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囊囊太后
“‘托额尔吉将军办的事情已经妥了,无需担心。’”王安世将切桑的话重复了一边,问道:“我没说错吧?”
“没错!”切桑笑道:“千万要带到。”
“没问题,我回去后就马上告诉刘大人,让他转告敏敏别吉!”说到这里,王安世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上师,看来要刀兵又起了,如果可能的话,您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刀枪可是不长眼睛的。”
“不会的,王将军,你大可放心!”切桑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这次是打不起来的!”
宁夏府城,总兵府。
白虎堂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手持长枪,身披铁甲的卫士站着一动不动,若非口鼻中吐出的一道道白雾,几乎让人误以为一尊尊雕像。台阶下跪着数十个蒙古贵族打扮的妇女、儿童、少年,这些可怜的人们伏在地上,面孔紧贴着青石地面,一动也不敢动,两旁的铁甲卫士传递来的无形压力几乎将他们压扁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寒冬腊月里像这样跪在石板地面上,便是青壮汉子也未必撑得住,何况这些不过是些妇孺,很快就有人浑身颤抖,有的甚至昏死过去,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响。
这时堂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蒙古卫士出现在白虎堂门口,高声道:“宣博尔济吉特氏、叶赫那拉氏、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等人晋见!”
听到宣觐声,原本归附在地上的人们艰难的站起身来,有几个最为体弱的妇人和孩子甚至无法凭借自己的体力爬起来,不得不在同伴的帮助下才站起身来,走上台阶。为首的一人是林丹汗的正妻多罗大夫人囊囊,又被称为囊囊太后,她也是出自孛儿只斤氏,名叫德勒格德勒,历史上在林丹汗病死后她率领统辖的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投降后金,她本人改嫁皇太极。并在不久之后被封为为麟趾宫贵妃,位居崇德五宫的第三位。由于当时明人将孛儿只斤氏翻译成为博尔济吉特氏,所以历史上她便被称为大博尔济吉特氏,与另外一位也是博尔济吉特氏。也归降嫁给皇太极的林丹妻子区分。当林丹汗战败时,她与其他妻妾儿女都位于府城下的老营中,慌乱间被明军一网打尽,全成了阶下之囚。此时的她神情惊惶,右手紧紧抱住一个婴儿。一副唯恐失去的样子。堂上的两边都站满了卫士,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都是蒙古人,这让这些已经失去一切的人们心中越发感觉到一种异样的酸楚。
这时德勒格德勒看到在上首坐着一个身着圆领官袍的汉子,颔下留着短须,正盘腿坐在矮几后面,身旁坐着一名娇美的少女。德勒格德勒看到那汉子胸前的补子图案,心知是明国的大官,赶忙拉着孩子跪倒在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罪妇拜见上国大人!”她身后的人们也赶忙跪下行礼,只是不少人腿脚早已僵硬。摔的满地都是,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罢了,取些软垫来,让他们坐着吧,都是些女人孩子,看上去倒也可怜得紧!”刘成笑道。
“多谢大人!”德勒格德勒赶忙拜谢,不一会儿两旁的卫士便取了不少垫子来,众人如蒙大赦,赶忙坐了下去,揉着已经僵硬麻木的双腿。宛若登天一般。
“你们都是林丹汗的妻妾儿女吗?”刘成看他们做坐定了,随口问道。
“禀告大人,除了他的妻妾儿女外,还有两个妹妹。”德勒格德勒恭声答道。
“嗯!”刘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布满惊惶的大饼脸,让他有点倒胃口,暗想林丹汗这日子过得也忒惨了点,说起来妻妾成群,可连个眉目周正点的都找不到一个。随便找个大明缙绅日子也过得比他强多了。刘成正想着心事,一旁的敏敏低声调笑道:“怎么了,看上哪个呢?”
“我倒是想看上个把,可惜做不到!”刘成苦笑道:“还好敏敏你没长成这样,不然我可苦了。”
“呸!”敏敏啐了一口,笑道:“人家可都是孛儿只斤氏的嫡脉,论血统可比我强多了!”
“别,这嫡系血脉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可不稀罕!”
刘成与敏敏在上面调笑,下面这些人却是惴惴不安,毕竟他们的命运都维系于刘成的喜怒之间。德勒格德勒看了怀中还年幼的儿子阿布奈,暗自下定决心,只要能保住家族的血脉,无论上面那个明国大人什么要求自己都要接受。
“本官今日让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一件事情!”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尽可能的沉稳一些:“林丹汗已经死了!”
堂下传来一阵抽泣声,虽然德勒格德勒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听到这个确切消息的时候,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是被一下子撕裂了,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窒息过去,但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用威严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哭泣声顿时停止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傲慢的语气问道:“大人,我可以看看吗?”
刘成点了点头,对于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妇人在灾难面前表现出的惊人意志力,他由衷的感觉到钦佩,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手掌,一名卫士捧着首级来到德勒格德勒的面前,德勒格德勒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丈夫的头颅,最后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向刘成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土默特部的卜失兔汗杀了他。“刘成低声道:”林丹汗逃脱了我的追击,从浮桥渡过了黄河,但是他恰好遇到了固始汗、卜失兔汗的联军。他被打败了,被俘后被卜失兔汗所杀!“
“该死的土默特狗!”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那是林丹汗的长子额哲,稚嫩的脸上满是仇恨。德勒格德勒一把将其搂在怀里,捂住了儿子的嘴,强迫其跪在地上,向刘成哀求道:“大人,请恕罪!”
“不必了!本官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见识!“刘成笑了笑:“如果想要哭就哭吧。他已经死了,我与死人是没有仇恨的!”
女人和孩子们沉默了一会,随即抽泣了起来,为自己的丈夫、父亲与兄长的死而流下了泪水。不过很难说他们的哭声中有几分是为了林丹汗,有几分是为了自己,他们已经不再是大汗的妻子、公主,王子,而是一群俘虏。
刘成很有耐性的等待哭声低沉下去。他很清楚当哭泣是一种情感发泄的渠道,当一个人哭完了之后,往往也将自己内心的悲痛、仇恨等强烈的感情发泄了出去,可以以比较冷静的头脑思考问题了。因此如果要与其交流,最好是等其哭完后再说。
“大夫人!”刘成对德勒格德勒说:“我不是很清楚你们蒙古人的风俗,不过依照我们汉人的风俗,一个人最好是以完整的尸首下葬。卜失兔汗只送来这枚首级,我已经派使者让其将尸体也送来,待到将缝合完毕后再一起下葬,不知你觉得满意吗?”
“多谢大人仁厚!”德勒格德勒感激的低下了头。她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们也纷纷伏地感谢刘成。
“罢了!”刘成摆了摆手:“不管你们相信与否,其实我不想杀林丹汗,如果您的丈夫落到我的手里,他现在肯定还活着。“
德勒格德勒低下了头,好不让刘成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大人您果然仁厚过人。”
“不,不,不!”刘成摇了摇头:“并不是仁厚,您的丈夫打破大明的边墙,杀死成千上万的百姓,抢掠田园。围攻城市。所以我带兵攻打他,我是大明的总兵,如果我对他仁厚,那就对不起朝廷、天子与百姓。我不想杀他是因为如果他活着比死对大明更有利!”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经过这一战,察哈尔部已经元气大伤,没有二十年无法对大明造成威胁,如果他没有死,我可以将林丹汗的嫡子扣留在手里作为人质。让他在后套草原放牧,一来可以作为边墙的屏障;二来也可以让其与后金争夺蒙古诸部。但现在他死了,几个能够继承他位置的兄弟叔侄也都战死了,孩子还年幼无力执政,你说让谁来统领察哈尔部呢?“
“大人,他在生前曾经将部众分给我们几个统领。”德勒格德勒抬头道:“如果大人相信我们的话,请将部落依旧划分给我们,我们一定老老实实的做大明的屏障!”
“嗯,这是个好办法,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多谢大人!”德勒格德勒闻言喜出望外,正要磕头谢恩,刘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希望之火又破灭了。
“可惜现在是不行了。”刘成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为什么不行?我们一定忠实于大明,如果大人您信不过,我们可以把孩子都留在您这儿作为人质。”就好像即将溺水而亡的人会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德勒格德勒大声喊道,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几分钟前还下定决心为了保住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想法。
“很简单!因为你们是女人!“刘成笑道:”卜失兔汗回来了,他肯定要向你们报复,如果我把部众分给你们的话,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大人请放心——”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事情!”刘成打断了德勒格德勒的恳求:“如果卜失兔汗吞并了你们,他的力量就会强大到对我大明造成威胁的地步,如果是这样,那我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我不能冒这个风险。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加麻烦的事情。“
“麻烦事?莫非是与我们有关?”
“不错!”刘成点了点头:“卜失兔汗他向巡抚大人讨赏,要求将你们赏给他作为他的妻子,将俘虏的部众也交给他。”
这个消息顿时激起了众人的恐惧,女人们搂着自己的孩子哭泣了起来,几个年幼还不知道世事的孩子看到母亲在哭泣,也纷纷随着哭了起来,一时间白虎堂上满是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倒像是末日来临了一般。敏敏看了有些心软,伸手捅了刘成一下,刘成回头笑了笑,做了个无妨的手势。
“那大人您答应卜失兔了吗?”德勒格德勒问道,她已经察觉到刘成一直在巧妙的引导着谈话,仿佛是在掩饰着什么,这让她暗自警惕了起来:是什么事情让他对一群俘虏这么客气呢?
“大夫人,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刘成笑了起来,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延绥镇副总兵,只是一个武将,按照大明的法度以文御武,像这种事情应该是由督抚文臣,也就是巡抚大人决定的。“
“巡抚大人?”德勒格德勒笑道:“您也好,巡抚大人也好,都是大明皇帝的臣子,难道想法不是一样的吗?”
“哈哈哈!”刘成突然笑了起来:“大夫人,你这个问题问的好,问的妙!在大多数情况下,巡抚大人运筹帷幄,本官指挥大军冲锋陷阵,虽然事权不同,但目的却无二,都是为国尽忠,但是有些时候还是有些不同。“
“那这次呢?”
刘成笑了笑,却不说话,众人看在眼里,哪里还不知道刘成的意思,显然这个汉人将军与那位不在场的巡抚大人之间有矛盾,这才把自己找来,脸上都有了喜色。
“刘大人,卜失兔是我等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请您劝说巡抚大人,不要应允他。”德勒格德勒的声音不大,但咬字却十分清晰。刘成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不瞒列位,我也不愿意将你们交给卜失兔汗,此人野心勃勃,又兼并了左翼诸部,时日一久必成我大明的祸患。但巡抚大人他现在想的是尽快平定边事,好回京叙职,若是不答应卜失兔那厮,只怕又兴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