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现死的算不算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唯物主义者自然认为没有，余天宝身为一个深陷修仙小说不想自拔的唯心主义囚徒，本心上是希望有鬼的。

因为有了鬼，就意味着有灵魂，这样他死去的亲人们就不是完全意义的离开了他，他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可能是自己死后，也可能是下一辈子。

现在他拥有了一个诡异的系统，系统还口口声声说让他找出鬼，余天宝在三小时威胁中的紧迫感里，还有隐藏的非常深的那么一丝窃喜，他遵循本心的想要先完成这个任务，所以从上车见到公司同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努力开始观察。

因此当季蓉蓉安慰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季蓉蓉的表情不大正常，季蓉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见余天宝盯着她不说话，并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连忙干笑了一声，迈开步子追上邱大姐，挽住她的手臂。

“邱大姐你身上真凉。”季蓉蓉说：“赶紧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就着明堂酒店大堂的灯光，余天宝吸了一口气，看到邱大姐和季蓉蓉映在地上的影子。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小王从外面走了过来，见他在这儿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怎么还不上去？”

“等你一会儿。”余天宝说，低下头，小王的影子也被映在地上，十分清楚。

鬼没有影子的吧？

有影子就意味着不是鬼？

他和小王一起进了311，扑面就是一股热气传来，包厢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家都在一个公司，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挺熟悉，而且刚刚下班，也就没怎么打招呼。

桌子里面的位置当然是留给经理和主管这些人的，女性们也都尽量被安排坐在里面，余天宝自觉地坐到上菜旁边的位置，这个时候经理和主管都没有来，大家玩手机的玩手机，发呆的发呆，显然都没有什么聊天的欲望。

事实上，在场谁不知道现在这场聚会的用意，下班了本来是回家陪老婆孩子，或者和男女朋友约会吃饭享受私人时间的，若不是主管强迫，几乎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吃一顿贵的要死还没有什么益处的饭。

余天宝乐得有这样的氛围，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异状，他可以一个人一个人的观察下去。

在心里已经认定在场有一个鬼存在的情况下，余天宝并不是没有心理压力的，他已经感觉到有一股寒气在顺着小腿向上蔓延，看谁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人的目光有些呆滞，那个人长得就阴森森的——程序员鬼？半夜坐在公司里面对着绿油油的电脑屏幕，疯狂码代码？客服鬼？大半夜接听客户来电，顺着电话线不小心吸一口客户的阳气？

还是前台鬼……午夜的公司，前台女士端正的坐在那里，对着空气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抑或是行政大姐鬼，半夜里公司四处飘着碎纸，暴怒的行政大姐鬼哭狼嚎。

余天宝陷入了某种想象之中，后背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咳嗽了一声，换了一个坐姿掩饰自己忽如其来的害怕，其实他胆子挺大的，但是个人都经不住自己吓自己。

小王就坐在他旁边，似乎是有些无聊，同他搭话说：“你今天请假的理由是真的么？”

余天宝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小王：“是真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觉得你挺辛苦的，还以为你早上被主管说了心情不好，所以随便编个借口回家休息，没想到是真的。你还好吧？要是难受就别硬撑了，坐一坐找个借口回家歇着好了。”

余天宝听出他的潜台词，刚死了亲人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吃饭啊……

虽然小王本意是在关心他，但从正常人的角度来分析，余天宝确实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跑过来，更应该缩在某个角落悲伤难过才对。

余天宝点点头：“没事儿，我撑得住。”

吃顿饭而已，顺便找个鬼，不找我就成鬼怪新娘NPC了，随便你怎么想老子不会走的。

大家等了一会儿，余天宝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经理和主管终于到了，他们显然是坐一辆车来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小客服，应该是被主管拉着陪经理说话，顺路一起来的。

在场十三个人，一个都不少。头顶的灯光似乎忽然闪了一下，黑暗降临的那么一瞬间，余天宝觉得后脖子一麻，很快灯光亮起，大家都看向桌子，没有一个人说话，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一些诡异。

主管连忙打起圆场，不断地恭维着经理，余天宝想着，那个经理首先可以被排除了，主管也可以被排除，这两个人太显眼了，可以说今天这顿饭局的两个主角就是他们，一般的鬼，显然应该更低调一些，不应该这么喜欢出风头，也没有这么追求名利。

都成鬼了，现实中的钞票和地位还有什么用？余天宝主观意向十分浓重的分析着。

明堂大酒店上菜很快，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菜肴，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喝啤酒，只有主管和经理还有秃头大叔宋水艮喝白酒，此外还有一个坐在经理旁边长得挺漂亮的客服妹子张梦雅，这四个人谈笑风生，和他们这些一看就是过来打酱油的人们有着明显的区别。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余天宝定了定心神，化被动为主动的打算挨个敬酒敬过去。他敬酒的方式很独特，从第一嫌疑的鬼开始敬酒，再是第二嫌疑鬼……都特么要变成NPC了，谁还在意尊卑上下啊，先找到鬼才是真的。

其他人显然也为他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敬酒方式纷纷侧目，但余天宝这个小年轻在公司里出了名的有点儿拗，他行事这么出人意料，大家只会在心里嘲笑他连敬酒都不懂，并没有人好心到出言提醒他。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么一敬酒，还真看出来点儿问题。

三个销售里唯一那个女销售喝酒面无表情，别人喝一口，她能喝一杯，且面不改色，不一会儿就一瓶啤酒下肚了。

被有些冷落的那个客服妹子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面前的饭菜基本没有怎么动过，不知道是没胃口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就算是余天宝敬她酒，她也只是象征性的沾沾嘴唇，酒水都没有喝下去。

还有一个有些异常的人是邱大姐，从坐下之后她就开始闷不吭声的吃菜，一口接一口，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至于其他人，余天宝暂时没有看出来异常，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一个男销售忽然嗬嗬两声，捂着喉咙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

“像是鱼刺卡嗓子眼儿了！”

“赶紧喝点儿醋！”

“吃一口米饭顶下去！”

大家伙都急忙出主意，见到那个男销售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都有些慌了。只有余天宝坐在位子上冷冷的观察着，不是他不关心同事，实在是大家都围上去了，他凑上去也没什么用，有人还在给他倒醋，但那个男销售只是捂着喉咙一直拼命的瞪眼睛，吓得几个小姑娘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这个销售平时仗着自己业绩高，在公司里颇有点儿横着走的迹象，对谁都看不上，有时候连主管都敢顶撞，偏他能力强，主管不舍得炒了他，所以他现在这幅样子，大家急是都急的，这是来自人性的发光点。但要说发自内心的关切，那是没有的，一个人都没有，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营造自己的人设——这个人遇到了困难，我不计前嫌，先救人性命才对。

余天宝眼睁睁看着那个男销售出气儿长进气儿短了，心里觉得十分不妙，拿出手机二话不说就要拨打120，他的小米手机用两年了，电池早已经只是个摆设，在关键时刻非常不余遗力坑了他一把，瞬间关机。

“赶紧送医院！”他喊了一嗓子，主管在这时候还抽时间瞪了他一眼：“送什么医院，就是卡鱼刺儿了，我给他弄出来！”

说完就大义凛然的让人用手机给他照着，真的拿着筷子，让人掰着男销售的胳膊，捏开他的嘴往男销售嗓子眼儿里捅。

卧槽，这一套动作着实有些行云流水啊。

余天宝这会儿还有空想这个，但很快他也跟着凌乱没法想了，因为主管似乎真的找到了那个鱼刺儿，大喝一声：“找到了！”就义无反顾的往外一拉。

随着尖锐的一声嚎叫，男销售嘴里喷出一股血来……

草，真TM惨啊……

余天宝和众人都呆住了，谁都没想到主管这么下死力气，这是用鱼刺在人家嗓子里面拉了一刀？弄破血管了？

眼看着那个男销售嘴里吐出来的血都成血柱了，大家都慌了神了，余天宝第一个念头是自己明天不用上班了，第二个念头是这个人要死了，完犊子了。

他不是圣母玛利亚，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眼见着意外在自己眼前发生，除了稍微对男销售有些怜悯，其余多余的什么慌乱、难过的情绪是一丝儿都没有。甚至还在想，这个人眼看着要死了，新死的人算不算鬼？

是不是系统已经预料到今晚有人要死，所以来给他正大光明的放个水，让他考个明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