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沿江万里行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雪下得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就比如这个冬天,接连下了三场大雪,其后融化的雪水,却是将山坡的泥土泡烂了。

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积雪的重量压得山体滑了坡,将赵老赖以活命的山地彻底掩埋。

为此,赵老可以说是非常绝望,因为眼看着就要开春,自家的地,可能来不及清整播种了。

可江川在雪化之后,还是提着锄头,一点点的开始清理,犹如开荒一般,不急不躁,缓缓展开。

最终,还是赶在播种之前,将山地给重新开挖整理了出来,顺利播上了种子。

江川可以从赵老的眼神中看出,其内心深处的一丝满足和欣慰。

赵老也仿佛忽略了其他,把江川真个当作了自家孩子,其言语虽然平凡,甚至稍有粗俗,可其情其悯,却可见真。

冬去春来,在一个个平凡的日子里,江川也仿佛忘却了修为,忘却了魂伤。

其所行所为,都更加接近凡尘,亲力亲为,不显丝毫特异。

赵老在江川的陪伴下,几经寒暑,身子也更加虚弱了,现如今基本上已经不能下床,不过精神还算不错,话也较往年多了不少。

常常拉着江川的手,一说便是一两个时辰,看向江川的眼神,也是越发的依赖,越发的柔和。

江川也很愿意聆听赵老的叙说,仿佛其当年的种种,都很令人神往,都能在以后的生活中,为自带来灵感和启示。

偶尔在叙说当中,赵老会提到强子,而每当此时,也都会下意识瞄一眼江川,眼神中既有悲伤之意,也有欣慰之情。

此外,赵老很担心江川的病情,尽管这几年没有复发过,可还是被其一再提及,要江川多多注意,并在有机会时,去往山那边的镇子上,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时间,不知不觉又到了冬天,而在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赵老也走到了人生最后时刻。

在其弥留之际,一直拉着江川的手,口中模糊不清的喊着强子…强子。

村中消息传出后,也多有老者前来探望,见到状况后,也都是摇头叹息,没有丝毫办法。

赵老此时的情况,江川自是明了,其身体内部的死气,已经到了极限。

本不能撑到冬天的,可因为最近几年精神上的慰籍,才硬是让其多撑了几个月时日。

赵老的呼吸渐渐微弱,神情于安详中带了一丝惋惜,其最后看向江川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清明之意。

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有话要说,却已经无力发声。

江川心头一丝悲意划过,长叹一声后,将许久不动的灵力,慢慢通过紧握的右手,向赵老体内度入了一缕。

赵老干枯且蜡黄的脸庞,难得露出一丝舒畅之意,长吸了口气,才断断续续低声说道

“娃子,走吧!你…不属于这里,这里…也容不下你,我都知道,都知道!走吧!”

江川心头的悲意更甚,另一只手也扶上了干枯的手背,看着赵叔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我,送您一程。”

赵老微笑,手,渐渐滑落,最后的微笑,定格在了面上。

寒冬、雪夜,亮如昼。

凄风、苦雨,亲人泪。

江川守着赵老,独坐一夜,脑中思绪翻飞,想到了过往种种,不免也生出了一丝悲戚之意。

直到第二天有人前来,才发现了赵老的过世。

此后便是按照民间习俗,装棺、守灵等等诸事,好在这些琐事自有本家处理,江川只需出些吃食和银子便可。

在村中其他人看来,江川始终还是外人,因此整个过程也没江川多少事。

直到过了七天,赵老才得以下葬,等人散去后,江川又在坟前枯坐了七天七夜。

每天还用低沉的声音,向赵老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其声时而振奋,时而低沉,隐隐带着悲伤。

除了少许隐秘之事外,江川此时也打开了心扉,越说越是动情,仿佛对面不止有赵叔,还坐着自己的父母、叔婶。

七天之后,江川没有回村,而是循着沿河崖顶的的翻山小径,一步步逐渐远离,没有丝毫动用灵力的意思。

于山顶回首远眺,心中竟生出了些许离别之意。

回身上路之时,莫名的有了一丝悸动,仿佛自己此时的心念,暗合了冥冥中的一丝意境。

“伤离”,“伤也离”,人离,心不离。

人身一世,草长一秋,人与人的缘分总是忽远忽近,自己只需抓住属于自己的便可,却是不可贪心多得。

且寻真我,做我真我,自在而为,诸事心随。

脑中紫府,似有丝丝凉意,迈动的步伐,也轻快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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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镇,顾名思义,其境内有两条江河流经此地,虽无交汇,却有一水分别注入两江,其后段也自成一江,因此形成一幕罕有的地势奇景。

古有文人骚客偶经此地,还留有诗句为证:

一水滴三江,川隔两重山。

沧海鱼跃广,源出江川上。

而这一水,便是江川一路走来的那条小河了,其源头是一座溪流汇聚的小湖。

江川到达三江镇已有数日,在初次见到镇口大石上的刻诗时,也觉得特别亲切,好像这诗句,是专为自己所写的一样。

镇上因为水系发达,也显得颇有些繁荣景象,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沿街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因为神识不便,江川查找储物戒指都特别费工夫,必须要用看的,也只有看到了才能通过灵力摄取。

好不容易翻找出一些银子,这便到街上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在客栈梳洗换装后,精神头立时大涨,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样貌,只是神情略显淡默,似乎对外界诸事都不甚在意的样子。

为了一观一水滴三江的奇景,江川还破例飞至云端,从高空俯览全镇地貌后,倒也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赏有加,颇有几分感触。

此后,江川便一路缓行,沿江水而下,打算好好的看看这繁华人世,和脚下的大好河山,也可借机体悟,寻那虚无缥缈的自身之道。

因为,江川始终都记得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仙者,人登山也,是人在破除万难,登临绝顶之称谓,只有那人守住了为人之道,才可谓仙,否则便是魔、是妖了。”

也正是这句话,让江川始终保持初心,并不会觉得有修为在身,便和常人有什么不同之处,无非是实力分强弱,却与其本质无关。

江面随着江川一路走来日渐宽阔,这一日,行至傍晚时分,在靠近一处村落外围时,却发现一名女子投河。

江川正要抬手施救,眼角的余光却瞄见从村中窜出了一条脏兮兮的恶犬,其飞奔而来后猛地扑入水中,直接咬住女子的头发,硬是连拖带拽,一路扑腾着将快要窒息的女子拉到了岸边。

女子缓了半响,这才有气无力的坐起,看着蹲伏一侧的恶犬,呜呜....的哀嚎起来,其声悲切,闻之叫人心酸。

江川心知又遇到了可怜之人,也不怕麻烦,从远处慢慢度步而来。

等接近一段距离,恶犬仿佛能感知到江川的实力,虽害怕得全身颤抖,还咬着女子的衣服猛拽,可在没有得到女子的回应后,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到了女子身前,对着江川龇牙的同时却不敢发出一声犬吠。

恶犬的反常,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当看到江川之时,虽有一丝害怕,可想到伤心之处,还是止不住的低声哽咽了起来。

似乎意识到江川正朝着自己而来,女子这才慌忙起身,颤巍巍的想要返回村中。

江川此时已经靠的很近了,见此便开口道:“姑娘莫慌,在下乃是过路之人,因见到恶犬救主,加上姑娘哭的悲切,这才过来问问有何难事,或许在下能相帮一二。”

江川的声音似有安魂凝神之效,女人闻言后逐渐冷静了下来,也不觉得在此荒郊野地,同一名陌生男子独处有何问题,反倒觉得这男子有一种让人心安,让人放心的感觉。

女子开始悠悠诉说了起来,便如诉说一则听来的故事一般,不带丝毫情绪。

原来,这女子的丈夫嗜赌如命,前些日子在县城聚赌时输红了眼,最后竟将自家老婆当做赌资,作价抵给了县城青楼掌柜。

自己之所以得到消息,还是同村一名在县城酒楼当伙计的少年,在酒楼听得风声后,偷偷转告自己的。

而女子质问其丈夫时,却被其打骂了一顿,还反锁在了房中。

眼看着明日青楼就要过来要人了,而女子的丈夫竟还喝的烂醉如泥,在家中一睡不醒。

因此,女子在无助之下,这才跳窗逃走,到此地打算一了百了,便是做个河中游魂,也要好过在世上受苦。

至于身旁一直护持着女子的恶犬,却并非女子家里所养,而是村中的一条无家之犬,只不过平日间,女子见其可怜多有喂食而已。

江川听罢女子所言,却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才好,不由陷入了两难境地。

若是除了恶人何其丈夫,女子则变成了寡妇,今后生活更为不易,若是给与其钱财,则更是不妥。

最后还是想到自己离村时的心境感悟,这才自嘲一笑,自己终究只是一人,能管得天下事否?

终究还是只能做我能做之事,且守住本心,随心而为就是。

今日既遇到了如此混账之事,便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江川心念微转,便有了主意,随手取来一节树枝后,在其上留下了一道御使灵兽的契约之阵。

这才转身对女子说道:“你回家之后,只需在你丈夫额头滴一滴你自己的鲜血,然后以此树枝轻触其额头即可,从此以后,你丈夫都会听你的话,不会有丝毫违背之意。”

江川说罢,又取了一大块银子给其抱住,让其遮掩好后,又说道:“这是给你的赎身钱,回去好生过你的日子吧!”

说完后,江川便不再理睬身后动静,继续踏步,沿着江水度步而去,不一会便完全融入了夜色当中。

直到此时,女子才清醒了过来,看了看手中的大块银锭,又想了想男子方才所言,抓着树枝的手逐渐颤抖,很快便也转身,向着自家的方向,向着全新的日子,一路小跑向前。

女子身后,还跟了条恶犬,不时回头看向江川离去的方向,直至感应不到丝毫气息,这才龇牙咧嘴的冲着那个方向,狠狠的狂吠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