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准备
“罪将愧不敢当!”祖大寿又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刘成这些天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的行动却一直没有停歇,或者调动、或者明升暗降,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原本后金麾下的一万多汉军清洗了一遍,实权已经全部落到以叶大诚为的一批新贵和刘成派来的空降干部手中,像祖家这种将门出身的高级将领基本都被踢到一边去了。这些天来祖大寿在家中也是寝食难安,唯恐哪天夜里自己满门上下被抓起来推到城外砍了脑袋,来的时候更是心惊胆战,现在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贵公子可法,泽远的功劳我也听阿桂说了!”刘成笑了笑:“俗话说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若不是平日里复宇将军严加教诲,二位公子又岂能深明大义?”
“不敢!两个小畜生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如何敢贪天之功为己有?罪将于大凌河中之败,甘受朝廷法度治罪,哪里还敢称功!”
刘成摇了摇头,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至于当初大凌河的事情,也是形势所迫,非将军一人之过,我自然会上书朝廷,把将军的功绩写明,请朝廷免去罪责。再说要是有罪,这盛京城里一万多汉军哪个无罪?若是要一一治罪,大家岂不是都不用活了?”
祖大寿听到这里,赶忙跪下磕头:“这是国公的厚恩,我等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得万一!”
“还是坐下说话吧,若论年齿,将军还是我的军中前辈,不必拘礼!”
“末将谢座!”
“我今日请将军来,为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方才已经说过了,还有一件便要偏劳将军了。我此番平定东虏,查点出许多田庄房舍,经过查问后都是昔日辽东军户的田产。本来我打算将其归还给旧主,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也不知道其旧主还活着没有,将军你是辽军中的老人了,在这件事情上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听了刘成这番话,祖大寿微微一愣,刘成这番话里面半真半假,前面说后金兵兴以后,将原本辽东将门所有的许多田产都据为己有这个是实话。但若说刘成会将这经过苦战而得的战利品主动吐出来交还给辽东将门,那祖大寿是打死也不信的。显然对方这么做是另有所图,想到这里,祖大寿微微点了点头:“国公如此宽宏大度,辽军诸将若是知道,定然是感激涕零。不过正如您所说的,这些事情时代久远,许多人家早已死绝了,若是您要还田产,肯定有不少奸猾小人前来冒充,若是让其骗领了田产,只怕有损国公的美名!”
“将军这是老成之言!”刘成笑道:“刘某这里也就不绕圈子了,田产虽然不少,可刘某麾下有功将士更多,能够拿出来归还的毕竟有限。我希望拿到田产的是辽军中的英雄豪杰,大伙儿也借此机会交个朋友,复宇将军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国公说的是!”祖大寿听到这里,已经全然明白,笑道:“像国公爷这样的盖世豪杰,辽军之中又有哪个不仰慕的?在下此番一去,即便没有这田产之事,辽军中的英雄豪杰若是听说是国公爷派来的,也会云集而来!”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刘成见祖大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心中暗喜。明军精锐集中于九边,其中陕西与宣大镇自己都曾经呆过,与其中的将领都有交情,一旦自己大军南下,这两家知道自己的实力,又有交情,一定不会拿出十分力气来的。只要自己拿下北京城,便可以传檄而定;唯有关宁军与自己全无瓜葛,距离京师最近,是自己南下的最大障碍,此番若是能乘着这个机会能够打进去、拉出来,对自己未来的大业极为有利。
“好,好,好!此番若是事成,刘某必有厚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是崇祯十一年的三月了,在辽东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但在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下,却仿佛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酝酿、在涌动、在等待。
嗞嗞差差,嗞嗞差差!
随着一阵刺耳的锯木声,一块橡木被高转动的圆锯切开,掉下一块三寸左右厚度的木板来,一旁的工人赶忙将木板搬到一旁,又将剩下的掉过头来,对准转动的圆锯,准备继续锯木的工作。
“快,快,还要两百块‘丙三’号木板,好了没有!造船厂那边赶着要呢!”一个穿着粗布制服的汉子跑进厂房,用带着严重口音的汉话高声喊道,只是他的声音被厂房里尖锐的噪音掩盖,根本没人理会他,都在埋头干活,他焦急的顿了顿足,便朝要往厂房里面走,却被人一把扯住了。
“不知道规矩吗?”李过指着墙上挂着的标语牌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还有进入厂房者须得戴帽子,你这般蓬头乱的,被机器扯着了可就没命了知道吗?”
那汉子回头一看,只见李过身上身着一件紧身的呢绒武服,腰束宽边皮带,挂着一柄马刀,这种佩刀是刘成依照麾下的中亚雇佣兵惯用的恰克希长刀仿造的,长度约为9o厘米,厚背宽刃,橡树叶状刀尖,占据整体宽度2/3的深弧血槽,刀身拥有优美却又凶悍的弧度,刀柄包铜灌铅,即能够重心靠后,也可以在近身格斗时当做钝器来砸碎敌人的头,橡木制成的刀鞘上用闪亮的黄铜箍制。由于这种佩刀的重心靠近刀柄,因此即使在激烈晃动马上厮杀时也很容易掌握,凭借战马冲击的惯性和本身的弧度,一个熟练的骑士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小腿粗细的木桩一刀两断,战场上杀起步兵来更是砍瓜切菜。这种性能优越的马刀很快就赢得了刘成麾下骑士们的喜爱,无论是否是骑兵的军官,都想方设法弄到一把挂在腰间。与普通士兵使用的不同的是,军官使用的马刀上用了许多黄铜配饰,这样不但不会生锈,而且越用越是闪亮,那个汉子看到李过腰间的佩刀,就知道对方的身份远在自己之上,赶忙跪在地上道:“大人恕罪,我是船厂的通译,那边催的紧,小人未曾注意门口的提示,还请大人恕罪!”
李过听到对方的奇怪口音,便知道这是个朝鲜人,恐怕还是个两班子弟,至少是个中人,否则也轮不到他当通译。他自从来到刘成这边后,也没有在盛京那里呆几天,便被派遣到了铁岭那边,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便被换到另外一个地方,有铁厂、有伐木场、有抓海豹的海船,几个月下来已经换了六七个地方,看样子刘成倒不像是提防他的样子,反倒是让其看的越多越好。这些日子下来李过也知道刘成从朝鲜抓了不少工匠劳力来,役使的十分辛苦,这些朝鲜人中有不少还是贵胄子弟,李过出身贫苦,最恨的就是欺压百姓的缙绅贵人,此时看到那个通译跪在地上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厌恶的感觉,冷声道:“来木材,你的凭条呢?”
“在这里!”那通译赶忙磕了个头,从怀中取出一张凭条来,双手呈上,李过看了看凭条,确认无误后才指了指厂房后面道:“你让人把马车赶到后面去,等会我就让人把锯好的木材抬出来!”
“是,大人!”那通译磕了个头,驯服的站起身来,向厂房后面跑去。李过回到厂房里,叫来工头吩咐了几句,又将凭条收好。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午休时间,由于锯木厂里的工作十分繁重,所以除去正常的早晚两餐以外,工厂里还提供一顿点心——海带萝卜汤和掺了半块鲸鱼肉的两个杂粮饭团。听到标志午休的梆子声,身着素色粗布衣的朝鲜工人们驯服的走出厂房,排成队领着自己的一份,许多人舍不得吃这么好的饭食,将一个或者两个饭团用干净的稻草包好,准备晚上带回去给家人,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咀嚼和喝汤的声音。
作为锯木厂的管事,李过的待遇自然要好得多,用各种碎鱼肉制成的***用羊油煎过香的惊人、蒸麦饼、汤是一样的。他吃的十分香甜,突然身后有人笑道:“李都司,这里的伙食还满意吧?”
李过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郝摇旗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知道此人乃是刘成的不死队亲军的统领,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赶忙躬身道:“末将参见郝大人,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罢了!”郝摇旗笑着摆了摆手:“你也不是大人的手下,与我没有上下之分。再说这种地方也不必多礼了。”他看了看李过盘子里的东西,笑道:“又是煎肠子呀,闻起来还行,正好我也还没吃中饭,就在这里一起吃了吧!”
郝摇旗赶忙叫来送饭的厨子,拿了盘子筷子上来,郝摇旗吃了两口煎肠,笑道:“咱家当真是个天生的贱胚,起居八座的好酒好菜就吃不下去,倒是这军中的粗食却是喜欢,看来这辈子是只能当丘八了!”
“其实这已经很好了,在军中哪里能吃上这等饭菜呀!”李过有些害羞的答道。郝摇旗听了一怔,点了点头道:“是呀,军中平日里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哪里能像这般吃上荤腥呀,像大人这样把咱们丘八当人看的还真不多呀!”
李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低下头去埋头吃东西。郝摇旗看了看李过,微微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李都司,我这次是奉大人之命来的,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李过听了一愣,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郝摇旗那双闪闪光的眼睛。
“不错,大人托我告诉你,这几个月他已经让你看了很多东西,回去后你就把看到的这些告诉你的叔父就可以了,这就是大人给你叔父的回答!”
听到阿桂的话,李过不禁有些错愕,他开始回想起这几个月来他的所见所闻:铁岭旁那一排排隆起的厂房,高炉口涌出的鲜红铁水、冒着白色烟雾,吞吃煤炭和水的奇怪机械、如流水一般从厂房里涌出的武器,在遥远北方的大河旁砍倒一颗颗参天古木的野人、海面上那与鲸鱼、海豹奋力搏斗的水手、堆积如山的木材、以及眼前这出剧烈噪音的锯木厂、仓库里的一叠叠布匹一捆捆麻绳、海边船坞里正在建造的一条条大船。到了最后,他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那已经有些凉了的鱼肠。他的眼角慢慢湿润了起来,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下来。
“哎,好好的汉子,咋哭起来了呢?”郝摇旗看到李过这样子,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平生早已习惯了刀枪箭矢,却不曾见识过眼泪的威力。正当他慌张的时候,李过擦了擦眼泪,说:“没什么,只是想起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倒也难怪!”郝摇旗点了点头:“咱家大人是催的紧了点,这么点时间让你上山又下海,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这倒不是!”李过摇了摇头:“郝大人,我也是陕西人,当年那么多苦都吃过了,像这般吃得饱穿的暖的,又有什么苦的!只是这几个月功夫的所见所闻了那么多事情,都是刘大人一个人做出来的。世上人有千千万万,可是像刘大人这样的却只有一个,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当真是没有白活了!”
听到李过这番话,郝摇旗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得好,有志气,不愧是我们陕西的乡党,你没有浪费我家大人这番苦心就好,你回去告诉你家叔父,天下大着呢,好汉子的血别流在这里,留着流在其他地方岂不是好!”
京师。
“老爷,时候不早了!”
吕伯奇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从五姨太那双温腻的胳膊里挣扎了起来,在丫头的侍候下穿好衣服,出门踏上早朝的路,看着还黑蒙蒙的天空,他心中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在大同的日子舒服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