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易
“别担心!”巴布泰冷笑道:“你就在给代善济尔哈朗的信上把这件事情提一提,就说多尔衮这般做事,一点兄弟情分也没有,你担心回到盛京自家性命难保,让他们两个和多尔衮为难去!”
“不错,代善和济尔哈朗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和多尔衮吵的!”说到这里,巴布泰又犹豫起来:“老九,不过这么做会不会惹恼了多尔衮,那家伙可是心黑手辣,谁都敢下手的!”
“七哥,咱们在外面掌兵嫂子他们才安全,多尔衮要是敢对嫂子下毒手,不但咱们要和他干,代善和济尔哈朗也放不过他。可要是咱们回了盛京,手里没有兵权,那就是人家手里的面团,人家要你圆你就圆,要你方就方了。”
正当此时,一名戈什哈从外间快步进来,低声道:“二位大人,遏必隆到了!”
“遏必隆?”阿巴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外面的雪不是都有半尺多深了吗?他怎么到的!有多少人?”
“他们涉雪到了,大概有七八十骑,同行的还有刘成的一个部将,叫阿桂。”
阿巴泰与巴布泰对视了一眼,虽然遏必隆的到来时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但来的这么快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中,冬天翻越兴安岭和松嫩平原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过从此也能看出刘成的急切。阿巴泰站起身来,却被巴布泰扯住了:“七哥,让我先去探探口风,你留在后面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也好!”阿巴泰想了想:“老九,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为上,别把话给说死了!”
“我明白!”
当巴布泰看到遏必隆的时候,几乎认不出对方了,魁梧的身材变得消瘦,脸上布满了皱纹,额头就好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的地面,原本乌黑的头上也出现了不少白,整个人看上去至少老了十几岁。他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道:“遏必隆,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九爷,如果不是大汗的叮嘱,我现在早已追随于地下了!”遏必隆的声音冰冷,毫无生气,他侧过身体,让出背后的阿桂:“这位便是刘济农派来的阿桂将军,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位谈吧!”
巴布泰将目光投向那人,只见其身着一件羊皮紧身衣,外面裹着一件呢绒大衣,一双粗大有力的双手插在他的牛皮腰带上,一柄短刀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站的笔直,削瘦的脸上满是络腮胡子,裸露出的脖子却肌肉达,粗壮有力,肩膀宽厚,与他那张削瘦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是个身经百战,武艺娴熟的战士,巴布泰只消一眼就清楚,只是不知道在刘成手下像这样的人有多少。
“怎么,不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杯酒解解渴吗?”阿桂摊开双手,笑着问道。这让巴布泰有一丝尴尬,旋即笑道:“当然,请随我来。”
当走进暖和的室内,阿桂禁不住出一声惬意的叹息,甚至就连遏必隆都忍不住搓了搓手。巴布泰吩咐部下送上酒和食物,阿桂和遏必隆都飞快的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巴布泰看到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示意部下退出屋外,笑道:“如何?这酒还过得去吧?”
“很好,非常好!”阿桂打了个饱嗝,解开自己的牛皮腰带,好让自己觉得舒服点:“在这个鬼天气赶路,可把我们给苦坏了!”
“您满意那就好!”巴布泰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阿桂将军,贵主让您来宁古塔,到底是有何贵干?”
阿桂擦了擦嘴上的油脂,笑道:“很简单,明年春天济农大人就要出兵东征,与关宁军夹击东虏,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整合乞列迷人的力量,从北边牵制女真人的力量。”说到这里,他看了巴布泰一眼:“假如你们愿意归顺济农大人,那就更好了!”
“整合乞列迷人的力量?”巴布泰笑了笑:“你不觉得自己太狂妄了吗?这里是宁古塔,可是我们大金的城堡,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把你从城墙上丢下去?”
“如果是一年前,的确是的!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阿桂笑道:“白格尔河之战后,你们女真人已经四分五裂,就连大汗都被人杀了,否则皇太极也不会让人带着自己的脑袋去向我们乞援了?”
巴布泰正想出言反驳,一直保持沉默的遏必隆突然开口道:“九爷,这个时候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要么你砍了我和阿桂的脑袋送到盛京去,要么就奉济农大人为主,出兵讨伐多尔衮,请您决断吧!”
被遏必隆这么一句话堵住了话头,一时间巴布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也罢,我也就不饶圈子了,阿桂大人,我问你几个问题:先你此番来带了多少兵马?其次若是我等归顺济农大人,将会如何处置我等?最后济农大人平定辽东之后,将会如何安排我们八旗子弟?”
阿桂听了巴布泰的提问,不由得犹豫了起来,巴布泰的这三个问题都问到了关节上,第一个问题是在问刘成这次是打算一举将后金消灭还是只打算挑拨阿巴泰他们兄弟内斗,毕竟相对于盛京的多尔衮济尔哈朗他们,阿巴泰的实力要弱小得多,如果阿桂带的人马很少就很有可能出现阿巴泰举兵起事,而刘成却站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的状况,对于阿巴泰兄弟来说自然是无法接受的;第二个问的是刘成是否会剥夺他们的部众兵权;第三则是问正蓝旗之外的部众,毕竟与阿巴泰有矛盾的只是多尔衮兄弟三人,其余各旗部众却是同胞,若是刘成做的太过分,阿巴泰他们也很难接受。
“台吉!”阿桂沉吟了一会:“我不过是济农大人的部将,后面两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不过蒙古那边你也都看到了,他们原本都是大人的敌人,大人将其击败之后也没有苛待他们,现在他们牛羊肥壮,生口繁衍,远胜在林丹汗统辖之下。至于第一个问题,由于天气原因,我将大队人马都留在科尔沁那边了,同行的只有百余骑!”
“若是这么说,那就不好说了!”巴布泰笑了笑:“若是我们起事了,贵主人却坐视不理,那我们岂不是落得个左右都不落得好?”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笑道:“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不如先用些酒饭,好好歇息两日再说吧!”
“多谢台吉!”阿桂起身欠了欠身体:“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劳烦您一下!”
“什么事情?“
“在下有几位旧友在盛京,想要去探望一下,不知台吉可否替我安排安排!”
“旧友?在盛京?”巴布泰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阿桂:“阿桂将军,你怎么会有旧友在盛京?”
“在下投至济农大人麾下前,曾经在辽西明军中当过几年夜不收!”
“原来如此!”巴布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不管阿桂去盛京的目的是什么都与自己无害,不如现在卖他一个好,日后也好相见。
“正好我有一封信要寄回盛京,阿桂将军若是愿意,可以装扮成随行的兵丁,只是有些委屈大人了!”
“这就很好了,阿桂这里多谢台吉了!”阿桂闻言大喜,赶忙向巴布泰拜谢。巴布泰侧过身子,还了一礼,笑道:“小事一桩罢了,阿桂将军何必多礼?日后要麻烦您的地方还多得是呢!”
“台吉言重了!”阿桂笑道:“像您这等精明干练之人,我家济农大人见了一定欢喜的很,只怕是在下要托您的福气了!”
盛京,济尔哈朗府。
多尔衮披着貂皮披风,健步如飞的迈上台阶,推开房门。他看见济尔哈朗与代善坐在火炉旁,两人眼神冰冷看着自己,他赶忙停下脚步,笑道:“二哥你也在呀,有什么事情吗?”
“老十四,你干的好事!”济尔哈朗冷笑了一声,将两张纸丢在地上。多尔衮一愣,捡起地上的纸看了起来,却是阿巴泰写给济尔哈朗的一封信,信上依旧是老话,说自己风寒未愈,乞列迷人活动频繁,暂时无法返回盛京,在信的末尾提到自己的家小这些日子蒙顾十四弟派人保护,十分感谢云云。看到这里,多尔衮心下已经雪亮,显然阿巴泰把自己派人看押他的妻小以胁迫的事情捅出来了,济尔哈朗他们把自己找来也正是为的此事。
“不错,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多尔衮将信折好纳入怀中:“难道这件事情做的不对吗?阿巴泰百般推脱,分明是想要拥兵自立,居心叵测!”
“你把人家的老婆孩子都抓起来了,阿巴泰他又不是傻子,不拥兵自保才怪了!”济尔哈朗骂道:“你快把老七府上的人都撤回来!”
“济尔哈朗,你要搞清楚,是他先称病不归,企图拥兵自立,我才派人去他府上的。谁先谁后要弄明白,我这已经是够客气得了,放在父汗和皇太极的时候,阿巴泰这么干只有死路一条!”
“老十四!”代善终于开口了:“若是这么说,你杀了老八是什么罪行呢?你做了初一,就不要怪别人做十五,别忘了正蓝旗可是上三旗之一,你这么干,八旗子弟可就要真的兵戈相见了!”
多尔衮立刻冷静了下来,代善方才的话可以有两种理解方式:正蓝旗与其他几旗打起来;为了防止大规模内战爆,代善和济尔哈朗联合正蓝旗打压两白旗。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暂时做出让步:“也罢,既然二哥说话了,我回去就把人撤回来就是了。只是阿巴泰他这般下去也不是回事,总得拿出个办法来吧?”
“办法我是没有的!”代善的语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楚:“老十四,你们三兄弟杀了老八,本来依照我们女真人的老规矩,都是要砍断四肢丢在山林之中喂狼的。可是眼下大金四面受敌,不能再自相残杀,所以我才与济尔哈朗放过了这件事情。我可以把这句话放在这里,谁再敢在自家兄弟间起刀兵的,我代善就要打他,不死不休!老十四,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说到最后,代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多尔衮,他当时已经五十多了,本来已经渐渐淡出后金政坛,但此时突然威,一股凛然之气让多尔衮禁不住低下头来,低声道:“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好,去办吧!”
“是,二哥!”
看着多尔衮离去的背影,济尔哈朗叹了口气,低声道:“多谢二哥了,今日没有你,还真压不住老十四!”
“我已经老了,岳托又不在了!”代善叹了口气:“大金国这根梁我是顶不住了,老十四有锐气、有谋略,是个好人选。可是他还是年轻了些,器量不够。你又不是老汗的儿子,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哎,当真是可惜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熬,先熬过这个冬天吧!”代善低声道:“老十四也是急糊涂了,冬天没法打仗,也没法行军,他抓着老七的妻小有啥用,人家不回盛京来难道就真把他们杀了?那人心可就真散了!等到开春吧,春天雪化了,路通了,很多事情才能做!”
“可是路通了,刘成也可以打过来了呀!”济尔哈朗急道。
“所以我说多尔衮他糊涂呀!”代善叹了口气:“凭心而论,老八处事是狠辣了些。可在他那个位置上也不得不如此,我也没少受过委屈,可只要你顾大局,时间久了老八也就明白了。可老十四竟然把老八给杀了,这个先例开不得,一开后面就全乱套了。我们杀他大金就分崩离析,不杀他就是放过了乱臣贼子。哎,为君不易,为臣亦不易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