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屁精

宫女到了观景台的露台,宣布道,“请圣上、上官昭仪记了,太后的出题是,先皇驾崩之后,太后是夜不能寐,思忧成疾。请以此题,赋诗一首,限时半个时辰。”

上官婉儿一接到这个主题,微微一怔,继而便摊开了宣纸,运笔如飞的写了起来。

杨耀却是抬笔如千斤之重,怎么也落不下笔,想书写几笔,又停在了空中。等下笔写了两个字,又撕了揉成团,扔进了九州池里。

一刻钟过去了,上官婉儿的应景诗已书写完成,斜斜的看了杨耀一眼,案几上,地上全是揉成团的宣纸。

在她看来,杨耀就是个偷诗的,如今真的一比拼,立马露了馅儿。

上官婉儿悠悠的收了笔,将宣纸平摊在手中,盈盈的起身,走过杨耀身边之时,还不忘讥讽一句,“圣上,还有两刻钟了,莫要忘了对臣的承诺呢!”

上官婉儿先完成了诗词,武则天取来一阅,大大的赞道,“好,婉儿写得很好!”

百官齐齐望向那个还在露台上一会发呆,一会揉纸团,一头坐立不安的大唐皇帝,众人都在暗暗叹息,本来见皇帝自信满满的样儿要去挑战上官婉儿,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未曾想,却是一边倒的屠杀。

看来胜负已定了!

“切!你不过就是字写得比朕好一点,拽个粑粑!”

杨耀冲着上官婉儿的背影瘪了瘪嘴,心里也真的在叫苦。他撕了这么多的宣纸,其实并非被文思给难住了,而是毛笔字真的见不得人哇!这些乱七八糟,狗啃似的毛笔字送到虎妈和百官面前,估计要被批得体无完肤!

“叮叮叮!”

敲锣声响起,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

杨耀耸了耸肩,缓缓的起身,空着手儿,大摇大摆的下了露台。他的样儿倒不似败军之将,而是凯旋而归的将军。

武则天瞧了瞧双手空空如也的杨耀,不悦道,“显儿,你的诗呢?”

杨耀早已编好了说辞,哈哈一笑道,“娘娘,我的诗就如同书圣张旭的狂草。写,是写不出那种神韵的,必须要当众高吟才行。”

他不待虎妈、上官婉儿反驳,冲着远处的王德道,“小德子,备好纸墨,朕一会念一句,你写一句。”

上官婉儿见他又在装神弄鬼,低低的呵斥了一声,“无赖!”

武则天也不知他在闹什么玄虚,开口说道,“婉儿,你先完成的,你先念吧!”

上官婉儿轻声应了,摊开她的诗词,郎朗的道,“臣这一首诗,名曰《彩书怨》:叶下洞庭初,思君万余里,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她话音刚落,百官之中一个声儿就响了起来,“好,昭仪这首诗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杨耀循着声儿望去,说话之人是个和杨耀年龄相仿青年,他奶奶的,这个马屁精是谁?信不信朕当头照面的踹你丫一脚!

武则天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崇文馆学士,宋之问啊!你来给众爱卿解读解读,这首诗神来之笔在哪儿呢?!”

杨耀这才恍然,原来这个马屁精就是盗侄儿诗句不成就杀人的宋之问啊!该人乃是历史上出了名喜欢舔屎的屎壳郎,难怪啊难怪!

宋之问故作潇洒的上了观景台,朗声道,“昭仪这首诗,看似离题,太后在洛阳,怎么和洞庭有关呢?江南曲,蓟北书又是什么呢?”

他卖尽了关子,才慢吞吞的道,“其实啊!叶落洞庭初,乃是出自屈原的《九歌.湘夫人》,这是将太后比成了神女湘夫人啊!还有,江南曲,蓟北书是与洞庭叶,万余里遥相呼应,此乃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相生,乃是诗词的最高境界。”

杨耀听他舔屎舔得津津有味,有理有据,也是极品奇葩一枚,内心是一万头羊驼驼飘过,忍不住冷笑着大声鼓掌,“宋学士啊宋学士!若昭仪说牛屎吃了治百病,估计你也能引经据典,找出牛屎其实乃是大补药,哈哈!”

他当众就讥讽宋之问乃是极品马屁精,宋之问是为之语塞,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难道他还敢跟皇帝反驳?

宋之问只能干笑了一声道,“请圣上将所做之诗也念出来,百官一同来参阅参阅嘛!”

武则天也咳嗽了一声道,“显儿,你的诗呢?”

“咳咳咳!”

杨耀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朕呢!做不出那些对仗工整的诗句,只做了一首小词,刚刚酒醒之后,有感而发而已。“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这首乃是柳永最著名的一首词《雨霖铃》的下半阙,自古以来就被誉为写离别之情的极致之作。

武则天、上官婉儿,包括百官在内,听了他的这首词,都是微微一怔。上官婉儿所作的《彩书怨》,过于偏向实写,虽为宫怨诗的上品之作。但杨耀的这首浑然天成,不拘一格的小词《雨霖铃》,将思念之情、伤感之意,刻画到了细致入微,至尽至极的地步。相比较之下,《彩书怨》在意境上,确实落了下乘。

宋之问这个马屁精,哪里会甘心认输,愤而反驳道,“圣上这首小词虽是上作。但小词就是小词,登不得大雅之堂啊!”

杨耀愕然望着宋之问,这个马屁精这么卖力的和朕顶撞,是准备和虎妈一条路走到黑了,是吧!好,好,这笔账朕给你记下了,将来定如你愿啊!

杨耀嘿嘿一笑道,“宋学士一味拘泥于形式,终究是浅薄了啊!诗词之道,在乎情,不在乎形。无论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无论诗,还是小词,能达情则为上品。如今的五言诗,就是一味追求对仗工整,反而落了下乘。朕认为,诗词一道也该改革,改革啦!”

他这话一出口,百官里只要屁股没坐歪的,都是暗暗的赞同。但赞同归赞同,能不能开口支持他是另一码子事。

武则天巡视百官一圈,问道,“诸位爱卿,圣上、昭仪,谁的诗该当夺魁呢?”

百官是默不作声,包括辅政大臣裴炎,也视如不见,事不关己。眼下的局面太过微妙,上官婉儿,宋之问摆明了太后的人,这名义上是品评赏诗,其实带着政治站队的味儿啊!

这个关头,谁愿出来当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