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崔伯渊初议灭佛

崔浩,清河郡人,乃清河崔氏出身,时下官拜北魏太常卿,深受皇帝拓跋焘之倚重。始光元年,初涉尘世的寇谦之就是在崔浩的举荐之下,才会被拓跋焘如此信任。

在最开始进朝堂的两年间,寇谦之和崔浩一直都有着不错的交情,也正是有崔浩的襄助,寇谦之才能如此快的获得拓跋焘的支持来弊除伪法,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寇谦之却隐隐的感到了不安,而这份不安正是来自于崔浩。

崔浩是一个能臣,他之所以要鼎力相助寇谦之来促成弊除伪法,正是有感于多年乱世,民间佛道法门数不胜数,需要溯本清源来教化世人。

至于该如何教化世人,崔浩又自有一番见解,在他看来治世乃士人的事,自当以儒学治世;可百姓愚昧容易轻信鬼神之事,所以民间又需要有鬼神之说教化百姓,但前提得是服从朝廷的鬼神之说。

这样就是为什么崔浩会大力支持寇谦之。在崔浩看来,寇谦之的主张和自己不谋而合,若是能将这样一位学理深厚的道长推崇为天下法门领袖,民间又何愁不稳?

翠玉崔浩的这种想法,寇谦之自然是一清二楚,同时寇谦之也乐得事情能按照他和崔浩所想的那个方向平稳进展。

然而,真可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寇谦之智算通天却终究是百密一疏,他所错漏的东西就是人心。

弊除伪法这面旗扬的高立的正,似乎借着弊除伪法的名头,想要铲除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而这也正是寇谦之对崔浩最担忧的地方。

他们当中最大的分歧就是该如何对待僧众。

在崔浩看来,僧众不事生产、愚弄百姓,还大肆囤积财物土地,实乃是祸乱天下的根源,就当将西方法门定为伪法彻底铲除,然而寇谦之对于这种做法却并不赞同。

像那些借佛道名头,来违法乱纪藏污纳垢的,直接以法度来裁决也就是了,这不过是再朴实不过的道理。但崔浩的意思却是,要将整个西方教定为伪法,屠戮监禁一切僧众、拆毁所有寺庙、收缴僧人的所有财物。

修持道德的寇谦之深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西方教有圣人立时,大开方便之门教化比丘众,终究还是有它的些许可取之处。

佛道两家隔着门户,相互之间也确实是有分歧在内,然而若要是想分出高低的话,那就还是要在法门之内以学理道德法术神通分出高下,也能真个达到去伪存真的目的。

至于崔浩的主张,在寇谦之看来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之道。西方教有大智慧佛陀、诸天菩萨护佑,岂是以刀兵就能轻易灭亡的?最多不过是使其沉沦一时,而于北魏朝堂来说,甚至会弊大于利。

“唉,自先汉之时那西方法门就已经传入中土,几百年间在中土收拢了多少信众?拓跋氏崛起不过几代,在天下人中未见有西法教更得人心。

我请拓跋焘弊除伪法辨明真法,就是要将道理摆在天下人面前,让他们自己分出来高低上下。

崔浩妄图以一人之心来取代天下人之心,想要将己之见解强加于天下人。殊不知,他区区一方朝廷之高官,一无秦皇汉武之威,二无老君孔圣之德。只这样就想凭刀兵动摇天下数百年之旧例,岂不是在自取灭亡?

当今皇帝拓跋焘纵然信我,也更倚重崔浩,似乎能赞同崔浩的灭佛之举,那也不过是叫我道门有十数年数十年的兴旺。

他却没有想过,那拓跋焘的长子深信西方佛家三宝。似崔浩那般,待拓跋焘驾崩新君继位之时,假若崔浩还活在世间,当必死无疑。”

……

当晚,寇谦之和王真说了很多,也叫王真对自己这个老师侄刮目相看。

之前他只是觉得寇谦之很有才学,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有如此智慧,单说他这番见解,便是一些神仙都不见得能看的清楚。

佛道之间,虽然看似门户不同,隐隐之间有分歧争斗。可若是这分歧争斗真就是一件坏事的话,那老君怹当年为何还要西出化胡?

王真想到此处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可终究只是灵光一闪,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又摸不着头绪了。

“唉,辅真,依你这么说,只怕这弊除伪法难以尽善尽美。要事情真按你所言发展的话,最后你也只能急流勇退,万万不要螳臂当车,平白损了自己的道行。”

寇谦之明白王真是存着一分爱护同门后辈的心思才会如此提点,连忙点头感谢王真的关怀,不过接着就又听王真说到。

“拓跋焘长子信奉西方三宝,待他继位之后少不了又得有些风波。如此看来,不必建什么广大宫观,也万不可暴敛钱财,这些眼前浮华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

倒不如趁此光景,细心遴选贤徒,多多修撰道藏真义。再于远庙堂之江湖置些田产,切记足以安身便可。”

“师叔说的极是,弟子之前便有过这样想法。现在听师叔教诲,更加茅塞顿开。”

寇谦之当时眉开眼笑的向王真行礼。王真却是没有十成十的当真,不过是摆了摆手说到。

“好了,我今天来不过就是和你说说话,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也就回去了,不耽误你的正事。”

说着话,王真双手一撑膝盖霍然站起了身,紧接着房间的呼啦一下子被风吹开,王真一闪身接着这阵风就消失在了寇谦之面前,而寇谦之则是眼前一花,等他双眼再次恢复清明之后,发觉自己还是坐在桌案之后。

知道王真果然已经离去,寇谦之也不去纠结,将王真走之前的话记在心上,接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离开了寇谦之那里,王真记下了崔浩这个名字,不过他也仅仅是记住了这个名字,没有贸然的轻举妄动。

就这样,一晃可就又过去了十年的光景。

……

随着第一缕光打进房中,吕天龙哈欠连天的从床榻上坐起了身,早早的就是手下人打来了一盆清水,来给吕天龙洗脸。

掬了两捧水拍在脸上,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吕天龙就套了一件箭袖短衣出了门,不过他这才刚出门,就听到手下天兵叫自己。

“军侯。”

“怎么?你还有事?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我还得去伺候那个羊大爷呢。”

吕天龙有些无奈的说到,尽管喂了十年的羊他早已习惯,可每当提及时仍然有些不忿。

“军侯,您忘了?今天可是天官演兵的日子,您可一定要早点回来。”

听到天兵这么一说,吕天龙习惯性的学王真敲了下那天兵的脑门,笑着对那捂着脑袋的天兵说到。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真当我是傻的?这么重要的事我能忘?你们先帮我把披挂兵刃准备好,待会儿行云瑞也得给牵到校场上去。”

说着话,吕天龙不敢像往常一样迈着四方步悠哉的走到后山,而是踩着一阵风眨眼间就赶了过去。

“呜……”

一阵风声响过,吕天龙站在了后山,眼前正是一处修建很精致的圈舍。

干爽的草垫之上,行云瑞正跪卧在上面安逸的睡着。听到了吕天龙双脚落地的声音,它的耳朵动了两动,接着睁开了一只眼睛,瞥见是吕天龙之后也不理他,闭上了眼睛接着睡了起来。

“唉,你这遭瘟的羊。出来进去谁都跟我客客气气的,偏你这厮不拿我当人物看。我天天伺候你吃饭睡觉,你倒好,尽跟我在这充大份儿。”

行云瑞甩了甩耳朵睁开眼睛瞅了吕天龙一眼,嘴嗑吧了两下也没有理他。虽然这行云瑞的横骨早已炼化能口吐人言,但或许是多年习惯难以改变,行云瑞并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话。

“行,你不说话就不说话。不说话更好,省的你一张嘴就气本大爷。”

吕天龙嘴里说着,手上则不住的干活。十年间让他对这一套活计已经无比的熟练,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干。

割下来一筐鲜嫩的青草,打成捆之后拉过来铡刀细细的铡了起来。正所谓是细草上三刀,无料也长膘。何况是将铡了草之后还要细细的掺上豆料麸料,掺好了料之后还得用香油拌上。一天三顿这样的草料,在仙府待了十年行云瑞可以说是养的膘肥体壮。

弄好了料之后倒在食槽之中,吕天龙朝着行云瑞喊了一声。

“开饭了,今天早上就少吃点吧,省的坠着肚子你一会儿跑不动。”

说着话,吕天龙转身要放下手里的家伙。却不想行云瑞突然站起了身,探出了头咬住了吕天龙的裤脚。

“啊?干嘛?”

吕天龙以为行云瑞要跟他胡闹,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子,他可是很清楚自己不是这羊大爷的对手,要是大青羊闹起来他还真是愣没辙。

“听说这次要来不少的客,你可知道都有谁要来?”

“嘿,难得啊,你能主动的搭理我一下。可惜今天我是没工夫,要是平时我保不齐还能坐这跟你逗逗咳嗽。反正一会儿校场那边就开始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行云瑞跟着点了下脑袋没有再说话,不过吕天龙倒是看出了些什么。行云瑞跟随王真十年,对神仙的事终于是明白了,可它却还从来没有见过多少府外的神仙,这次听说来了很多外客怕是心里多少的有些怯。

“你听我的,到时候来多少客人都不用害怕,我见过这么多的神仙,就没见过几个比咱们天官气派的,左右一会儿都是我牵着你跟在天官身边,怕什么。”

吕天龙一拍胸脯满不在乎的说到,行云瑞这才稍稍的安了几分心。

“多谢你了。”

得了行云瑞的一句好话,吕天龙先是一愣随后才咧着大嘴笑了起来。

“行!想不到你长的还挺全乎,还长了心,也不枉我挨了这十年的累。”

行云瑞能说人言不假,可上哪能听明白吕天龙这一嘴俏皮话去,不过它虽听不太懂也知道吕天龙说的不算什么好话,当即把牙一呲,啐了吕天龙一脸的口水。

“嗬!你真成!我这好草好料的,你就拿这个回我?!”

吕天龙一擦脸上黏黏糊糊的,刚想再说什么,又想到时候不早了,只得胡乱抹了把脸,催行云瑞抓紧吃上几口草料,便给它解了缰绳,牵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住处之后,吕天龙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自己,紧忙的穿戴好披挂,一手扛着亮银锤,一手牵着行云瑞,带着手下两名亲兵朝着大校场跑去。

只是吕天龙不知道,正是今日校场演兵,才引出后来的滔天大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