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想
若你只是庞大群体中的一员，隐蔽在群众之中，你有充足的理由驻足围观悲剧的上演——
我边上有那么多人，凭什么我就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去帮忙？
他们为什么不去？
再说了，那个人有求我帮忙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人为什么不上去？如果我们一起冲上去的话，问题早就解决了吧？
不是我不想，是别人都在无动无衷啊！
那我又怎么可能傻乎乎地一个人上去干呢？
于是，你心安理得地围观着，
甚至……会感到有趣。
但如果一个无助的受难者跪在你面前，指名道姓地寻求你的帮助，逼迫着你无法回避她的眼神，
虽然很没有道理，但你会想，如果你拒绝，那么对方接下来遭遇了悲剧，是有你的一份责任在里面的，
“如果我出手了，那人会不会就不用死了？情况会不会完全不同？”
你的良心会痛，
什么“道德”、“奉献”、“使命”……生活在安定的环境中，你抨击黑暗，讽刺小人，长久以来你给自己定义的正面形象便会被无情地击碎，撕开名为真实的血淋淋的口子——
原来，我真的可以做到漠视人命啊？
原来，我是这么自私自利的啊？
原来，我就是自己曾经所厌恶的那一类人啊？
当然，制约个人选择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思想，若是可以无视、否定人为定义的“责任”、“良知”等这些因素，你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拒绝提供帮助，避免这一次的风险，
或许，你会因此活得更好，特别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
谁知道呢？
武元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身从一个货架的底层拿了一双皮质的防咬手套迅速地戴上，胳膊夹着钢管取下了U型锁。
武元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没有后者那样高尚的情操，之所以还是决定出去帮助她呢，是因为武元觉得那个叫“剑波”的男人能够一下子拖住三个食人者，身手应该不差，
就算他被咬死了，他的血肉也能填饱食人者们的肚子，从某种角度来看那个男人也算是成功拖住了食人者们。
刚才上网收集信息的优势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武元知道食人者们吃饱后，不主动攻击它们的话，它们也不会再主动攻击人类，要不然他也势必不敢如此轻易就出去的，
至于信息的真伪……假的可能性太低了，除非全体网民和金毛奥丁合起伙来欺骗他。
“别拽着我。”武元跨步走出店面再次确认街上没人，甩了下袖子。
已经急得跳脚的女人立马把手缩回去，惶恐地看着他，生怕他临时改变主意。
武元也没有耽搁，快步走向那道天斩煞，
靠得近了，皮肉被撕裂开来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以及一些手脚碰撞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这个角度背光，几道交叠扭曲的人影趴在地上，像野狗一样疯狂地撕扯着躺在地上的猎物。
呃……
对面人真的好多呀……
就算是想试探食人者战斗力也不急于一时，武元突然觉得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他对“三”这个量词有了新的认识。
这样想着，余光却瞥见身旁的姑娘还在往前小跑，武元眼疾手快地从后面用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左手顺势捂上了姑娘的嘴巴，就这样拖着挣扎呜咽着的姑娘缓缓后退到离缝隙十米开外的距离，
他们发出的一点动静并未惊动专心进食的食人者。
武元把嘴凑到姑娘耳旁，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道：“冷静，他已经没救了，你上去也是死！”
那姑娘也是一时失了智，听到武元的话，也就慢慢不挣扎了，
她看着那道分开生与死的天斩煞，泪水不住地流淌，
沾湿了武元的厚皮手套。
……
光靠嘴巴进食，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填满自己的胃袋需要多长时间？
武元不知道，但从他看到这帮食人者们，到它们全部停止进食，只过了不到两分钟！
当最后一个食人者从反方向跑出天斩煞，武元紧了紧手中的钢管，清晰地感觉到冷汗从背后和发间的毛孔泌出，
不出所料，食人者没有攻击他们，甚至……似乎是在有意地回避着他们——食人者在进食完毕，注意到武元的存在之后，全是朝着反方向跑的，
先不说速度如何，至少每一个食人者都是像百米赛跑那样用尽了全力跑的，
如果是在被食人者们追逐，稍微有点耽搁都有可能被它们追上。
武元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没人，便对年轻姑娘说：“你警戒下周围，我去看看，要是有人……”
话还没说完，姑娘已经冲上去了，泣不成声地跪坐到那具尸体的旁边。
武元皱了皱眉头，也上去看，瞳孔微不可查地扩张了一下，
尸体的模样极为惨烈，脖子的位置只剩下红白的颈椎骨，覆盖下巴的皮肉也被扯开，睁大的眼珠子呆愣愣地凝望着上方，
除此之外，尸体的右胸和左腿的布料稀烂，下面少了一大块血肉。
武元拍了拍姑娘的肩膀，轻声道：“外面不安全，别在外面呆太久。”
“啪！”
武元的手被姑娘一下子打开，她扭头扶着尸体的脑袋继续哭诉，呢喃着：“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刚死了男朋友，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吧？
武元没有为此而生气，就站在那里警戒周围。
突然，他注意到前方角落里的一团黑影抽动了一下，
凝神细看，那一开始以为是垃圾袋的东西，竟然也是个人！
那人身体有些干瘪瘦小，蜷缩在那里，似乎是个老奶奶？
他又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指着那个紧闭着眼的老奶奶问道：“这个人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就在这时，老奶奶睁开了眼……
血红色的，
是了，刚才因为光线太暗才没有注意到她的肤色，老奶奶也是个食人者！
第四个食人者！
双目对视，
老妪翻转身体站起，张大嘴巴朝武元扑了过来，
武元双手握着钢管捅进她的嘴里，
“啊呜啊……”的吼叫戛然而止，变成了“嗬嗬嗬嗬”的喉音。
他空出右手一把捏住食人者的脑袋，往墙上撞去，
“嘭！嘭！嘭！”
武元感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现，席卷全身，
悲凉，
浑噩，
决绝，
好像什么都能舍弃，包括自己，
只要能杀死眼前的食人者！
不知撞了多少下，食人者脑袋与墙壁接触的声音变得低沉，
“啪嗒……”
如同装着沙石的水袋掉落到地面上，
武元松开了脑袋变成半圆形的食人者，任由她贴着墙壁滑落。
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食人者已经被杀了。
武元摇了摇头，压抑住脑中的异样情绪，看向眼角挂着泪痕，呆滞在那的姑娘：“他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连着他的那份活着吧……先回店里，行么？”
看着姑娘沾满泪痕的脸蛋，眼里混杂着悲伤与害怕，武元心里生出了一种怜爱与守护她的冲动，与她说话时的语气也放得轻柔了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但并没有多少惊慌和疑虑，
因为武元知道自己不正常的缘由，
他不止想要保护着眼前这个姑娘，
他还想对着她白净的脖子咬下去，吃一口她的肉，
不对，他想要吃到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