁边。“吃这个，肥。”
老黄又是一声叹息。
“你吃吧，多长点肉。”
“你吃吧。”
“你吃吧，这个美容。”
“你吃吧，我夹给你。”
老黄都想站起来出去了。
田绍奇笑意连连，这一次笑出了声，“我说黄丫头，你是夹给他，还是嫁给他啊。”又掏掏耳朵，做出昂扬的戏谑。
黄霜降的脸腾的红了，筷子夹着猪蹄支支吾吾，老黄站了起来。
“喂，老黄，吃啊。别走啊！”
老黄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我去给你们炒几个菜，再弄个汤。这天还冷着呢，不喝汤暖暖身体，冻着了咋弄？”
“不用了。”文秀又站了起来，对老黄道：“我这次……来这儿住两天。”
老黄呆呆地看着他。
文秀很坦然地接受老黄的注视。
老黄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旱烟，拿火柴点上后他嗒吧嗒吧两口，便飘散出袅袅的烟，在小屋子里来回翻腾，一时小屋子里寂寂无声，气氛很沉闷。
田绍奇茫然看着他，来的路上文秀可没说呀。文秀今儿是气坏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小子，又惹事了？”
文秀点点头，“有很多人在找我。”
老黄眉毛挤成一团，“杀人了？”
“没。”
老黄又舒了口气，“那就好说了，我怕我这老骨头跟你一块进去。”转身入厨房，掂出来一只风干的鸡，“那就炖个鸡子吧。”
文秀也舒了口气，他生怕老黄进去掂着擀面杖出来，或者直接点拎着把菜刀。
“最近还好吧？”
黄霜降用力地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去看文秀的表情，轻轻嗓子道：“还好啦，我现在也习惯了。”
“想没想过换个学校？”文秀斟酌了一下，“换正儿八经的大学。咱不读技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