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击

“大贝勒!”副将走到豪格身旁,低声道:“卑职刚刚清理了一下,又少了七百多匹马,人也少了五十多!”

“怎么少了这么多?我们自己人还是那些蒙古蛮子?”豪格放下啃了一半的干面饼,脸色阴沉,他此番出师一共带了两千精骑,一人三马,不过一天功夫,就少了十分之一强的战马,算上前两天死掉的,损失的马匹已经有快两千匹了,这可是非常吓人的要·

“有我们的,也有蛮子的,我们的还多些!”副将的脸色也很难看,不过他很清楚豪格为人宽厚,不是那种会拿带来坏消息的下属出气的恶贝勒,因此他按照实话实说:“蛮子放火烧荒,这季节草都干了,一烧就是一大片吗,大贝勒您也看到了,这一路上过来到处都是焦黑色,战马都只能靠马料过活,吃不上干草,又赶路赶的急,怎么会不死?那些带路的蛮子他们的马都是本地的,更能吃苦些,反而死的少些。”

“好毒的计策!“豪格骂了一句:“罢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只要追上那些蛮子,他们的马都是我们的,现在损失的这些都可以捞回来。“他三口两口将干面饼咽了下去,对副将说:”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吃快些,能省一点时间也好!“

“是,大贝勒!”

豪格灌了一口水,将口中的面饼冲进肚子,正准备上马却发现副将并没有离开,不由得惊讶的问道:“多罗,你干站在这儿干嘛?还不去传令?”

“大贝勒!”副将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有个喀喇沁的蛮子说他有法子让马少死些,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有什么不该说的!”豪格笑了起来:“还分蛮子不蛮子的,你快把他带来,法子若是有用,我还要重重的赏他!”

片刻后,多罗便带着一个蒙古骑兵过来,看打扮应该是个担任向导的小头目,豪格向其点了点头:“说吧,你有什么法子让马匹少死些?”

“是,大贝勒!”那蒙古人躬身拜了拜:“马匹死得多是因为察哈尔人他们放火烧荒,没有草吃,可他们没法把所有的草场都烧掉,如果我们向北走几十里,就可以绕过被烧掉的草场了。看·”

“绕过?”豪格盯着那个蒙古人,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怀疑:”那岂不是要走远路?“

”是的,可是我们都是骑兵,每个人还有三匹马轮换,而察哈尔人有牲畜和大车,我们比他们快得多,即使绕远些也没什么!“在豪格的逼视下,那个蒙古人有些局促不安,他低下头,豪格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低头思索。那蒙古人见状赶忙无声的退下。

“多罗,我想我们应该分兵!”

“分兵?“副将有些惊讶的看着豪格,目光中带着怀疑。

“对,分兵!”豪格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多罗,把这两千骑兵一分为二,你一人一马跟在后面走直线,把剩下的马都给我,沿着那个蛮子建议的路线绕远路,然后我们——”说到这里,豪格双掌猛地一拍,做了个“两面夹击”的手势。

巴哈池。

“已经点火了吗?会有多大一块草场被烧掉?”敏敏低声问道,与平日里艳光四射不同的是,此时的她斜倚在锦榻上,身上盖着一张皮裘,看上去有些慵懒憔悴。

“嗯,别吉请放心,我已经叮嘱过了,被烧掉的草场的宽度不会超过五十里!”仆固合艾笑着安慰道,在林丹汗被杀后,在察哈尔部中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向刘成表示效忠的贵族,他的行动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在划分时他原有的部众没有被划走,而且还增添了不少,最后他的札萨克一共有两千两百帐之多,要知道像格桑、脱脱不花这样为刘成立下汗马功劳的所拥有的部众也就只有他的一半。此外他还拥有济农顾问的头衔,实际上刘成麾下的诸多蒙古部落的内部事务,除去敏敏的陪嫁、大汗的翰鲁朵之外,都是交由由仆固合艾、敏敏、切桑三人合议决定的。

“哎!放火烧荒可是违背了成吉思汗的札撒的!“敏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年冬天,又会有多少人因为这儿而饿死!“

“夫人!现在我们应该担心的不是今年冬天会有多少人饿死,东虏的骑兵正在我们后面呢,最多也就是三天的路程,那才是我们应当担心的!“切桑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冷笑道:“会不会饿死人是活人才需要考虑的事,如果我们被追上来,就无需考虑冬天的事情了,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上师,我们已经放火烧荒了,女真人要是继续追的话,马吃什么呢?“仆固合艾接口道,他已经看出今天帐篷内的气氛有点不对,语气里已经有了不少打圆场的意思。·

“马料、粮食、干马肉随便什么都可以!这是战争,损失掉一些马算得了什么,只要他们能追上我们,损失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补偿!“切桑的口气冷的吓人,他扭过头对敏敏道:“夫人,我再一次请求您带着卫队先走,快马加鞭前往宁夏,要知道您已经有了身孕,这是济农大人的血脉,几万帐人马加起来也比不上您腹中的孩子要紧的!“

“孩子与部众都很重要!“敏敏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定,甚至可以说执拗。

“不,部众没有大人的血脉重要!”切桑反驳道:“大人没有兄弟、没有侄儿、没有亲族,这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没有亲族的人是危险的,因为只要他一死,就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复仇。而只要有了孩子,哪怕是大人有个万一,我们也会继续团结在孩子身旁,这样那些暗中的敌人下手也会有些忌惮。至于这些部众,我们都知道几乎所有的可战之人都已经在大人那边了,即使损失了这些老弱,对大人的实力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切桑,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真让我失望!”敏敏叹了口气,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正如你所说的,我的丈夫没有兄弟、没有叔伯、没有长大成人的儿子。既然他领兵出征,除了身为妻子的我还有谁替他看守帐篷、看护羊群、操持家务呢?部落里的勇士们上马远征,把他们的妻子、父母还有年幼的孩子们托付给我,难道我可以为了自己的性命,将他们的妻儿弃之不顾吗?如果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出征归来的他们呢?我的丈夫又怎么有资格让他们为自己杀敌呢?”

“可是夫人,济农大人他不仅仅是察哈尔部与土默特部的首领,他还是大明的宁夏总兵,您完全没必要这样——”

“我明白您的意思,切桑上师!”敏敏打断了切桑的话语,她的脸上充满了骄傲与自豪:“如果我是个汉人大官的小姐,这么做没有问题,没有人会指责我。可我是巴图尔台吉的女儿,是脱欢、也先、阿失帖木儿的子孙,黄金家族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流淌,虽然我比不上满海都,但我的丈夫将部众交给我,我就一定要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他!”

听到这里,切桑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对方了,敏敏别吉的头脑不亚于自己,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利害,但她依然坚持这么做,那就牵涉到荣誉与信仰了,而这两者是无法争论的。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我希望夫人允许我明早带着僧侣们先离开这里!”

“上师,这点你做的很对!”敏敏笑着赞许道:“你的那些喇嘛、经书、法器对于我的丈夫来说十分重要,一定要确保你们的安全,我明天会派三百骑兵随行保护你们!”

“不必了!”切桑赶忙摇了摇头,部落里大部分适宜作战的青壮汉子都跟着刘成去了漠北,留下来可以披甲上阵的不到两千人,如果自己还要带走三百人,若是有个万一,恐怕刘成回来后会怪罪自己的。

“我身边还有五十多个追随者,喇嘛里面年轻力壮的也有不少,再说哪有蒙古人抢喇嘛的!”说到这里,切桑压低了声音:“夫人,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我先前的建议,我也会尽可能的弄一些援兵来!”

“你已经知道我的回答了!”敏敏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感谢你!”

看着切桑离开的背影,仆固合艾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作为头一个卖身投靠刘成的察哈尔贵族,他四个儿子都在刘成的远征大军之中,他本人、乃至家族的利益早已与刘成密不可分了。无论是出于自己家族的利益还是出于对刘成的忠心,有些话他都必须要说。

“敏敏别吉!”仆固合艾指着自己颔下的白须道:“我仆固合艾一共有六个儿子,一个死在女真人的手中,一个死在宁夏城下,其余四个都跟随济农大人,我的胡子已经如博格达山顶的积雪一样白了,我的兄弟们坟墓上的树木都有碗口粗细了,我即便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切桑活佛说的没错,济农大人不能没有您,更不能没有您肚子里的孩子,敏敏别吉,我仆固合艾虽然已经老了,但还能骑马弯弓,请将这里交给我,您赶快去河西吧!”

听了仆固合艾这番话,敏敏的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色,但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仆固阿公,在战争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里就是我的位置!您想想,如果明天早上各部没有看到我的身影,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四散而逃,投奔女真人呢?”

面对敏敏的反驳,仆固合艾不由黯然,正如敏敏所说的,在大汗阿布奈还年幼的时候,敏敏作为济农的夫人和大汗的养母,对于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都拥有无可置疑的权威,加上同行的还有从她的陪嫁翰鲁朵中精选的一千骑兵,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足以弹压部落中的潜在不满分子。但一旦她独自离开,那些扈从肯定也会随之离去,仅凭自己一个离死不远的老头子,恐怕是很难完成这一艰巨任务的。

“仆固阿公!”看到仆固合艾神态黯然,敏敏心知自己方才那番话虽然奏效,但也挫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便柔声安慰道:“你莫担心,若是事情发展到不可为的时候,敏敏自然会独自脱身的,我还年轻呢,希望可以看到夫君的大旗覆盖青天之下的所有土地呢!”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多说了!“仆固合艾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应该让各帐都轻装,把没必要携带的东西都丢弃,加快步伐,行军的方向也不应该向西,而是向南!”

“也好!分出一队人来继续向西,沿途放火烧荒,向南的大队便不烧荒了!”敏敏少一思忖就同意了仆固合艾的建议,本来按照原先的计划,土默特与察哈尔两部将向西渡过黄河,进入银川平原,在那边凭借黄河之险,抵御后金的兵锋。但按照斥候的情报,女真的追兵不过数日的路程,如果继续向西,肯定还没看到黄河就会被追上,因此他只有折向南,越过边墙进入明国境内,这样路途要短得多,只是刘成眼下在漠北,那边算来还是延绥镇的范围,未必会放这么多蒙古人进边墙。

次日清晨,敏敏便率领着察哈尔与土默特两部的老弱,遗弃了不便携带的许多物品和老弱的牲畜,转而向南前进。两部的部众数年前多半参加过林丹汗的那次西征,心知此番形势之危急,若是让后金军追上,老弱性命不保,妇女和儿童则会沦为敌人的奴隶,下场只怕比死还要凄惨。因此他们行动的速度比先前又快了几分,两天之后,距离边墙已经不过只有半日路程,远处的小丘顶上已经可以看到大明边军废弃的烽火台了,上下皆觉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