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结盟上
“那便将他也一起挑走!”赵有财倒是果断的很。
“是,老爷!”林河水见赵有财如此果断,反倒镇定下来,领着一行人往衙门后的牢房去了。他自小便远涉重洋,在异域谋生,所经历的风险磨难较常人何止多出十倍。因此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团体的成败,固然关乎所面对的环境,也与领为何种人息息相关,若是领像赵有财这般果决往往能绝处逢生,克敌制胜。
铺在地上的稻草充满尿骚味道,没有床、没有窗户、连个装粪尿的木桶都没有,唯有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人头大小的透气口,一道光柱从外面透进来,照在夯土砌成的墙壁上,显出红黑色。
席尔瓦躺在地上,在这里,时间都仿佛凝固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努力回忆过去了:他和同伴们被人用枪杆捅着背,抽打着大腿和屁股,赶进这黑暗的牢房,当他被关进来哪会,他还能借助那点光线短暂的看了看四周,但当大门关上后,屋内就一片黑暗了,只有在每天接近正午的时候才能看到一点光。在这里,他比瞎子强的有限。或者说,他与死人无异,他已经被埋入了地下,只是还有一口气。
“胡安神甫、保罗!“席尔瓦喃喃的念着脑海中闪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探出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夯土墙壁,用指甲在上面刻下一个个名字。他回忆起甲板上的海风、马尼拉城堡里的教堂、故乡格林纳达那陡峭岩壁上的城堡,最后在他脑海里闪过的是胡安.德萨尔塞多总督那张严峻刚毅的脸,还有在总督办公室里的那番对话:“在最终审判的时候这些人要自己去面对上帝,现在我们必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他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总督大人,如果我没有完成我应该做的事情呀!把应当怎么面对上帝呢?”
当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的时候,席尔瓦正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起初他还以为是一种幻觉,因为除去每天送饭时看守的脚步声之外,他已经太久没有听过别的声音。他口干舌燥,浑身酸疼,当啊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时,突然起来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本能的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起来!”
席尔瓦已经能够分辨出简单的汉语了,他蜷缩起身体,从稻草堆里翻过身来,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进来的几个人,说话的是每天给自己送饭的狱卒,他又脏又瘦,就好像一根竹竿,头上包着一块黑布,下巴留着杂乱的胡须,正躬着腰对后面的几个人恭谨的说:“林先生、赵老爷,贼就在这里!”
“很好!”赵有财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房间里面的气味简直糟糕透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两枚银币丢给狱卒:“你出去吧,我要和他说几句话,然后再提人!”
“是,老爷!”狱卒敏捷的接过银币,辨认了下上面的图案,最后将信将疑的塞进口里用牙狠狠的咬了下,当现上面留下明显的齿痕后,才欣喜的向赵有财欠了欠身子:“多谢老爷打赏!”
赵有财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狱卒赶忙退出屋外,这时他向林河水点了点头,林河水回忆的上前一步,用西班牙语对席尔瓦说:“大人决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必须老实的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否则你就会被关在这里烂掉,就像地上的这些稻草一样!“仿佛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威胁,他还用力顿了顿足,踩了踩地上的稻草。
“水,水!”席尔瓦的口中出嘶哑低沉的声音,林河水回过头向外面喊了一声,很快那个狱卒就提着一只瓦罐进来,放在席尔瓦身旁的稻草堆上。他抢过瓦罐,大口吞咽,水从嘴角流下,递进他乱作一团的胡子里,一直喝到胃部抽搐为止。
“告诉我,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林河水问道。
“购买生丝与茶叶,我们是商人,遇到风暴!”
“撒谎!”林河水打断了席尔瓦的回答:“船上都是士兵,底舱装满武器,你们用什么茶叶和生丝?用火绳枪和长矛吗?”
席尔瓦看了林河水一眼:“士兵们是为了防御海盗,武器是用来交换的商品!”
“用大炮来交换生丝茶叶,大明有这么胆大的商人吗?”林河水冷笑着:“席尔瓦少校,你们此行的目的是福建中左所,和你们交易的对象是游击将军郑芝龙,我已经从你的手下口中知道一切了,是要烂在这里,还是说实话,你自己选择!”
席尔瓦看了看林河水和赵有财,说实话他不太能分得清这两个明国人,在他的眼里所有的明国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低矮的鼻梁、蜡黄色的皮肤、蒙古式的狭长细小眼睛,里面总是闪烁着阴险狡诈的光。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假如自己拒绝的话,他们将会毫不怜悯的履行对自己的威胁——关在这间牢房里像稻草一样烂掉,当然总督大人的命令、王国的安危也会随着自己在这个牢房里烂掉。
“好吧,我说!”席尔瓦低下头:“不过如果我说出实情,你们可以释放我和我的部下吗?我可以为所有人支付赎金!”
“少校,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尊贵的大人,不是勒索赎金的海盗!“林河水提高了声调,侧过身子让席尔瓦看清赵有财的身影:”你的命运将由这位大人来决定,我唯一能够许诺的是,假如你说出全部的实情,你将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能看得见阳光、也更配得上你的身份的地方!“
席尔瓦看了看林河水,又将目光转向赵有财,赵有财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流露出倨傲的表情。最后席尔瓦低下头:“好的!”
约莫一顿饭功夫后,赵有财和林河水带着席尔瓦走出了牢房,他惊讶的看到在院子里还有胡安神甫和十个部下,他们被用绳索捆成了一串,旁边站着七八个手持武器的卫兵。
“还有其他人呢?”席尔瓦惊讶的向林河水问道。
“闭嘴,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林河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两个卫兵上前将席尔瓦也串了起来。胡安神甫扭过头来笑道:“能够再看到您真高兴!”
“我也是的!”席尔瓦低声道:“只可惜是在这种情况下!”
“少校先生,我觉得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胡安神甫笑道:“上帝总是用他的方式指引我们前进!”
“但愿如您所说的吧!”席尔瓦苦笑着,话刚出口,眼前就一片漆黑——他的头上被套上了一个黑布袋。
当赵有财押送着这批俘虏来到武林门时,杜固已经带着十余辆牛车等候许久了,他们赶往停靠着“玛丽王后”的码头,将底舱的武器取了一下出来,像是盔甲、刀剑、火绳枪这些轻型武器,每样都只拿上两三件作为样品供刘成兵工厂里的工匠参考,唯有那二十四磅的加农炮和十六磅的长炮,就连赵有财这外行人也看出制造的十分精良,而且这么大的火炮,工匠们短时间里也未必就能仿造出来,便各取了四门,都装上牛车一起拉走了。杜固与赵有财早已商量好了,他们早已雇好了两条平底沙船,明天一早就装船出,沿着运河北上,然后在山东转入黄河,逆水而上,向西运到陕西,这等军国利器野战可能还笨重了些,但若是守城却是一等一的神器,刘成在重建归化城,肯定用得上这玩意。
席尔瓦到了新的住处,就被两个士兵带了出来,他得到了热水、大木桶、干净柔软的衣服、合脚的鞋子。当消灭了身上的跳蚤和污垢后,一个剃头匠进来了,当锋利的剃刀划过他的下巴,将杂乱的胡须剃掉,那种舒爽的感觉几乎让他呻吟起来,又将他的头整理干净。当完成了这一切后,一个仆人领着他穿过一条美丽的长廊,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屋的时候,席尔瓦惊讶的看到不久前还用禁闭威胁自己的那两个人与一名军人坐在圆桌旁,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
“少校先生,请坐!”林河水彬彬有礼的站起身来,拉开了圆桌旁的一张椅子,与方才在牢房中的倨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席尔瓦疑惑的看了看对方,最后还是绝对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两位!”林河水转过身,走到赵有财的身旁:“这位赵先生是大明宁夏镇总兵刘大人的特使,刘总兵是帝国皇帝麾下最强大的诸侯之一,就在不久前对鞑靼人取得了一次光辉的胜利,俘虏了过四万鞑靼人。赵先生本人还是一位富有的商人,拥有与草原上的鞑靼人进行贸易的特许状。而这位杜大人是刘总兵的卫队长!”
“很荣幸能与您会面!鄙人是西班牙帝国在马尼拉总督区的唐.冈萨雷斯.席尔瓦少校,远征队的指挥官、‘玛丽王后’号的船长!”席尔瓦向赵、杜二人微微欠了欠身体,行了鞠躬礼,随即他问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见见那位在岛上打败了我的武士吗?”
听到林河水的翻译,杜固的嘴角上浮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林先生,你告诉他打败他的是我的一名下属,他另有任务无法出席!“
席尔瓦又惊又疑的看了看杜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待到宾主坐定,林河水轻击了两下手掌,外间的婢女便流水一般送上酒菜来。席尔瓦惊讶的现明国人的菜肴虽然无论材料和做法都颇为怪异,但却十分美味,这让他几乎忘记了与自己同桌的在几个小时前还是自己的死敌,而赵有财与杜固只动了几筷子,便笑嘻嘻的看着对方用餐,不时喝几口酒。
如果这顿丰盛的晚餐有什么让席尔瓦不满意的事,那就是杯中的酒味道太淡了,不知道这些奸诈的明国人在里面掺了多少水,他的舌头只能感觉到一点酒味。赵有财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可不希望这个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红毛夷喝得烂醉如泥,那他们接下来想做的事情可就做不成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尔瓦挥动餐具的度渐渐慢了下来,显然他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赵有财向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很快殷勤的婢女们便撤下菜肴,清理完桌面,送上香茶,然后退出屋外。席尔瓦惬意的喝了两口茶水,心中暗想:“圣母在上,这些异教徒过得多么舒服呀,即使是至高的圣父也无法与他们比拟,比起他们喝的茶,卖给我们的简直只能算是烂泥汤!”
“席尔瓦先生!”赵有财提高嗓门:“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不久前的问题了,请见谅,我们不能释放你还有你的手下,以及你们的船和武器,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什么?”席尔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方才受到的礼遇给了他一种错觉,赵有财他们会很轻易的释放他们,因为自己已经告诉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前往福建为郑芝龙和荷兰人作战。在席尔瓦看来,郑芝龙在明国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赵有财他们是不敢冒着触怒这样一位大人物的危险继续扣留他们的。
“你们不可以这样,我们此行来是为郑芝龙大人服务的,他知道这一切后会让你们后悔的!”席尔瓦的声音不大,但神色却十分严峻,与刚刚酒饱饭足时的轻松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有财听了林河水的翻译,却是轻松得很,他随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笑道:“席尔瓦先生,你是远来的客人,不知我大明的内情,说错了话我也不怪你。这么说吧,那郑芝龙不过是个游击将军,位在参将之下,至多不过是五品官而已,而我家将主乃是宁夏总兵,乃是一品大员,莫说郑芝龙不会知道你在我们手里,就算郑芝龙知道了,也不敢说些什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