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吊死鬼

托马斯选择了后者,十七世纪初的俄罗斯人相对于欧洲还是一个追赶者,二十多年的雇佣兵生涯给托马斯一条断腿和满身伤疤之外,还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如何把目不识丁的农民变成士兵、如何武装和供应一支军队、如何修理武器与工具、如何修建工事、如何包围和进攻设防的城市、如何描绘简单的形势图、城防图、如何部署步兵、骑兵以及炮兵。·在俄罗斯人这里,托马斯如鱼得水,有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就是个俄罗斯人——除了祈祷之外。他甚至开始考虑着是否改信东正教,做一个真正的俄罗斯人,凭借他的能力,应该能弄到一份地产,成为一个“米哈伊尔”、“洛穆诺夫斯基”啥的。当斯特罗加诺夫家族向他出邀请,让他跟随使节团出的时候,他欣然接受了。不过他的任务不是经商,而是评估明**队的实际战斗力。

“就是这样?“

“是的,就这么多!”托马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刚刚说了那么多他有些口渴了。

“来,喝我这杯吧!”刘成将自己面前的满满的酒杯推了过去,托马斯感激的看了刘成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还要吗?”刘成问道,将身旁的酒壶推了过去。

“不,不必了!”托马斯摇了摇头:“再喝就过量了!”

“很好!”刘成将酒壶推到一旁:“现在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是留下来为我服务,在我这里你可以得到金钱、土地、官职等等,反正肯定比在俄罗斯人那里得到的多。“

“第二条呢?”

刘成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房门,指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看到那棵树了吗?你将会被马上作为一个间谍吊死在树上,尸体会被迅掩埋,就像你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托马斯听了通译的话,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看来这个选择很简单。“

“是的,可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刘成笑了起来。

“您是说,总兵大人希望立即召见我?“洛巴诺夫又惊又喜的看着眼前这个侍卫。被太阳晒得黑红色的皮肤,宽阔的额头、塌鼻梁,狭长的眼睛。该死的!所有的亚洲人都长得一个样!难道他们都是由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吗?洛巴诺夫在腹中咒骂道。·

“是的,总兵大人命令您马上去他那儿!”侍卫板着面孔。洛巴诺夫下意识的将“命令”这个单词跳了过去,他早已对这种半囚犯式的生活厌倦了,虽然明国人提供的饭菜十分美味,但囚犯就是囚犯,他欠了欠身体:“我准备好了。请带路!”

洛巴诺夫上了一顶轿子,在前后各有五个卫兵,他注意到这些士兵们都身披盔甲,有的手持长矛、有的将火绳枪抗在肩膀上,腰间悬挂着佩刀,与其说是他们是卫队,还不如说正在押送囚徒。这种感觉让洛巴诺夫有些不痛快,但他告诉自己要忍耐——看在金钱的份上。

当洛巴诺夫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具尸体,这个倒霉鬼被吊在院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上。头披散下来,遮住了脸部看不出来张啥样,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突然洛巴诺夫的的眼皮跳了一下,尸体的右腿膝盖以下是一条木质假腿。

“洛巴诺夫先生,我想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刘成倨傲的抬起头,将一块夹着一叠纸片的木板丢在洛巴诺夫面前。洛巴诺夫捡起木板,刚一看到上面的第一页,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上面用炭笔清晰的画下了一个宁夏府城东门的结构图。还用俄语记下了火器可能的射点与射击的死角、进攻的路线图,任何一个稍微对军事有一点了解的人都不会搞错这张图的用途。

“大人,我对此一无所知!”洛巴诺夫在腹中咒骂起那个跛腿的苏格兰人来,居然被这些扁平脸的亚洲人抓了个正着。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想方设法撇清自己了,反正他已经完了,自己可不能也被吊在树上喂乌鸦。

“一无所知?”刘成冷笑道:“您说你是商人,为了贸易而来,可是商队里的成员却在为围攻城市收集情报。现在您却说对此一无所知,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好骗吗?”

仿佛是为了加强刘成的威胁。门外冲进来了两名卫士,洛巴诺夫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士兵身上散出来的汗臭和皮革的臭味,他急忙大声喊道:“总兵大人,我们俄罗斯人的要塞距离您这里有几千俄里,中间隔着无数野蛮人,我们怎么可能进攻您的城市呢?那个托马斯是个苏格兰兵痞,他根本不是俄罗斯人,他甚至从不参加我们的祈祷!“

“是吗?”刘成做了个手势,洛巴诺夫感觉到背后的卫兵退出门外,他松了口气,赶忙大声道:“是的,您可以立刻询问我们商队里的其他人,他确实是苏格兰人!”

“很好!按照我们大明的法律,密探要被处死。·“刘成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想这不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吧?“

“不会,不会!”洛巴诺夫赶忙摇头:“我为这个人的行为表示抱歉,希望您能够原谅!”

片刻后,洛巴诺夫踉踉跄跄走出院子,槐树上的尸体已经被取下来了,他回头看了看门口,两名手持长枪的卫兵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的脊背上冰凉的一片,伸手一摸才现都是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向外边走去。

两天后,刘成与俄罗斯的使节团签署了一个简单的商务条约,这几乎是刘成先前与固始汗签署的那个条约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去掉了允许明国一方在对方境内雇佣士兵的权力。签署条约后,洛巴诺夫等人在前往市场采购完商品样品后,迅的离开了宁夏,踏上了归途。

总兵府,签押房。

刘成正在看着一本书册,在他的面前的书桌上还有厚厚的几叠,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挡住了。他的眼圈有些红,这是在光线不那么暗淡的情况下阅读的结果,这使得他不时伸手揉一下。我不应该揉的那么频繁。这个时代可没有眼药水,可是要批阅的文书有那么多,而时间又那么紧,在自己前往京师以前。必须建立起一个可以自行运转的机构。

“大人,这是与俄罗斯人条约的副本!”赵文德从一旁递过一份文书来,刘成接过文书放在书桌上,拿起毛笔正想签下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动突然停住了。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问道:“建生,你觉得百年之后,在这件事情上后人会怎么评价你我?”

“与那群蛮子通商?”赵文德诧异的反问道:“这种事情恐怕在史书上一个字都不会提及的。”

“是吗?”刘成笑道:“会不会将你我与秦桧并列,通敌卖国呢?”

“通敌卖国?这又从何说起?”赵文德笑了起来:“我等又不是与后金通商议和,这些俄罗斯人远在数千里之外,不过是想与我大明通商,求什一之利罢了,我大明也可以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这明明是两利的事情!”

正说话间,外间进来一名当值的军官。对刘成叉手行礼道:“总兵大人,外面有个胡商求见,说要请您去他府上!“

“胡商?去他府上?”刘成摆了摆手,他手头上还有一大堆没忙完的事情,哪里有时间见劳什子胡商?

那军官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退下,大着胆子继续说道:“那胡商说假如大人前往,他愿意捐助三千两银子的军饷。”

“什么?”刘成转过头来:“三千两银子?你没有听错?”

“没错!”

刘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那个军官,突然笑道:“好,一顿晚饭功夫挣一个步队半年多的军饷。为啥不去,你告诉他,我晚上准到!”

“是,大人!”那军官兴奋的向刘成拜了拜。转身向外边跑去。看着他的背影,刘成突然笑着对赵文德说:“我敢打赌,这小子肯定从那胡商手里没少拿好处。”

傍晚。

洒了香料与盐的全羊在炭火的灼烤下,一个仆役用力翻动着铁钎,好让羊的各个部分都受到均匀的炙烤,另外一人则不断的在上面涂抹酱汁与清油。撒上香料与胡椒,这道美味的大菜的色泽逐渐变成诱人的金黄色,不时有滴落的油脂落在灼热的木炭上,出嗤嗤的声响。

刘成斜依在一张软塌上,面前的矮几上被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银盘摆放的满满当当,上面放着各种干果、牛肉馅的烤胡饼、堆满葡萄干的乳羹、葡萄露软糖、撒了蜂蜜的蛋白羹,放了大量番红花的抓饭、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杯里装满了加了蜂蜜的葡萄酒,一个十六七岁的歌姬坐在屋角弹着琵琶,郝摇旗站在刘成身后,身披铁甲,扶刀而立,与屋内的气氛颇有些不相宜。

“这个时代文明种族的统治阶级过着多么骄奢淫逸的生活呀,看来自己错过了太多东西了。”刘成喝了一口加了蜂蜜的葡萄酒,冰凉的液体立即充满了自己的口腔,虽然他还不太懂得如何品鉴葡萄酒的好坏,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甘美的滋味却立即在他的舌尖绽放。

“大人,这酒可还入得了口?”一个身着白色长袍,面部轮廓颇深,颔下留着浓密胡须的男子笑着对刘成问道。

“还过得去吧!”刘成尽量装出一副内行的样子,将手中的酒杯往矮几上一顿,笑道:“艾合买提先生,您今日请我来总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喝这葡萄酒的吧?”

“哪里,哪里!”艾合买提笑的脸上的肥肉都颤抖起来:“承蒙大人的兵威,我们叶尔羌人在灵州的商团才没有受到损失,今日请大人来表一下小人的心意罢了!”

“心意?”刘成突然笑了起来:“艾合买提先生,敢情您的心意就是这点葡萄酒呀?好吧,我已经领了你的心意,本将军军务繁忙,就先告辞了!摇旗,快去备马!”

“是,大人!”郝摇旗应了一声,正要出门。那艾合买提赶忙起身拦住,谀笑道:“大人,我等对您的心意如那白雪皑皑的天山,又怎么会只有一杯酒呢?”

“好!“刘成停下脚步,笑道:”我这个人最喜欢知礼的人,既然艾合买提你这么说了,那我便留下来了!“

“大人,请,请!”艾合买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请刘成重新坐下,笑道:“大人,羊肉已经好了,要不我们边吃边说?”

“嗯!“

艾合买提见刘成点了头,便做了个手势,那两个仆人赶忙将羊肉的背脊部分切了两块送上来,又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短刀放在银盘呈送上来,艾合买提笑道:“请大人品尝。”

刘成尝了一口,果然那羊肉柔滑爽口,入口即化,鲜美异常,他不由得点了点头,笑道:“果然不错!”一旁艾合买提见状,赶忙笑道:“大人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五只羊,连同烤羊的师傅一同送到大人那里,大人想吃便随时可以取用。“

“五只怎么够?“刘成笑道:”我麾下有几千壮士,怎么说也要五百只吧?“

“这个——“这个艾合买提没想到刘成脸皮如此之厚,一时间不禁愕然,旋即苦笑道:”五百只仓促间难以备齐,大人可否宽限几日?“

“哈哈哈!”刘成笑了起来:“艾合买提先生,我方才是开玩笑的,这兵荒马乱的让你去哪里找五百只羊去?”

“是,是,一时间小人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五百只羊。“艾合买提顿时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便折现吧,一只羊按照四两银子算,五百只羊就是两千两银子。艾合买提先生,你便再拿两千两银子来劳\军如何?“这次刘成虽然还是嘴角含笑,但口气却绝非方才那副戏谑的样子。艾合买提被刘成宰了一刀,自然是心痛不已,但想起自己要求的事情,咬了咬牙道:“大人既然开了口,小人自然是只有奉行不悖,请给小人一个晚上时间,明早我就把银子送到大人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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