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折子夜】第零日：楼兰
今天的楼兰罕见的没有起风沙，往日昏黄的天色澄清下来，有点像明黄色的蛋黄。
折子夜伸个懒腰，面容有些疲惫，但精神还不算萎靡。
他呆在镇守府四天，终于镇压了风沙。
楼兰的风沙真的大。
是折子夜赴任之前想象不到的大。
帝都人的矜持，世代将种的傲然，在第一场大风沙刮来的时候，就已经刮没了。
来之前想着的什么镇守一方安宁什么护佑一方子民，全被治理风沙四个字死死摁在了地上。
飞馘剑束在高阁，折子夜只能握着笔批复文件再盖章，活脱脱像一个文职。
很多放到地方的将军都这样，帝国威慑四方，长剑所指已无敌手，而这些将军就只好当一个敲章的高官。
折子夜并不想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将军，特别是少年一战成名之后，他的骄傲更不允许他成为混子。
──哪怕即使那样他依然可以在几年后调回帝都，然后再去一个富裕的大城镇守几年，如此几番，在帝都站稳，成为军方最年轻的实权将军。
更何况，他也不能堕了折家十世为将的威名。
这威名太重要了。
折子夜闭眼转了转眼珠子，以此缓解酸涩。
大约等我治理好楼兰风沙，就要回去了吧……
他是这么想的。
来的时候豪气干云，到了快离任的时候却不能潇潇洒洒了。
有点不舍啊……
书桌上摊开了一本笔记本，上面是几段潦草的字。
这是折子夜这一年多摸索出来的［镇守］镇压风沙的窍门，不借用符文之力，而是调用被庞大且精纯的符文之力影响后的灵气。
虽然［镇守］中的符文之力很充裕，但这种力量是要防备时不时的天灾人祸的。
──哪怕折子夜身为镇守府官衔最高的杂号将军，非战时调动符文之力的权限并不算高。
“呼……虽然等精灵构建起秘术之后这些技巧就几乎没用了，但还是整理一下留下来吧……”折子夜自言自语，“我应该是第一个因为名气太大不得不当文职的将军吧……”
但一说完，折子夜就有些难为情，“哈……其实是家族名望太大了吧……”
他有些骄傲却又有些泄气。
比起他的先辈沙场扬名，他的名气更像是外强中干的矮个高手。
或许这就是少年时候独有的苦恼吧。
折子夜轻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多想什么，轻轻拨弄了一下吊在笔架上的紫色铜铃，他站起身来往外走。
铜铃兀自轻摆。
今天街道应该会热闹一些吧？
折子夜有些期待。
……
在见惯了帝都风光的折子夜眼中，楼兰不算繁华，但漫天风沙里能有这么一处安宁之地，让折子夜感到有些温暖。
折子夜现在已经换上了很朴素的麻布衣，又换了发型，微低着头走在人群中。
他可不想像上次那样窘迫的被感谢声和欢笑声围在中间。
──虽然事后想起来蛮不错的，但折子夜确实不擅长对付那种热情的场景。
他宁愿一把长剑砍杀边寇，那样还简单点。
但贼人叩边这种情况是不常见的，帝国已然屹立在巅峰，盗匪流寇虽然有，但敢来楼兰城的，怕是嫌命长。
楼兰城，沙漠的明珠，帝国西部最看重的大城之一。
它镇压着一个曾以武力叩关中原的西域王国。
这也是为什么前面几任将军不敢以符文之力镇压风沙的原因。
──毕竟不是谁都敢背这么大的锅的，也不是哪一家都有能说“不过是个死了一次的王国罢了”的长辈。
折子夜走马观花的逛了逛，因为怕被围观，也没有敢去哪个摊位买点东西。
即使这样，他还是听到了诸如多亏了咱们将军啊真不愧是折家儿郎啊之类的话。
折家、折家将的威名，是以四方王国栗栗危惧为背景的。
十代为将，折家几乎参与了所有灭国战役，这是最有资格说为国戍边的将门。
折子夜以此为傲，却又因为自己的名气全然被折家的名气淹没了而感到一些苦恼。
倒不是不忿于无视自己的努力吃，靠着家族的支持才有了今天的折子夜，他可没有什么偏激的想法。
但……
但我也想让家里因我而骄傲啊……
有点难啊。
折子夜微微苦笑，岂止是难啊，折家是符文体系最初的支柱之一，帝国现在所有军团都带着折家军的影子……
但转瞬的小苦恼之后，折子夜还是有些振奋，好歹自己也是折家第一个能治理风沙的呢。
“你是……折将军嘛……”
突然，有一道略有些怯怯的声音在折子夜身边响起。
是个清秀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脸上有几道灰扑扑的抹痕。
折子夜犹豫了一下，忽然笑着说，“是的啊……”
还不待他说什么保密哦之类的话，小姑娘就尖叫着喊：“折将军折将军……”
在回镇守府的路上，折子夜迷失在了楼兰人民的潮海中。
……
等到折子夜回到镇守府，已经是黄昏了。
他的脖子上挂着好几个草环，有一个上面还缠着一朵纤细的花呢。
都是小孩子们送的。
当他被发现的时候，就有好多好多人想送点自家做的东西给他。
折子夜废了好大功夫才全部拒绝了。
但他坚韧的拒绝能力在小孩子无邪的眼神中沦为了纸。
结果就是这样了──
苏审有些好笑的看着折子夜，“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这身高能不被发现？”
折子夜弱弱的据理力争，“我这不是四天没怎么好好休息，有些疲累了嘛！”
苏审只是笑，“你这理由，汉广都不信，汉广四天不休息都不会累，更不要说你。”
折子夜叹了口气，终于选择了转移话题，“精灵的进度怎么样？”
涉及公事，苏审当即一正神色，“试点已经选好了，汉广也已经带着兵挖了一个大坑──精灵已经把它填成了湖。”
折子夜神色凛然，“汉广便驻扎在那吧，正好保护一下精灵，这世上想讨精灵成亲的蠢货可和想猎杀巨龙成名的蠢货一样多。”
苏审淡然，“这我自然知道，不过……”讲到这，苏审有些惊叹，“精灵的仙法与秘术，当真是匪夷所思啊！”
折子夜同样淡然，“还行，不过还是比不过［符文］。”
苏审有些好笑的说，“怎么这个语气，有些不像你啊？”
折子夜眸眼深邃，“将门相信的，只有［符文］和被［符文］护佑着的一切。”
将门提防着那些神话种。
无论是巨龙，还是精灵，亦或者其他神话种。
苏审本想再笑一笑，却突然肃然，“为何要和我说这个？”
“精灵的秘术成功之后，我就应该要调回帝都了。然后当一年清闲的闲散人，便又要外放到某个大城，当个吉祥物将军……”
“猜到了。”
“那我便直说……我想请先生教我。”折子夜没能保持肃然，倒是有些难为情，“那些文件什么的，我实在是看不出怎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苏审默然，很久后才道了一声好。
其实他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说这件事之前折子夜要说那么一句话。
苏审差点以为折子夜想让精灵合理消失几个……
“那么若没有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折子夜想了想，“晚安？”
苏审：……
有一句话苏审很想讲，但他还是咽了下去。
你们将门提防精灵是认真的吗？说建一个精灵式的喷泉的是你，现在学着精灵的舶来词的也是你……
折子夜自然没有想到自己随口那么一句话，居然让素来认真的苏审学会了吐槽。
他只知道，自己来这楼兰，终于要做出来一件真的实事了。
明天会更好的吧？
明天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