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化生劫(八)
离开公司后,刘慧芝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开着车,一时间还没想到什么办法。
丈夫比她更精明,人脉资源比她广,甚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丈夫的监视之下。
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刘慧芝刚进家门,就看见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他的脸被报纸遮挡,以至于刘慧芝看不见他的表情。
一旁的程婶不断对自己使着眼色,暗示程泰森心情很差,让她自己小心些。
刘慧芝换着拖鞋轻声问:“吃饭了吗?”
“你去公司了?”程泰森反问道。
“嗯!”刘慧芝支支吾吾地朝丈夫走过去,打算把话说开了,尽管她鼓起勇气想为雪夜争取一下,但姿态上却显出了唯唯诺诺的卑微。
“老公,阳阳的事……”刘慧芝坐在丈夫对面,斟词酌句半晌,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程泰森放下报纸,眉头皱成‘川’字:“明天你回乡下吧,去陪我父母呆一段时间!”
“你要赶我走?”刘慧芝激动地起身道:“我走了,你想对女儿做什么?”
程泰森抬头瞪着她,呵斥道:“你激动什么?阳阳是我的女儿,我能对她做什么?”
“老公,你能不能看在……”
刘慧芝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还被程泰森给打断了:“慧芝!”
程泰森深深吸了口气,心平静气地说:“你不想走的话,也可以,那就做好母亲的本分吧,我们毕竟夫妻一场,留点余地!”
刘慧芝不吱声了,上一次婚姻已经磨平了她所有的傲气,顺从是她的习惯。
程泰森走过去把妻子揽入怀抱,温柔地安抚道:“慧芝啊,相信我,这个家塌不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再给我点时间,再忍耐一下!”
最终,夫妻俩还是没能把话说开,也没有争吵,可以说很平和,这是程泰森一直希望的。
他认为,家就应该有家的样子。
家是什么样子?
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家永远是温馨平静的。
可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程泰森的父母带着孙子来探亲了。
“爸,妈,您二老从乡下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来,我好去车站接您啊!”程泰森是个孝子,明知二老此时来家里不合时宜,还是热情地迎了出去。
父亲把怀里的孙子递给他,爽朗地笑道:“我们来给你妈看病,她的白内障现在越来越严重了,天黑的时候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都快变成睁眼瞎了。”
刘慧芝也勤快地忙活起来:“妈,我来帮你挂衣服好吗?您老人家眼神不太好,还是让我来挂吧!”
“慧芝,我自己来,这时候还能看得清楚,再晚些就不成了,我们还给你带了好多菜,都是没打药的,那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市场上买不到的……”
刘慧芝一边吩咐保镖出去搬菜,一边招呼女儿:“阳阳,你爷爷奶奶来看你了!”
雪夜从楼梯上走下来,很有礼貌地问候了两位老人。
那老太太虽然眼神不好使,也感觉出有些不对劲,这要搁在以前,孙女早就欢天喜地的扑上来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中规中矩。
老太太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就在孙女身上看来看去,仿佛要看出什么东西。
程泰森还没有告诉父母家里发生的事,此刻见到这尴尬的一幕,赶忙招呼父母坐下休息,吩咐程婶沏了茶水,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
刘慧芝问了冬冬的一些情况,就帮着程婶去厨房烧菜了,雪夜则坐在沙发上一脸沉静。
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同母异父的弟弟程冬。
“儿子,你过来,妈跟你说几句话!”
老太太向身旁的孙女看了一眼,就拉着程泰森去了卧室,严肃地问他:“儿子,你告诉妈,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程泰森皱眉道:“妈,是谁跟您嚼舌根子了?”
“我孙子都告诉我了,他说这几天总做噩梦,梦见她姐姐的魂进不了家门,家里有个脏东西不肯走!”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难怪我刚才一看见那丫头,就觉得不对劲!”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这您也信?”程泰森矢口否认。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妈知道,你是怕我和你爸担心,你也别不信,小孩子的梦就是征兆!”
程泰森见蒙不过去,只好坦言道:“妈,您真用不着操这份心,这事我能解决!”
“那最好!”说着,老太太从怀里取出一个玉观音:“这是妈去文清寺里求来的,你放在家里能镇邪!”
程泰森心说文清寺里那些个和尚白天诵经文,晚上找小姐,能求来什么真神?
但为了让母亲安心,他还是接来了玉观音。
“你那女儿虽然不是咱们老程家的种,但也是妈看着长大的,你可千万不能让她有什么事啊!”老太太红着眼眶叮嘱道。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程泰森点头答应着:“家和万事兴,您从小就这样教育我,我会保护好这个家的!”
也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程婶的惊叫声:“快来人啊,快开门啊!”
程泰森寻着声音冲向洗手间,隔着房门听见儿子的哭声,这时两个保镖也踹开了房门。
儿子惊恐地跑出来,躲在程泰森的身后,嘴里大叫着:“姐姐要杀我,姐姐要杀我!”
程泰森赫然看见,洗手间的镜子碎了,女儿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盯着冬冬。
刘慧芝大惊失色地跑过来,一把抢走女儿手里的刀,呵斥道:“阳阳,你干什么,那是你弟弟!”
此刻面对所有人充满警惕和恐惧的目光,这个少女仍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把小姐带回房里,不要让她出来!”程泰森脸色铁青,连刘慧芝都不敢再说什么。
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着晚饭,气氛隐隐有些沉闷,只有冬冬不时地嬉笑几声。
“妈,爸,您多吃点!”程泰森不时给两位老人夹菜,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刘慧芝却坐不住了:“老公,我去给咱们女儿送点吃的,好不好?”
“你在这坐着吧,让程婶去!”
程泰森一句话说得极为冷淡,他不许刘慧芝接近那个不祥的女儿。
程泰森的老父亲长叹一口气:“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程泰森翻来覆去睡不着。
冬冬和父母睡在一个房间,程泰森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妻子。
刘慧芝也失眠了,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雪夜如此排斥自己的小儿子程冬?
难道是想独自占有母爱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连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这个改皮易面的儿子。
黑暗中,刘慧芝忽然坐了起来,轻轻推了一下丈夫:“老公,我们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你生意上出了什么事情?”
“咱们家没事!”程泰森说:“不要胡思乱想了,先睡觉吧!”
“可是……我听阳阳说,她让你防着点身边的人……”
“她又说什么了?别再提她了!”程泰森冷冷打断道,他只会觉得那只魈是鬼话连篇,这是想要挑拨离间。
刘慧芝知道多说无益,多说多错。
就这样,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各有所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意识渐渐昏沉。
睡梦里,程泰森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真切凄惨,仿佛就在他身边。
“刘慧芝你这个臭表子,老子让你们一辈子不得安生……”
程泰森意识却陷在无边的黑暗里,无论如何不能醒来。
“你们都得死。”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说。
程泰森绻起身躯,身旁响起了妻子翻身的声音。
那个男子像是躺在他们中间,恶狠狠的咒骂声一句接着一句:“我让你们家破人亡,都得死。”
妻子又翻了一个身。
程泰森听到妻子突然呼吸急促,如同十年前刚嫁给自己时天天都做着噩梦一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程泰森想爬起来,却被困在了梦里,身体动弹不得。
妻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黑暗的夜里清晰可闻,她呓语道:“别打我,别扯我的头发,求求你,别打孩子……”
继而,程泰森又听到了妻子的哭声,飘渺恍惚,时断时续,持续了一夜。
他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也醒不过来。
突然,耳朵里却传来一声惊叫。
蓦地惊醒,程泰森第一时间判断了声音的来源,几步冲进父母的房间。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寒了。
两个保镖正抓着女儿,小儿子站在墙根惊恐地大叫,父亲摇着满头鲜血的母亲不知所措,程泰森脚下还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尊染了血的玉观音。
饶是程泰森再冷静,也终于失去了理智,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女儿的脸上,愤恨道:“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让我家破人亡?”
雪夜惨淡的脸颊上印出五根指印,嘴角流出鲜血。
但她冷冷笑着:“要害你的人不止一个,但不是我!”
程泰森顾不上多想,当先叫了救护车,然后给徐欢打了电话,赶来的刘慧芝已经受到连番惊吓,看到这一幕也失去了理智。
她用力摇着雪夜的肩膀,声声诘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要报复,你冲我来,你要诚心毁了这个家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雪夜几次张口,但都被母亲歇斯底里的呼喊压了回来,最后只剩下一脸倔强。
保镖还在旁边解释着:“夫人,刚才小姐说要去洗手间,我们就陪她下楼,看见小少爷冲进房间,小姐也冲进去,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已经没人顾得上他们,整个家里都乱做了一团。
“我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啊……呜呜……”
妻子一抽一搐的呼吸和抑郁的泣声,衬着寂静出奇的诡异。
——
耐心在渲染着恐惧的氛围中渐渐地被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