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爹,给钱
屠何钊见儿子这姿态,更是大笑,拍拍儿子日渐宽阔的脊背,呵呵道:“看上哪家闺女跟爹说,咱现在虽然混的不行,也好歹是个官儿了。”
屠武爵咳嗽一声,“那个……您不是不让早恋?……”
“好啊!你个兔崽子!你还真谈了?”屠何钊脸色一沉。
屠武爵心中无语,却见屠何钊脸色再变,笑眯眯摸出来一根烟,“回来领着让我看看。”
“不是……爹……那个……”
“不是什么?爹的话你都不听了?就这么定了,死任务,我要见人。”屠何钊冷笑一声,十分霸气地道。
“我妈那边怎么说?”屠武爵感觉自己有点姜长胜的某个部位的疼痛。
“简单,咱家还不是我当家做主?”屠何钊哈哈一笑,目光骤然锐利,“照片拿出来我看看!”
屠武爵:“……没有。”
“呵呵。”
“有,有,有的。您过目。”
无奈之下,屠武爵只能从内侧的兜拿出一张相片,林嫣虽然嘴上说不给他,但还是把照片给了他,只是觉得那张“蛮不讲理”的她觉得有损自己形象,就没有给他自己拿着保存,其实那张是三张里面唯一一张有两人合影的。
“儿啊,你不是拿着女明星的照片来糊弄我吧。就你长得这狗屎样,自己几斤几两你没个数吧?”屠何钊一看照片上女孩儿漂亮不可方物自信满满,俨然小太阳一般耀眼,再看看自己儿子,觉得不仅配不上,简直是一滩牛粪泼鲜花上。
“可得了吧。”屠武爵手明眼快将照片夺了回来,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内兜里。“我看你是对你儿子没个数,在下,不是吹牛比,省赛奥数特等奖,青山一高前三的存在,将来还不分分钟北大清华?人家觉得我是有投资潜力,恨不能以身相许。”
“那行吧,你去和你妈解释吧。”
“啥?不是……爹!我再也不吹牛比了!”
屠何钊哼哼两声,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又长高了不少。”他忽然贼头贼脑看看四周,“你说的是真的?这闺女真跟你好上了?”
屠武爵无语道:“那能假?”
“好!我儿子就是我儿子。”屠何钊顿时豪气干云,手做出跟党走的指示动作,然后如运动会裁判般狠狠向下一挥,“爹命令你,拿下!”
屠武爵记得前世他爹妈是对他早恋问题上出乎一致的坚决反对,没想到屠何钊只是表面反对,其实是一个“地下党”。
“你先回去吧,儿子,今天你生日,招呼你妈给你下一碗长寿面。”
“别了。我吃的挺饱的。现在身上还一股酒味呢,爹你是去滩涂地吗?我跟你一块吹吹风吧。”
“也行。”屠何钊点点头。
滩涂地的村民的困难生活远远超乎屠武爵的想象,原本屠武爵觉得他们之前蜗居在水果厂的小红房十平方米的地方住着三个人已经够憋,但当看到滩涂地人民一家几口住在扯呼的帐篷下,心不由狠狠地触动了。
那些扔了都没人要的破烂的塑料布一层套着一层,内里用手腕粗枯掉的树干支着,便歪歪扭扭围成了一个小屋,以屠武爵的身高,进去后不免一直低着脑袋才行。此时隆冬暴雪,塑料布上厚厚的积雪压着屋子嘎吱作响,似乎随时都可能塌掉。
“屠书记来啦?赶快进屋坐,外面那么冷……你说你大过年嘞,跑个啥的跑,这不成心让俺乡亲们难堪嘛。”一个老汉佝偻着腰招呼着。
屠何钊憨憨一笑,“你忙你的,老伯,中午做的啥,这么香?”
“过年啦,河里逮条鱼炸炸,也放开了弄,多放了两滴油。一会儿鱼出锅了,书记尝尝。这后面的小伙子是谁啊?这镇里年轻的官儿除了那王麟我可谁都不认识啦,大过年的你让人家跟你瞎跑啥呢。”
屠何钊哈哈笑道:“不是官儿,不是官儿。这是我儿子,跟我一块来这儿转转。看看你们生活有啥困难。年纪轻,多学点,总是好事嘛。”
“哦,书记家的公子啊。赶紧进赶紧进来,外面风呼呼的,冻死个人。”
老汉拉着屠武爵,进来后拿着木头砍出来的凳子让他们父子坐,屠武爵环顾四周,听父亲和老汉唠起嗑来。
说了大概五六分钟,老汉非要让那河里抓来的小鱼吃,屠何钊就带着儿子站起来说要到其他乡亲们家看看,就走了。到了天色黑透,屠武爵跟着父亲走了好远,也没埋怨,屠何钊道:“老百姓苦啊,眼瞧着过年都过不好,我这个当官的心里不是滋味。这跑来跑去,挨家问,其实到头来上面下来的补贴也没几个子儿。这我也清楚的很,只是不跑来看看,心里总归是难受;可跑来看看,心里也不见得好受一些。儿啊,你将来有了出息,爹不想你当官,太累;也不希望你一事无成,太苦。希望你成为有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能为今日你所见的这些百姓做点真心实意的事,爹我就很欣慰了。”
“爹,你说的,我也懂。只是爹你这样跑,只怕不太好。他们看在眼里,其实也不一定领情。”
“你个兔崽子说什么呢?你是瞧不起这些人吗?”屠何钊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儿子。
不过他儿子在他目光下并没有退让,反而直视他的眼,这让他这个父亲在生气的同时不由得心中一叹,转眼间十六年倥偬戎马,儿子也差不多长大了。这些天不声不响谈了个女朋友,唉……
儿子也难免心中没有想法,自己这个父亲没什么本事,在学校攀比不来,想他当初却是何等风光?
“爹你听我说。儿子问你要生活费,你会不给吗?”
“你问我要生活费,我啥时候没给你?”
“那乡亲们当你是父母官,他们问你要生活费,你给不给?”
“这……你小子啥意思?”
“爹,你听我慢慢说。”
趟在没小腿的雪里,屠武爵慢慢道:“俗话说,当官要为民做主,这是出事了,没出事当官的就不能去看看,难道任由出事了才去管?这是一个道理,父亲总不能等儿子要钱了才想起来给吧?儿子没钱了父亲得想着……”
屠何钊被儿子一番话逗笑了,蓦然想起这两个月儿子都没开口问他要过钱了。
“你小子想问我要钱就直说,哪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我会不给你吗?”
“可不是儿子体谅父亲的难处没问父亲要钱吗?”
“你可算了吧!以往问我要钱去网吧,一个月恨不能要三次钱。”
屠武爵讪讪一笑,道:“那滩涂地的村民困难重重,可问你要钱了?”
屠何钊的眉心骤然一凝。
“他们是没问你要,可这钱你想在心里,能不给吗?滩涂地穷,人均每天收入不到一块钱,你这个当爹的不得想着怎么让他们有钱。可是父亲也不能认着儿子张口就要,父亲还是爷爷的儿子呢,父亲也会没钱,所以父亲归根结底该想的不是给儿子钱,而是让儿子会自己赚钱。”
屠何钊总算明白了儿子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我上任以来看了不知道几个作物了,滩涂地盐碱化太厉害,水土不存,一到夏天暴雨一下屁都不剩。我说的粗,但专家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爹,让我说,发展经济,农业工业服务业,条条大路通罗马。专家说了农业不通,你咋非和农业较劲儿。”
屠何钊闻言为之一振,听儿子继续道:“农业不行有工业,地广人稀地价便宜,滩涂地就不能造出来一个工业区?”
“你说工业区?这连个路都没有,谁家企业愿意来这儿?”
“这才是发展的道理,路没有修路啊,这广袤的雪原,修路能费几个钱?路修好了,经济就起来了。别说咱白泥,往前数十年,那深圳不也是个破渔村?”
“工业区?这事我感觉太扯了,这好事白泥镇能叼下来?明知是个肥肉……”
屠武爵便打断他的话,“白泥镇对青山县是儿子,对东州市就是最穷的那个孙子,哪怕爹不疼还有爷疼呢。当儿子当孙子,不开口,自然夺不过,可是开口要生活费了,当爹的不给当爷的还能不给?”
“你这话……”屠何钊觉得儿子说的不讲理。
“我再继续说,有了工业区,有了企业,企业就要用人,哪怕给的工资低,那也比人均不到一块高到了海里去。你可以和市里商量免企业三年税让他们把路修了,企业得了好处,白泥的路也修了,这叫互利互惠,大家都有好处,就能落实。可是虽然不收他们的税,但老百姓上班拿了工资,就等于手里有钱了,他们有钱了,白泥就有钱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钱掌握在企业手里,那不叫有钱,钱掌握在人民手里,那才叫有钱。”
“儿啊,你说的这些……不切实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