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囚徒
“你方才不是说自己亲手锻打过这些部件吗?我们这里又有样品,回去后将其拆开了,由你挑选部落里的高手匠人仿造出来便是了。”
巴布听了父亲这番话,脸上泛出一丝苦笑:“父汗,您想得太简单了,这鸟铳哪有这么简单的。不说别的,在朝邑光是制造枪管的车间就有锻锤、车床、炉具十余套,都以水力驱动,摆开来有十几间大房子,岂是部落里那几个铁匠能够比的?仿造的事情您还是早点打消了主意的好!”
硕垒半信半疑的看了儿子一眼,指着那火铳道:“左右不过是木头和铁,汉人能造出来,我们蒙古人便造不出来?你莫不是中了他们的巫术,说昏话吧?”
“父汗!”巴布叹了口气:“我原来在漠北时,也与你一般想法,现在看来原来当真是可笑之极。这么说吧,那朝邑的工厂不要说蒙古人,就算是汉人的地盘上也是绝无仅有。就打个比方吧,同样是铁,也有软有硬的。”
“哈哈哈!”硕垒笑道:“天下哪里有软的铁?你又在说胡话了!”
巴布见父亲不信,也不多言,径直将那鸟铳取来,小心的将其拆解开来。硕垒见儿子拆卸这鸟铳十分熟练,眼中也露出欣慰之色来。不过转眼功夫,巴布便将这鸟铳拆解开来,取出一卷螺旋形的铁丝,递给硕垒道:“父汗,您看这铁是软是硬?”
硕垒接过那铁丝,**了两下,他惊讶的发现这卷铁丝好像牛筋骨片一般,极有弹性,不由得惊讶道:“这也是铁制的?”
“不错,这个叫弹簧!”巴布从硕垒手中取回那卷铁丝,重新将鸟铳组装起来,一边组装一边说:“我们在草原上生火时不是要用火镰敲击燧石吗?这鸟铳不用火绳也能激发就是凭了这个,扣动扳机的时候,便触动了扳机,被压紧的弹簧便将击锤弹出来敲击燧石,激起火星点着了火药!”
硕垒看着儿子组装鸟铳,却是半懂不懂,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若是按你说的,那我们就没法自己造出来了?”
“那倒也不是!”巴布此时已经将鸟铳重新组装好,交还给硕垒:“若只是要造个一支两支,花费大把的力气倒也不是造不出来。可济农大人这边的工厂里已经造了几千几百支出来了,你拿一支两支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向他买就是了!”
“可是——”
“父汗!”巴布打断了硕垒的话:“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怕若是有一日我们与济农大人为敌,他那个时候不卖火器给我们怎么办?我去朝邑前也有这些顾虑,可是我在朝邑呆的这几个月时间已经想清楚了:凭车臣部的这点实力怎么也不可能与济农大人背后的力量相比。以济农大人的雄才伟略绝不会将目光只局限在区区蒙古一地的!”
“不会局限在区区蒙古一地?”硕垒听到这里,双眼一亮,他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道:“巴布,你的意思是刘成他要反明?”
“我可没这么说!”巴布笑道:“不过苍鹰翅膀硬了就要翱翔四方,猛虎长成了自然要称霸山林,父汗您难道忘了当初铁木真统一大漠南北之后都做了什么吗?”
硕垒听到这里,已经被儿子说服,他点了点头笑道:“也罢,若是那刘成当真能够像铁木真那样率领我们蒙古人做下一番大事业,我硕垒做他的哲别、速不台又何妨!”
硕垒既然与儿子商量完毕,便打定了站在刘成一边的主意,他笑嘻嘻的回到凉棚下,只见下方已经打了两围猎,数十名骑士正在追逐猎物,张弓放箭,正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刘成看到硕垒回来,笑道:“身子可好些了,正好有新鲜的鹿肉在烤,也来用些吧?”
“多谢济农大人!”硕垒也不推辞,吃了两块鹿肉,突然笑道:“这些都是大汗麾下的将士吧,一个个都如金刚一般,果然不愧是我蒙古的健儿,难怪大人这些年来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呀!”
刘成听到这里就知道硕垒还有话要说,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多言,果然硕垒将木签丢到一旁,笑道:“济农大人,我一路上看您这般准备,今年秋天您又要去打女真人了吧?”
“呵呵!无论是对蒙古人还是大明,女真人都是敌国,打自然是要打的,不过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那要不要在下也出一把力呢?”
“哦?”刘成笑了笑:“车臣汗您也想出把力?”
“不错!”硕垒笑道:“济农大人,我把儿子都交给您了,还会吝啬兵马不成,您要我出多少兵马,但请直言!”
刘成没有立即回答,他垂下眼帘就好像在思考索要人马的数量,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他终于抬起头,凝视着硕垒的双眼,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大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派一千骑兵来吧!”
“一千,这么少?”原本准备应对刘成的狮子大开口的硕垒不由得一愣,这个数字只有他预想中的十分之一还不到。“莫非是刘成信不过自己,害怕临阵倒戈,所以才象征性的要了一千骑兵?”想到这里,硕垒抬起头,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好好的打量了刘成的一番。
“硕垒汗!”刘成做了个手势,身旁的护卫立刻退到了五六丈开外,只留下郝摇旗一人抱刀站在刘成身后:“我与你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所以也就不多废话了。我只要一千骑兵是因为希望你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另外一件事情?”
“没错,这次我打算重建大宁卫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虏一定会出兵,你就出兵进攻科尔沁部,为我分东虏之势,你看如何?”
硕垒听了一愣,经由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夏两季的侵扰,科尔沁部损失了不少人畜,虽然后金后来有出兵保护,可在最要紧的春天繁育牲畜的季节不但不能让牛马交配,反而得向东迁徙躲避刘成的侵扰,沿途饿死丢弃的牲畜部众不计其数,甚至一帐人家只有两三匹马,实力已经远远低于并吞了半个土谢图部、拥有半个漠北之地的车臣部。若是依照刘成的安排,自己率领部众进攻科尔沁部,肯定是胜多负少,等于说是让自己吃肉,而刘成帅大军去啃硬骨头。
“济农,您这是?”
“一直以来,我刘成都秉持着一个原则,只要是愿意站在我一边的,我都尽量让他也能分享利益,这样才是长久之道。反正皇太极这次最多也不过带三四万人来,我已经有了七八成的胜算,便让你在科尔沁部那边发笔小财,权当还了上次你让我的人马过路的人情了!”
“多谢济农大人!”硕垒听到这里,不禁感激万分,俯身拜了一拜:“大人请放心,这一千骑我一定精挑细选,个个都是好汉子,马匹甲仗都准备好好的,无需大人操心。”
刘成笑道:“反正是给你儿子统领的,倒是不用承你的人情了!”
“济农何须这么说,自达延汗以来,济农代大汗统领六万户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到这里,硕垒敛衽下拜道:“瀚海虽广,也隔不开我硕垒对济农的忠心,苏鲁锭长枪所指,便是我车臣部健儿的方向!”
“好,好!”刘成站起身来,伸手将硕垒扶起:“你这番心意,我是不会忘记的!”
银佛寺。
“对不起,没有切桑活佛的命令,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门口的守卫一身铁甲,而他的声音比铁甲还要冰冷。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天了,整整七天。我是博格达.彻辰汗的特使!”巴布桑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您看,这是博格达.彻辰汗的亲笔书信,上面还有大金国的御玺的印章,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
“对不起,没有切桑活佛的命令,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守卫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巴布泰真想一刀扎进守卫的嘴巴,然后剖开喉咙和胸膛,看看里面流的是热的血还是冰水。可惜他身上没有刀,而且在门口巷子的拐角还站着两个相同装束的守卫,巴布泰可不认为赤手空拳的自己可以一下子解决三个全副武装的敌人。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转身回到屋里坐下。凭良心说,巴布泰得到的待遇相当不错:屋子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墙壁上悬挂着漂亮的装饰品,柔软暖和的床、每天三顿美餐——在盛京绝大部分女真人还是一天两顿。唯一的问题就是被关在这件屋子里,与外界隔绝,考虑到自己此行的使命,这给巴布泰带来一些不祥的预感。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甲叶的撞击声,随即传来一个很柔和好听的男声,巴布泰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房门。几分钟后,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身着红袍,容貌不凡的喇嘛。这喇嘛向巴布泰合十行礼:“贫僧便是切桑,让您久等了!”
临出发前,巴布泰也对刘成本人及其主要部下作了一番功课,知道眼前的这个喇嘛是刘成手下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赶忙躬身道:“在下巴布泰,受兄长皇太极所命前来,与济农大人有要事相商!”
“兄长皇太极?”切桑脸色微变,回头狠狠的瞪了那看守头目一眼,吓得那头目顿时脸色惨白,立刻跪在地上口中呐呐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巴布泰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十分快意,不过他知道现在也不是报私仇的时候,赶忙解释道:“切桑活佛,事关机密,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您果然是个仔细人!”听到巴布泰解释,切桑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摆了摆手,那看守头目这才松了口气,赶忙磕了两个头退了出去,在门外小心看守。切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笑道:“巴布泰大人,不知令兄遣你这次来有何贵干呢?”
巴布泰看了切桑一眼,稍一犹豫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只有济农大人在场,我才好说!”
“原来如此!”切桑并没有如巴布泰担忧的那样着恼,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只有请巴布泰大人多等几日了!”他不待巴布泰发问,便高声道:“来人!”
“活佛有何吩咐?”门外那守卫头目赶忙进来领命,切桑指着那巴布泰笑道:“这位乃是身份尊贵之人,切不可薄待了,也不能让外间人知道,明白吗?”
“小人明白!”那头目赶忙应道。
切桑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出去,巴布泰见切桑要走,心中大急,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问道:“敢问活佛一句,我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才能见到济农大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切桑笑道:“这段时间济农大人忙的脚不沾地,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归化城了,等到大人回城,我一定将您的事情禀告大人?请他来见您,您且在这里安心等待便是!”说罢,切桑甩开衣袖,便要出门。
巴布泰闻言大惊失色,刘成身兼蒙古济农和大明的大同总兵,他忙的脚不沾地只可能为了一件事情——准备向后金进攻。自己要是坚持保守机密直到刘成亲自来见他,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换了自己是刘成既然已经准备停当,肯定会先打了再说——准备了那么久总不能为了一张协议就停下来吧?
“切桑活佛,切桑活佛!”巴布泰赶忙抢到门口,将切桑拦住,笑道:“您是济农大人的身边人,若是他暂时没空,先说给您听也是一样的!”
“这样也可以?”切桑露出迟疑的神色:“我记得刚刚你还说令兄还是要你亲自说给我家大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