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恐怖如斯?

太茫五十二年七月,茫帝崩,储君夏苍槐即位苍帝,国号少康。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由太子从东宫带护卫出发,直入金銮殿,领受先皇遗旨,着龙袍玉冠,再领群臣往祭坛焚香上表。

祭坛高达百丈,天子于祭坛顶,上拜天地,昭告天下,以表受命于天,下顺民心。

祭坛顶向下方三十六丈的高台中,文武百官恭迎天子,祭坛底部数十里空地,万千民众跪拜。

祭坛的阶梯宽可容十马同行有余。

下方方圆数十里,上至各地方名门、世家、豪绅;下至平民、贩夫走卒、乞丐,都作为大夏子民,见证新帝登基。

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的夏苍槐并不开心,也没有感到任何兴奋。

他人生中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死了,甚至是烟消云散。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超脱了凡尘,高高在上,连贵为天子的他也要仰望——

那是与太祖禹皇同时期征战天下的人,世称佛皇,皇室夏族尊祖训,称其为上师、圣人。

而另一个,从小同他一起长大,从未对他撒过谎,保护了他数十年,最后连真实名字都不知道的黑甲护卫——那位死在夜泽手中,黑甲黑衫的天人之境。

看着脚下的文武群臣,夏苍槐才开始觉得,自今日之日起,他彻底变为了孤家寡人……

先帝驾崩当是举国素缟。

新帝登基亦当普天同庆。

可天下四宗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境外的破碎虚空上。

直至他夏苍槐登基之日,天下四宗也没有派任何一个人来,甚至没有口信。

“启奏天子,天下四宗早有不臣之心,天地玄门更是自称传承太祖道统,实在大逆不道,若非有上师镇压天下,这些逆贼早就露出反骨!

依臣看来,当早日铲除这些江湖门派,举国禁武!”

“启奏天子,臣不同意凌大人的意见,吾朝太祖与上师圣人以个人之武力定鼎天下。

故而本朝历来便兴尚武之风,武道岂是说禁就能禁的?

况天下四宗由来以久,在民间与武林江湖的势力根深蒂固,且四位掌教皆是可敌天灾地祸的天人高手,朝廷贸然与江湖武林翻脸,未必会有什么好处。

依臣所见,凌大人所提之事还当徐徐图之!”

“陈大人,你怕是早与天下四宗有所勾结吧?何以如此袒护这些以武犯禁的逆贼乱党?”

“凌大人你贸然挑起朝廷与江湖武林的敌对,可曾想过后果?其心可诛……”

一时间,殿上文武百官,各分派别,争的不可开交。

“都闭嘴!统统退下吧!”

夏苍槐历声怒吼,王者风范尽显,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这些人争的他实在心烦。

下一刹那,还不等百官退下,整个銮殿仿佛被凝固了起来,一切都似成了一副画。

文武百官一动不动,所有人的时间都似是被停了下来。

除夏苍槐外。

见到此状,夏苍槐立即明了,才缓缓闭眼道:“上师现身,可有指点?”

等了许久,才觉虚空震荡,一个空灵低沉的声音响起:

“国之将亡,必有妖异,夜泽的出现,已使帝星气运开始南移。

兮吾与天博弈,终究胜了半子,但亦引得天降五衰大劫,这是代价!

待五衰大劫过后,吾即亲自去将夜泽镇压!”

“有劳上师圣人了”

夏苍槐话音刚落,被凝固的一切都突然恢复了原状。

脚下正是文武百官闻天子之怒,纷纷惶恐退下,对刚才夏苍槐与上师圣人的对话,全然不曾知晓过。

至此圣人出世,夏苍槐终于放心了不少。

……

剑修任仙名的一去不复返,却是深入塞外的无上宗师反而越来越多。

甚至实力不济的武道宗师也有蠢蠢欲动者。

随着前去不返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个神秘的破碎强者始终没有展露头角。

惜自古求道者甚多,有几人登临仙道?

一开始嘲笑那些宗师有如七月半鸭子的天人之境,现在也不得不开始严峻面对此事,甚至亲涉夜夷境内。

长留峰北。

万丈高山,冰雪覆盖,嘹亮之声透过云霄,那不知名的巨鸟也只能侧翼横过山腰。

峭壁之上的顶端,白雪皑皑,森寒刺骨,非人所能及,此时却有一人矗立峰顶,目极远眺,南望边境。

忽然,下方传来了闷沉且连绵的“轰隆轰隆轰隆”之声。

峭壁上的千丈白雪顺着这声音直线下落,宛如白浪,声势惊人。

恐怖的雪崩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发生了,那人却不曾侧目。

紧接着只见一袭白袍猎猎,从雪崩白浪中窜出,穿过山腰的云海,笔直冲上天际,最后飘然落在他的身后。

“符钦兄何以似望夫石一般立在此处?”

来人白发白须,却不见丝毫老态,上来就与峰顶之人玩笑,二人仿佛多年的好友。

那被称符钦的男子回过头来,并无与他叙旧,反而手指下方方才雪崩之处道:

“邢掌教这番动静,山脚下又有多少塞外之民要家破人亡了!”

邢昭冷笑道:“似你我这般人,还会在意蝼蚁之生死?”

原来二人正是那天下四宗之中,神霄惊雷宗的掌教——邢昭,与渊通元洞天的掌教至尊,符钦!

符钦回望南方,边境上空正有数十道天人之境的气机爆炸,天机渐入混沌,并逐渐被染为血色。

随即笑道:“若是有将你我二人也视做蝼蚁的存在呢?”

邢昭不由的心神一动,惊疑道:“难道破碎虚空之境,恐怖如斯?”

“我在这上方站了三天三夜,看了三天三夜,大夏九州近半的天人绝顶都已经陨落在了夜夷境内,

而我亦从一开始的惊恐与怀疑,看到现在只觉麻木。”

听着符钦面无表情的解释,邢昭也不由叹道:“纵然天人之境,洞察天心,明心见性,亦敌不过举世巅峰的诱惑啊!”

“这些天人之境,证道成真,近者不过百年,远者不逾千年,何曾见过破碎虚空之威,妄想触碰巅峰之秘,不过徒增亡魂罢了。”

“那如符兄所说,我们天下四宗即使侥幸渡过这次天人之劫,也依旧奈何不了朝廷中的那位?”

“邢掌教莫急,既降天人五衰之杀劫,上天必然也会留下一丝生机,这点生机,就是你我求超脱的契机!”

“我倒是期望大夏朝的那个上师圣人亲自出手,与那边境的神秘破碎高手一战,届时两败俱伤……”

邢昭还未说完,符钦立即打断了他的预想,冷声道:

“邢掌教未免想的太简单,那佛皇早已步入破碎,更是活了近万年的老怪物,说不定如今早已更进一步,

似这种人,我等若不入破碎虚空之境,就永远不要去图谋,否则境外那些天人高手的下场,就是我等的榜样!”

二人默然了许久,皆是从北峰离去,可境外的屠杀还在继续。

阴神心魔的精神侵染,阳神与武道意志的异力轰击,天人合一所掌的天灾地祸,疯狂肆意的杀戮之意漂浮在境外的上空。

血的气机直冲天宇,又仿佛化成了血色的电光,密布天幕,又或是说血气染红了整个天际。

而那些陨落,或是继续厮杀,被屠杀的,在边境域外的“人”,已经不能将称之为人,其所威能,仿若神魔。

只可惜有若神魔的他们,也难逃一死。

在夜泽破碎成道的那一瞬间,这些天人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夜泽他听到了天地的悲鸣,被无尽索取的哀嚎。

这些天人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天地。

故而在夜泽眼中:

“他得观天道,便当执天之行,五衰大劫,此乃天意,获罪于天,无可祷也!吾待天行伐。”

至于天人高手的送死?

天人也是逐道路上的强大者,往往越强大就越向往更高的巅峰,证道成真的存在,足以让他们朝闻道,夕可死!

武道神通终不敌心魔业力。

好比某些世界中,连脑子里都塞满肌肉的武力存在,他们不在乎一切,蔑视一切,真正的以武犯禁。

可足够强大的武力巅峰,在他们眼里就是神,依旧可以慑服他们,让他们狂热,崇敬,信仰。

更何况天人存在已经比世间九成九的人要清醒理智,也无法抵抗破碎之秘,哪怕明知道是去送死呢?

神州,显州地处九州边境,虽离那夜夷有千里之遥,却仍旧受到了巨大影响。

先是天气旱涝不定,紧接着精神污染,至鸡犬不宁,发疯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九州边境的夏人纷纷移居,当地官员都开始感到局势控制不住时,诡异的天象却戛然而止。

一切居然都恢复了平静,于是边境的夏朝子民,又恢复了往日安居。

可只有高层知道,是上师圣人出手镇压夜泽,这场持续了四天的天人杀戮终于停息了下来。

没人知道夜泽是如何被镇压的,也没有人知道上师圣人与夜泽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有边境那暴雨连下了三日,天际边那宛如末日的血气终于消散,不断落下的雨水却已经变的殷红。

夜夷国仿佛已经被从这方世界上抹去,满眼皆是末日焦土。

阴风呼啸而过,抚过焦土,穿过山峰,如怒如号,如泣如啸,让人不寒而栗。

天降血雨,鬼神夜哭!

这场大劫,却就此无声无息的消弭。

朝廷与天下四宗亦不敢将此事明面公开,只有暗中宗卷记载,将其称为“天人五衰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