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钓大鱼（5）

郭子仪沉吟片刻后说：“崔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摄政王是奸臣？你这么说未免有些武断了吧？怎么说摄政王也是老夫的恩师，崔大人无凭无据就当着老夫的面胡乱指责摄政王是奸臣，未免太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崔佑甫却毫不留情面的说：“下官说的当然不算，但是如果皇帝说赵某人是奸臣算不算？”

郭子仪脸色一变，“崔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佑甫道：“还请令公屏退左右！”

郭子仪盯着崔佑甫看了一会儿，举手挥了挥，周围的下人们都鱼贯而出，大堂内转眼之间就只剩下郭子仪父子和崔佑甫了。

崔佑甫当即从袖中拿出一块叠成方块的明黄色绸缎，展开后递给郭子仪，郭子仪看见这块从某件衣服上撕下的布片，特别是布片的眼神让他眼睛瞳孔一缩。

接过布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血渍写着：“今朝中有奸人枉顾朕之恩典和信任，独揽大权、排除异己、培植亲信、结成党羽、陷害忠良、祸乱朝纲、将朕软禁于禁中、朕之生死操控于他人之手·······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肱骨，当念历代先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匡扶社稷、斧正朝纲······”。

郭子仪还没看完只感觉控制不住身体，手脚顿时颤抖，整个人也摇摇晃晃，头昏脑涨，眼前一黑，便仰面倒下，手中的衣带诏也随之飘落在地上。

“父亲！”郭曜大惊，立即上前扶住正在倒下的郭子仪，大叫：“父亲，父亲，来人，来人啊，快去叫医官，去叫医官！”

崔佑甫没想到这道衣带诏的杀伤力如此之大，一向威风凛凛、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郭子仪只看了一遍就倒下了，他也大惊失色，立即上前帮着郭曜扶着郭子仪，看见郭子仪面色泛金，双眼紧闭，气息微弱，他感觉大事不妙，如果郭子仪又一个三长两短，郭子仪的儿子孙子和麾下部将们能饶得了他？而且如果郭子仪真出了事情，只怕衣带诏的秘密就保不住了。崔佑甫想到这里，趁着郭曜和赶来的下人们把郭子仪抬回后院的机会，他立即捡起地上的衣带诏快步离开大堂向府衙大堂赶去。

崔佑甫的身影从府衙内仓惶走出来，这被躲在暗处的卢杞看得清楚，等崔佑甫带着两个随从驾着马车离去，他立即对身边两个人吩咐道：“葛将军，你负责盯着崔佑甫和他身边的两个随从，随时向本官报告他们的一举一动；马将军，你负责从郭家入手，刚才崔佑甫神色仓惶，府衙内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速速搞清楚具体情况和发生的原因。本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葛宝根和马绪成两人都是卢杞麾下的将军，葛宝根负责平叛大军各部的军纪巡查，宪兵团就归他统辖；马绪成负责政训，统管平叛大军各部的各项宣传、将领和兵士的思想状态，他们二人管的人不多，权利却大得很，只向卢杞负责。

二人分别抱拳答应：“是，大人！”

黎民时分，在医官用针灸的诊治下，郭子仪悠悠醒转，医官把郭子仪头部的银针一一取下来，对郭曜吩咐道：“令公年岁毕竟不小了，又是急火攻心，难免支撑不住。下官给令公开七副药，每日早中晚三次煎煮按时服下。七日后下官再过来给令公瞧瞧！”

“多谢韩大人”郭曜抱拳说道，然后挥了挥手，一个下人端来一盘金锭。

韩医官见状惊道：“将军，诊金和药钱只需要十贯钱就足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郭曜却道：“韩大人，虽然李灵曜之乱已经平定了，但是还有田悦、李宝臣、李怀仙这些叛贼，朝廷目前对于平叛的态度还没有明确，到底是班师回朝还是继续北伐尚不明朗，因此我父亲的病情不宜让外界知道，所以还请韩大人保密！”

韩医官明白了，这么多金子就是给他的封口费，他不要也得要，“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韩医官之后，郭曜回转，见郭子仪正在下人的服侍下喝粥，便站在一边。

郭子仪喝了几口后摆了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下，问道：“崔佑甫呢？”

郭曜道：“昨夜父亲晕倒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孩儿找下人们问过了，他在父亲晕倒之后就匆匆离去，不知所踪！”

郭子仪挣扎着坐起来，问道：“衣带诏呢？”

“什么衣带诏？”郭曜一脸懵逼，随即想起来，一拍脑门：“父亲说的可是昨日崔佑甫拿出来的那块明黄色的布片？孩儿找人下人问过了，没人在大厅内捡到那东西，应该是崔佑甫临走之际拿走了！父亲，那衣带诏？皇帝的血书？”

郭子仪再次躺下，叹息一声，默默的点了点头。“儿啊，你就不应该让崔佑甫进门！崔佑甫一来，把皇帝的衣带诏拿出来，这是要把为父架在火上烤啊，为父不知道衣带诏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看过衣带诏之后，为父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郭曜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父亲，衣带诏上说了什么？”

郭子仪叹息：“清君侧！”

郭曜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父亲，清君侧的对象是······摄政王？”

“衣带诏上虽然没有明言，但凡看过的人都知道！皇帝在衣带诏上不明说，实际上也是在保护自己，一旦衣带诏不小心落到摄政王的手里，皇帝可以把清君侧的对象说成其他人！”

郭曜虽然只是一个武将，但长期跟在郭子仪身边，政治上也很成熟了，他很明白这道衣带诏的威力，在当前形势下，这玩意就是一个祸害，是一个随可能爆炸的炸弹，它的出现对谁都没有好处，但是它却是某些人用来扳倒赵子良的希望。

郭曜对郭子仪道：“父亲，这件事情，只怕除了崔佑甫等人在极力促成之外，皇帝可能也已经有了收回主政权的想法，或者皇帝先前没有，但却被崔佑甫等人说动了，所以才有了这份衣带诏。孩儿不知道摄政王是否这道衣带诏的存在，如果他不知道，一旦崔佑甫带着它联络到其他各地统兵大将、节度使起兵发动，到时候只怕一场大战难免，摄政王好不容易努力搞出来的现在这个大好局面就会彻底毁于一旦；如果摄政王知道衣带诏的存在，却没有任何动作，后果就更加可怕了，只怕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了父亲了！”

郭子仪点了点头，对郭曜能够有这番见识很是欣慰，“是啊，为父现在是左右为难啊！皇帝毕竟是皇帝，就算再皇帝有再多不是，也不应该被软禁。为父看了衣带诏就得奉诏，但如果要奉诏，为父还能指挥得动汴州城内的各路兵马吗？现在不比从前了，汴州现在的将军当中只有戴休颜是为父的旧将，有摄政王的诏令，臧希晏、韦元甫、骆元观、卫伯玉、秦真、徐永田、戴休颜、范希朝、高崇文这些将军还听从为父的指挥，但是若为父要说服他们起兵清君侧对付摄政王，只怕为父刚说出口，他们就会立刻把为父抓起来。而且戴休颜还肯不定肯听为父的调遣都难说，别人也许不清楚摄政王，可为父太清楚他了，以摄政王的风范和行事作风，很少有人不被他折服的！”

“确实！”郭曜认同父亲的话，“父亲，孩儿认为，崔佑甫他们这些人做这件事情毫无胜算，除非他们能联络河朔三镇、青州以及其他各地节度使同时起兵，或许有一线希望，但也仅仅只有一线希望！稍有不慎，就全盘皆输！”

郭子仪道：“为何说只有一线希望，如果各地节度使、河朔三镇、青州等各地藩镇共同起兵的话，胜算应该很大的吧？摄政王就算再英明神武，也敌不过天下共讨啊！”

郭曜提醒道：“父亲，你忘了，摄政王可不仅仅只是大唐摄政王，他还是西秦国王！昨夜席间孩儿曾和李晟将军聊过，听他说现在西秦正在扩军，常备军就已经有三十万铁骑，还有各地城防驻军和各属国、属地的番兵总计怕不有百万之众！除非崔佑甫他们能够一鼓作气把摄政王赶回西秦，他们凭借大唐的全部国力或许还可以与西秦一争长短，但现在大唐有这样的人能够统筹全局吗？没有！一旦双方形成僵持，摄政王就可以源源不断从西秦调来兵马和军备物资，到时候各方势力还能够精诚团结吗？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只怕谁也顾不得谁了，大势不在崔佑甫他们那一边啊！”

儿子的话让郭子仪陷入了沉思。诚然，崔佑甫这些人竟然都活动到汴州城内来，可见他们在长安城内的活动会张扬到何种程度。现在朝廷各军经过大半年的整编、整肃和整训，已经完全大变模样，崔佑甫那些人想要控制朝廷各卫兵马的可能性极小，而各地节度使和太守、藩镇有许多对李唐的忠诚度已经没那么高了，让他们冒着被抄家灭族的危险跟着崔佑甫那些书生跟摄政王拼命，他们会干吗？再说了，谁都不是傻子，崔佑甫这些人代表的世家大族们一直在左右朝政和天下大势，各地节度使、太守和藩镇将领们早就不想受这些人摆布了，给他们卖命的可能性还真的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