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章 遭遇
“李成梁?他可及得上济农大人?”
“济农大人?”艾合买提想了一下,笑道:“阿克敦,这恐怕就不好比了,人生一世的功业既要看自己的本事,更要看真主的应许,时运不济,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何用?济农大人生在嘉靖年间,最多也只能如李成梁一般;李成梁若是生在今日,又何尝不能如济农大人一般拥兵一方,割据自雄?”
“是呀!”阿克敦叹了口气,目光中露出黯然之色。艾合买提笑道:“阿克敦,现在对于你们乞列迷人正如当初爱新觉罗氏一样,正是千古难逢的良机。爱新觉罗氏如果当初不当汉人的走狗,只怕早就像王杲、阿台那样被李成梁消灭了,如何能有今日?济农大人他要对女真人用兵,一定会借助乞列迷人的力量来从背后牵制女真人,如果你能够为济农大人立下大功,即便册封你成为乞列迷人的大汗也不是不可能的!”
“成为乞列迷人的大汗,这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有呀?”阿克敦目瞪口呆的看着艾合买提。
“有什么不可能,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起家,你现在也有十万铁箭头,同行的有百余人,鸟铳盔甲齐全,说来你现在的本钱可比他当初雄厚多了!”说到这里,艾合买提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阿克敦的肩膀,走了出去,只留下阿克敦一个人跪坐在地上,目光迷离。
叶县。
已经是黄昏时分,一小队官军骑兵,大约二十余骑,跑的马匹浑身汗湿,奔驰至北门。由于有流贼出没的原因,这几天城门进门紧闭,城头上也站满了守城的民壮,守卫北门的千总在盾牌的遮挡下探出头来,高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去哪儿!”
为首的军官高声喝道:“我们是洪总督麾下副将刘国能的部下,正要去讨伐流贼,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休息!”
千总看了看下面那些骑兵的打扮,虽然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但想起流贼乔装成官军骗开城的事情,他心中越发不安,便高声喊道:“列位可带有什么公文?”
“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是前面的哨探,哪来的公文!”那军官喝道。
“那就不好意思了!听说大股流贼正朝叶县这边来,知县老爷已经下令严加看守,若无公文的一律不许进城!”
城下的骑兵叫骂了几句,看到城头上不理会,也没有办法,过了一会儿,那个为首的对城头高声喊道:“老哥,天黑了风大,丢两捆柴火下来让我们烤烤吧!”
守门的千总怕城下的当真是官军,赶忙应道:“好说,稍等会!”
果然很快城头上就丢下了几捆柴火,骑兵们将柴火点着了,围拢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吃着干粮。看到这般情景,千总也放下了心,自己去窝棚里饮酒休息不提。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城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数百名骑兵赶到,为首的正是刘国能,方才那个为首的军官赶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将军!”
“怎么回事?”刘国能看了看叶县紧闭的城门:“为什么不开门?”
“附近有大股流贼出没,不敢开门!”那军官低声道:“守门的千总要公文,小人身上没有,于是便僵住了!”
刘国能冷哼了一声,从一旁的中军官手中接过铜印:“你把这个给他看,快开门让将士们进城歇息!”
刘国能的铜印很快起到了作用,城门打开了。刚刚进城,他便跳下战马,对匆匆赶来的县令大声道:“县尊,本将受总督大人之令,前来讨贼,你这里有什么流贼的消息吗?”
县令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绿色的官袍在风中空空荡荡的,倒像是个衣服架子,对于刘国能的无礼他颇为不满,但考虑到对方口中的“总督大人”,他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长揖为礼道:“刘将军,昨天听说有两百多骑兵过了沙河,也不知道是哪股流贼,据说大队流贼正在往南阳去,有好几万人,还有留言说南阳已经被攻下了。”
“有好几万人?南阳已经被攻下了?”刘国能皱了皱眉头,他心里清楚这位县令恐怕没有办法给自己什么准确的情报,以他过去在农民军中的经验,他不太相信南阳会这么快被攻下,毕竟无论是李自成还是曹操军中都没有多少火器、也没有攻城所必须的器械,而且对于多为陕西人的农民军来说,南阳是一块“硬地”,想要用内应的办法骗开城门也很难。他稍一思忖,便决定依照洪承畴的命令明天继续向南阳前进,直到获得足够准确的军情为止。
“县尊!我后面还有一千多步骑,都是一路从洛阳紧赶慢赶过来的,请准备好马料、干粮,还有住处!军情紧急,叨扰了!”刘国能向那县令拱了拱手,便自古回头招呼自家兵将了,将那县令晾在一旁。那县令气的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顿足骂道:“贼丘八,仗着洪亨九的势,竟敢如此无礼!”
当天夜里,叶县城内鸡飞狗跳之声不绝于耳,刘国能这两千人马多半是流贼时便跟随他的老弟兄了,虽然能打仗,但军纪十分糟糕,而且他本人平日里也没有约束的太严,毕竟欠饷太多,若是不给手下一些好处,打起仗来就没人卖力气了。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前他又从县令那儿索要了三百多民夫与两百多头牲口,才一路往南阳去了。
一路上刘国能不断派出探子打听消息,很快就到了方城,相比起其他官军将领,他对农民军惯用的战术十分了解,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些蹊跷来,虽然逃难的百姓与行商都说流贼的数量很多,甚至有说上万人的,但亲眼目睹的却很少,即便是亲眼看到的也都是小股,最要紧的是他没有看到外出小队打粮留下的痕迹,这和有大股流贼正在附近出没是矛盾的。
“娘的,估计又是曹操,这厮的鬼主意最多了!”刘国能勒住战马,开始思忖起来。在他看来,既然敌人虚张声势,那么敌人真实的情况就很糟糕,很可能那几家头领在过去的那个冬天里人马损失了不少,剩下的只有几千人。
“要不要冒险去尝试一下呢?”刘国能自忖道,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军队,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有一半是骑兵,剩下的步队也多半是老兵。虽然数量不多,但纵然难以取胜,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更要紧的是自己前流贼的身份,假如他就这么退回去,只怕会落得个“畏缩不前,纵贼逃逸”的罪名,受到朝廷和总督大人的惩罚。想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他还是故意向左右问道:“你们觉得应当怎么办?”左右的将佐们有的主张就地驻守,派人向总督大人请示进退;有人主张赶往南阳增援;还有人主张转向西面,与走三鸦道的大军汇合。刘国能听完了,摇头笑了笑:“你们这些法子都不成,还是听老子的!”
刘国能让将士们饱餐一顿,然后找了附近两个村子屠了,又将随行的民夫身上的衣服都拿来给骑兵换上,将官军的旗号放弃,俨然是一支农民军的游骑。然后他便亲自领着骑队,步队落在后面十余里,一路往南阳而去。可是随着离南阳府城的距离越来越近,所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让人吃惊:流贼有数万之众,府城被流贼攻陷,知府副将被斩杀,唐王下落不明,刘国能不得不下令停下脚步,考虑下一步的行止。
刘国能发现自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境,如果继续前进,很可能会被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围歼,假如退兵,则很有可能会被洪承畴当成替罪羔羊,以“救援不力,失陷亲藩”的罪名处死,到了那个时候可不会有什么人替自己这个前流贼出头说情。此时他不禁暗自后悔,为何不留在叶县,到时候还能有几句推脱之词,现在距离南阳只有一天多的路程,想要装不知道都晚了。
“大人!对面有人来了!”一个声音将刘国能从烦恼中惊醒了过来,他顺着部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来从西面来了一队骑兵,约有一百余骑,看旗号应该是流贼。他稍一犹豫便下了决心:“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把左边的袖子都扎起来,作为标记,待会我一下号令就一拥而上,把这股杆子给吞了!”
副将闻言一愣,赶忙提醒道:“不先看看四周情况吗?说不定他们后面还有大股流贼后继呢!”
“顾不得那么多了!”刘国能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南阳城破了,唐王生死不明,你以为咱们不打一仗回去,总督大人会饶过我们?”
副将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刘国能的言下之意,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刘国能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别慌张,其实这也是个机会,南阳失陷,总督大人也要想法子逃避圣上的处罚,咱们若能打个胜仗,斩首个一两百级,他肯定会为我们请功的!”
“我明白了,大人!”副将点了点头,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发完命令后,刘国能开始查看四周的地形来,那儿山势较缓,有一片丘陵地带,中间横着一道川谷。看样子在年景好的时候这川中终年有水,原是白河的一条支流。后来陵谷变迁,这附近地势抬高,河流改道,就成了一道干涸的川谷,长不过十里,宽处在一里以上,而窄处只有几支,在夏天川中还有些许溪流。刘国能让部下展开队形,摆出一副戒备的样子,自己让一个亲兵打马上前,高声喊道:“你们是哪里的杆子?”
对面的骑兵走到川边停住了脚步,一个头领模样的汉子打马上前:“俺是闯王的部下,你是哪里的?”
“哦,原来是鸿基哥的人马呀!”那亲兵装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用带着浓重米脂口音的官话喊道:“俺姓贺,单名一个勇字,是一翅飞的二当家,前些日子大当家中了官军的流矢,伤重归天了,兄弟们就推举俺当了大当家!前几天听说几家头领破了鲁阳关,往南阳来了,俺就也带着兄弟们来了,讨口饭吃!”
那为首的汉子正是袁宗第,他受李自成之命前往叶县散布消息,回来正好碰上刘国能,他也听说过一翅飞的名号,知道其有个头领姓贺,当初大部分农民军东渡黄河,前往山西,一翅飞却留在了陕西南部,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听到熟悉的米脂口音,又见对方喊出了李自成的本名,袁宗第已经信了七八分,便笑着拱手道:“原来是贺头领,一路上辛苦了,闯王和曹帅都在南阳,大伙聚在一起,做一番大事业!”
“曹帅也在?”那亲兵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笑道:“那敢情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儿这次聚在一起,洪承畴那家伙只怕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了!来,大伙儿亲热亲热!”说着便打马往中间行去,刘国能在盔甲上套了一件罩袍,和另外一名亲兵跟在身后。
“不错!”袁宗第哈哈大笑,正要打马过去,却被身后的亲兵拉住:“当家的,这伙人来的突兀,小心为上!”
“无妨!”袁宗第甩开手臂,将腰间的铁鞭往靠近右手的位置挪了挪,他当初在李自成帐下素来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尤其善使一条十二斤重的竹节铁鞭,对于身披重甲的武士来说这种钝器远比刀剑可怕,因为在混战中刀剑会卷刃,很难对披甲的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而铁鞭就不一样了,只要挨上一下,哪怕身着铁甲也要筋断骨折,即便没有打着人,十二斤的竹节铁鞭碰上三五斤重的单手刀剑,基本是虎口撕裂,失去战斗力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