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战前三
刘成的演讲又一次激起了士兵们的欢呼声,这一次士兵们一边高呼“万岁”,一边用武器敲击着自己的盾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欢呼声与敲击声汇集在一起,响彻大地!
盛京。
“大汗!”庄妃拿着头盔,双目盈盈的看着皇太极,目光中满是忧虑。
“嗯!”皇太极接过头盔,给自己戴上。他注意到庄妃的忧虑之色,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了,快,笑一笑!”
庄妃强笑了一下,但旋即笑容便消失了:“大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这次与往日不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庄妃!”皇太极轻轻的抱了一下对方,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刘成的确是我大金前所未有的强敌,但胜利者一定是我大金!”
“我明白,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皇太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胜利者一定是我大金!”
庄妃看了看皇太极坚定的眼神,低下头去:“是,大汗,胜利者一定是我大金!”
“嗯,我此番出征,宫里的事情就交给爱妃你了!”皇太极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他还向多叮嘱几句,外间突然传来太监的声音:“大汗,时辰已到,外面的护军也准备停当了,就等着大汗您了!”
“嗯!”皇太极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庄妃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预感——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这个男人了。
宫门外,鳌拜扎紧马鞍上的皮带,战马轻轻的嘶鸣,他抚摸了一下马儿的鬃毛,安抚着激动不已的畜生。一阵阵北风掠过,将四周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好像在说些什么。不过鳌拜没有理会,而是又检查了一遍鞍具。
“大汗!”
“大汗!”
看到皇太极的身影,鳌拜赶忙跪了下来了,伸出双手。皇太极一脚踩在鳌拜的手上,跃上马来,喝道:“出师!”
随着号角声,代表大汗的明黄色大纛开始移动,组成护军的都是从镶黄旗和正黄旗抽调出来的勋贵功臣子弟,他们将护卫着皇太极与盛京城外的镶黄、正黄两旗军汇合,然后向西进,其余各路女真军将在沿途与其汇合,依照皇太极的计划,后金大军将抄近路翻越越兴安岭至达勒鄂漠,打正在大宁卫筑城的刘成一个猝手不及。但出乎鳌拜意料的是,第一天晚上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身为后金开国五大功臣之一费英东的侄儿,鳌拜在皇太极还没登基就成为了他的侍卫,凭借他的勇武和忠诚很快就崭露头角,此时的他不但有了三等男的爵位和巴图鲁的称号,更已经担任了镶黄旗的护军参领。依照满清制度,八旗抽调女真、蒙古精兵,组成护军营,平时守卫宫殿门户,稽察出入,皇帝出巡时扈从,驻跸则保卫御营。其中上三旗负责守卫禁中,而下五旗则守卫王公府门。每旗设立统领一人为主将,参领一人为副将,这个职位的名称来自于汉代的护军中尉以及其后的中护军,即统领禁军之人。这天傍晚,他依照往日的习惯检查完岗哨之后,正准备去皇太极的御帐前当值,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扭头一看却是阿济格和多铎,鳌拜赶忙躬身行礼道:“鳌拜见过十二爷、十五爷!”
“罢了,我俩有要事禀告大汗!”性格急躁的阿济格说着便径直要往里面闯,身后的多铎赶忙将其扯住,笑道:“鳌拜,劳烦你替我们通传一下吧!”
“是,二位爷稍待!”鳌拜赶忙应道,他吩咐部下去通传,自己在营门口相陪,片刻后通传的侍卫便回来了:“大汗允了,二位贝勒请!”
鳌拜赶忙在前面引路,阿济格与多铎两人进了帐,他便在外间守候,刚过一会儿,鳌拜便听到里面传出皇太极的声音:“荒唐!这怎么行?”
“八哥!”阿济格笑道:“多尔衮信里说车臣部的硕垒汗倾巢而出,全军差不多有三万骑,牙帐都搬到嫩江边上了,要是我们不出兵,科尔沁部是顶不了多久的。咱们先收拾了那硕垒汗,再去打刘成岂不是更好?”
“胡扯!”皇太极冷笑道:“是多尔衮让你们两个来我这里的吧?老十四平时都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个时候突然糊涂起来了?越是情况紧急,就越是要分清轻重。先去打硕垒,让刘成把大宁卫城建起来了,就断了我们进入中原和漠南的路,我们就被堵在辽东了。就算打赢硕垒一百次又有什么用?只要打败了刘成,就算硕垒把科尔沁吃下肚了也得给我吐出来!刘成和硕垒哪个轻哪个重这不是明白吗?你们两个给老十四回信,让他别管硕垒,把人马都带回来对付刘成!”
阿济格被皇太极这番话驳斥的哑口无言,忍不住回头去看多铎,他在多尔衮三兄弟里虽然年纪最大,但性格急躁,并不擅长谋略,大多数时候是听从年龄更小的多尔衮和多铎的吩咐。多铎赶忙上前接口道:“大汗说的不错,可毕竟科尔沁是大金的姻亲,八哥您的几位福晋都是科尔沁部的。再说刘成筑城又如何,辽东明军不也在大凌河筑城,还不是被我们围城攻陷了?”
“大凌河是大凌河,大宁卫是大宁卫。大凌河距离盛京才多远?就已经弄得我们差点垮台,大宁卫距离盛京上千里,你准备围城多久?拿什么来喂饱围城将士的肚皮?”皇太极冷笑了两声:“多铎,你莫非忘记了老汗当初是怎么教咱们的?明国兵多将广,又有财帛收买我们的敌人,可以多路并举,齐头并进。若是我们也分路拒守,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就是集中兵力于一路,只要打垮了一路,其余各路自然胆寒。刘成先后策动乞列迷人与车臣人与我作对,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我方兵力,他好筑城大宁卫以为进取之基。只要打败了此人,乞列迷人与车臣人便不攻自破。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都回去吧,明早还要行军!”
多铎与阿济格对视了一眼,只得告退。皇太极看这里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道:“鳌拜,你都听见了吧?”
鳌拜一愣,不知道皇太极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只得下意识的答道:“听见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说的有道理吗?”
“这个——”鳌拜想了想道:“微臣听不太明白,不过想来还是大汗说的更有理些!”
“呵呵呵!”皇太极突然笑了起来:“鳌拜呀鳌拜,我今天送你一句话吧,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心呀!”
在一个北风凛凛的寒冷清晨,格桑率领着一千名骑兵抵达了大宁卫的废城,虽然还是九月,但从漠北吹来的风使矛尖凝结了一层寒霜。他将自己札萨克的大旗插在废墟上,然后第一个拿起铁锹,开始在废墟城墙外挖掘壕沟。几个时辰后,由辛格率领着六百名同族雇佣兵也赶到了,这些骄傲的战士头顶上飘扬着黑色为底,匕首与铁项链为徽的旗帜,辛格将旗帜与格桑的旗帜并排而立,然后也开始指挥士兵挖掘壕沟。等到两天后刘成的中军抵达这里时,这座废城早已人满为患,大军在城外宿营,各色旗帜在北风中飘扬,无数的帐篷就好像一夜之间崛起了一座城市。
“格桑,让你的人放下锄头!”刘成粗着嗓门道:“我一个月给四个银币不是让他们来挖土的,筑城的民夫最迟明天就到,这活让他们干就行了。你把你的人都散出去,越远越好,最好有三四天的路程,寻找东虏的踪迹,明白了吗?”
“是,大人!”格桑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帐外随即传来马蹄声。刘成抬起头,大声对帐内的将领说:“好啦,我估计东虏应该再过个七八天也就要到了,大家小心准备!”
“是!”众将齐声应道。
待到诸将鱼贯而出,吕伯奇低声道:“刘将军,东虏真的会来?”
刘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如果我是皇太极就会来,是到了结的时候了!”说到这里,他将酒一饮而尽,笑道:“吕大人,倒是你为什么也要来呢,明明可以在大同坐镇的!”
“也许能带来点好运气吧!”吕伯奇想了想,笑道:“记得在宁夏对林丹汗那一战吗?那次我也在的!”
“是呀,还有胡公公,不过他是在城里!”刘成也笑了起来,回忆总是美好的,尤其是对于胜利的回忆。但美好的东西也是短暂的,第三天的中午,刘成就万分惊讶的得到了关于后金大军的消息。一个喀喇沁人在渡口之战后与妻儿离散逃到兴安岭中依靠打猎为生,当他发现了后金大军翻越山脉的踪迹后,就决定用这个消息作为换取妻儿下落的条件。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向西而来,半路上遭遇了格桑派出的哨探,便将其带来了。
“你是说东虏没有沿着老哈河而来,而是翻越兴安岭而来!”刘成站起身来,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喀喇沁人。
“小人不知道东虏有没有沿着老哈河而来,不过的确是有女真大军翻越兴安岭!”那喀喇沁人虽然还不知道刘成的具体身份,但看他的服饰打扮,身旁的侍卫便已经知道眼前定然是位贵人,他小心的低下头,唯恐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触怒了对方,惹来祸事。
“格桑,你有没有确认他说的消息?”
“已经派人去他说的方向探查,不过还没有消息回来,不会也应该很快了,如果真有大军出没的话时隐瞒不了的!”
“嗯,你再加派人手,一定要尽快确定消息!”刘成走到地图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很明显,如果那个喀喇沁人说的是真话,那皇太极是采取了一个颇为冒险的策略——并没有沿着方便易行的老哈河谷地西向,而是先翻过兴安岭,绕到自己的东北方向,然后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从现在看来,运气好像并没有站在他那边。
“我记得你的要求是希望能找回你的妻儿?”刘成转过身来,对跪在地上那个喀喇沁人问道。
“是的,济农大人,我只有这个要求!”
“很好,如果你的消息属实的话,只要你的妻儿还活着,我就会把他们都还给你,此外还会赏给你一笔钱,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重复道:“如果你的消息属实的话!”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无论对于帐篷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极为难熬的,上至刘成、下至那个通风报信的喀喇沁人都在被煎熬着,只不过那个喀喇沁人煎熬的是自己和妻儿的命运,而刘成煎熬的是对胜利的渴望和失败的恐惧,草原上无险可守,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胜负往往取决于谁先发现对手的踪迹。
“我们被敌人的哨骑发现了!”皇太极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吃惊。
“是的,大汗!我们尽了全力,杀了其中四个,俘虏了两个,不过还是有四五个逃走了,他们的马很好,每个人都有两三匹马,我已经派了人去追赶,不过——”来禀告的那个女真军官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在他盔甲外的罩袍上满是发黑的血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显然这个人对是否能追上敌人的哨探并没有什么自信。
帐篷里后金高级将领们纷纷安静了下来,听那个指挥前哨部队的小军官讲述他们是如何与敌人的哨探遭遇,发生的短促而又激烈的战斗。但皇太极的思绪早已到了千里之外,他的耳朵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们被敌人的哨骑发现了!”
“这肯定是偶然,一定是偶然!”阿济格的声音很大:“刘成怎么会想到我们走这条路,他的注意力肯定在老哈河河谷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