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镜子风波23
经过一段时间的改装准备，建业出发的船队，也都是抗风浪较强的双体船，经过加宽、载重，吃水深，行船较为平稳，配备了桨、橹和篙，作为无风时推进和靠泊与启航的手段。
建业的冬天并不是很冷，风却很大。
先期出发的三万余民人、一万余战卒都已经聚集在江边上。皇帝孙皓亲自到了江边，开了御酒，为他们送行。
走的人有乐意的，也有不乐意的。乐意的是那一批已经流离失所，到处流浪到处乞讨的民夫，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征战不休，这样的人有很多。
孙皓已经命人把这样的人收容在一起，给他们安排了限量的粮食，让他们保住了性命。近期先安排了两万农夫，其实还剩下两万。
当然剩下的两万都是老弱妇孺，并不适合远航。
先期出发的两万，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壮男女。他们听说到远方有一大块的大陆，有无尽的土地可以无偿的分给他们，而且可以保证这个地方永远没有战乱。
他们选择相信了官府，都很高兴。
不乐意去的就是另一万人了。这些人有百工、有医者，还有一些三教九流，基本上一个健全社会构成所需要的人都找齐了。
这一部分人，一般来说都生活比较稳定，他们并不想背井离乡，远去万里之外，所以这些人是强制征发的，虽然他们不乐意，但是他们也无从反抗。
毕竟孙皓是一个盛传的暴君，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在吴国生活的人，没有人不清楚这一点，他们一点也不敢挑战孙皓的忍耐力。
这些人进行传承，慢慢生息繁衍，若是不出现大的天灾瘟疫，经过一段时间，逐渐兴旺繁盛起来，就有希望了……
当然现在觉得这部分人不是全部，如果第一批去的人反馈比较好的话，后面还会大规模的再移民过去。
孙皓站在江边的风中，站在用木头搭起来的高台上，端起酒碗，为这群将为国家开疆拓土的勇士壮行。
孙皓说了一些很豪壮的话，但他的内心是冰凉的、悲伤的。
但凡不是逼到了这个程度，谁愿意去万里之外的不可知之地，寻找一个落脚之处呢……
有一万余精锐战卒，被甲执锐，强弓硬弩的射程之内，所有人都很庄严肃穆的登上了大船。
一万余壮士喊号子，挂帆起锚，大江之上，大船向东……
这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天气响晴，孙皓站在明亮的阳光中，站在强劲的北风中，目送浩大的船队渐渐远去了。
并不是很相信运数的孙皓，还是令人起了一卦。
得了一个“涣卦”!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
涣亨，刚来而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王假有庙，王乃在中也。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
涣卦就是洪水将至，最终是利涉大川，乘木有功。
孙皓内心很惊讶，竟然能得到这么一个合乎当前情景的卦象……
现在可不正是这个形势么，刘谌现在大势已成，刘谌所形成的这股洪流，已然开始席卷天下，即便是王者孙皓也不能幸免……
但终将是，王假有庙，利涉大川，乘木有功……
如此说来就已经很明白了，他孙家的祖宗基业是丢不了的，但这事儿，应就应在“利涉大川，乘木有功”八个字，说的可不就是这次远航嘛！
“……万相，你说说，这个刘谌是不是真的是神仙子弟，他掀起一股洪流，在天下谁人不在他的大势力所迫之下……他算尽一切，挣的这一切是不是他早就已经算计好的，我们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卦象，简直就像是他故意抽给我们的一样……这真的是命数，还是他的安排？”
“陛下，您尽可放心，老臣相信，刘谌再怎么神，也不可能安排命数，安排命数的只有上苍!”
“那您的意思是这次远航是上苍安排的？”
“应该是上苍安排的!”
“我们该认命？”
“一切还得听陛下您的安排……”
“一切还是听上苍的安排吧!朕生而好杀，凶名在外……这许多年来，直接的、间接的死在朕手上的人，朕自己也记不清楚有多少了……朕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君主，心里还是有数的……很多时候都是沉重的黑暗的压抑和无边无际的绝望……而今能有这么个结局，可以说上苍已经待朕很不薄了，朕已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万彧万万没有想到，孙皓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一点儿也不像平常的孙皓。
“陛下……”
万彧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安慰的违心的话，这会儿就不要说了，朕心里明白的很……上苍的安排是最大的、最正确的!与其我们纠缠在三国这个漩涡中，我江东好男儿个个势如猛虎却都白白的枉死在这些毫无意义的消耗当中，实在还不如找到一片没有战乱的地方，把他们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铸剑为犁，放马南山，让大家都好好的活着!活着其实很重要，因为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
活着其实很重要，因为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
万彧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他无法体会这句话，到底是基于一种什么体验说出来的……
活着其实很重要，因为活着并不容易。
这是基于崩溃之后，重建起活着的理由之后，孙皓才说出来的这句话。
它含义是，想要死并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死不了，那就得活着，所以说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说活着是很重要的。因为你总要找一个由头活下去，你总不能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你总得活得像那么回事。
所以，反过来说，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孙皓给自己找了许多活着的由头，有时候说，是为了江东百姓，最后他才发现，没有了自己，说不定百姓会活得更好；
后来又说是为了祖宗基业，总得守住祖先打下来的基业，后来又发现这片土地，总归是会丢的；
后来，孙皓觉得在海外开拓一片土地，立起孙氏的祖庙，建起宫殿，自己继续在里面当皇帝，弄一批人在外面耕种土地，对呀，祖宗的基业就算是没有丢……
好吧，就这样，这是个活下去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