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尸体，回来了
偌大又深邃的密林，厚厚的枯木、枯叶，踩在上头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月光，从树缝隙间淅淅沥沥的洒下，柔和斑驳，影影重重。
走出一段距离，周游回头，看向方才站立的位置，朦朦胧胧里，有树叶落下。
“那里……有什么吗？”周游停了下来，“为什么感觉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息……”
就像带着某种吸引力，拉扯着周游，让他想要折返回去一探究竟。
这种吸引力，是因为唐正方才提过的那个黑影吗？
那里树枝斑驳，树叶参差交错，黑漆漆的夜色下，看不到人影。
如此深的林子，里边若真有什么黑影，必定不是什么善类。
“师傅，你在看什么？”唐正看到周游的异样，停下来问。
周游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随便看看。走吧，回去了！”
天太黑，林子里到处充满着未知的危险，也许某块石头、抑或是某棵大树后边，正隐藏着一只猎兽，弯弓屈膝、蓄势待发，欲将周游三人，一口吞下，尸骨不存！
继续留下来，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
“那况子的尸体……怎么办？”唐正有些担心。
周游犹豫片刻：“况子已经死亡，连魂魄都已消亡，徒有一具尸体，并不会引起任何的麻烦。况且这片林子又深又大，平时极少有人敢来，待明日天一亮，太阳一照，尸体便自动被焚，变成一堆焦炭，不会再有人发现他，发现也只是焦尸，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哦！”唐正点点头，心里有些小担心，毕竟是他弄丢了尸体。
周游看出他的担心，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我说了没事便没事，走吧，回去了，以后少来这样的地方。”
“是！”
……
回到家，天色见亮，东方的鱼肚白，昭示着今日是个大晴天。
昨日休息整整一日，周游并没有太大的睡意，在床上坐了大半日，玩了许久的手机，期间给宋康仁打过几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发了两条信息，没有得到回应。
是宋康仁休息，没听到手机铃声，还是太忙没时间回？
周游有些担心宋康仁，却又无计可施。
他已经是成年人，并且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隐居两年，他的自保能力毋庸置疑。
即便靳楠能力在他之上，想害他恐也是万分困难的一件事！
周游不再多虑，从床上起来。
自从宋康仁丢失影子之后，家里的窗帘便再未拉开过，所有房间都黑漆漆，纵使屋外光线如何强烈，屋内永远不见一丝光线。
房间里点着大灯，灯光从头顶打下。
周游下意识地看了一脚左腿，没有影子。
王守义说：无影人怕光！
太阳光，所有无影人的克星，一旦被太阳光直射，身体皮肤会很快出现被灼烧的状态，就像况子那般。
周游缓缓走到窗户边，一袭窗帘将屋内和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以后，我将再无法行走于白昼之下，变得如同幽灵、邪祟那般，只能隐藏于黑暗之中。”
人，如果不能接受光照，永远处在黑暗之中，有一日会不会变得疯狂？
就像当初参加挑战时一样，整整一个月被囚禁未见光，从密闭屋出来时，不仅思想方面受到了影响，连精神也变得异常。
有那么一段时间，周游感觉自己就是个神经病！
永远‘幽静’于黑暗中，这种感觉，不会会比死更难受？
周游抬起右手，有些犹豫地拉住窗帘的一角。
心跳很快，一秒两次、三次……
近百次之后，周游右手用力一拉，窗帘被拉开，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口照进来。
身上，一阵暖洋洋，属于春天的温暖让心跟着暖起来，但是……
‘滋啦啦’，肉被烤焦的声音，很小却很刺耳。
太阳光，灼烤着左腿，很疼，皮肤表面火辣辣的，如同被火烧一般的难受。
周游紧咬着嘴唇，想要克制着这份痛苦，但是疼痛越渐强烈，从表皮到骨肉。
周游终究是忍不住了，缩了了腿，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撞在身后的凳子上，凳子倒地，发出‘咚’一声巨响。
前后不过十秒左右的时间，腿上的皮肤，已经焦黑一片。
疼痛感从腿部蔓延至全身，头上、背上不同有汗流出，头发、衣物浸湿一大片。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房间门忽然从外头推开，云舒冲了进来，看到周游露在外头黑漆漆的小腿，以及拉开的窗帘，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舒去到窗户边，一把将窗帘拉上，回过头看着周游，有些生气地大声问道：“你干什么？”
说罢扶着周游道床边坐下。
周游没有回答，腿上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难道不知道无影人是不能晒太阳的吗？你这条腿上的影子已经没了，不能见光……”
因为担心周游，云舒的语气很重。
“我……”
“你什么你？”云舒不给周游说话的机会，厉声打断道：“你这条腿，如果在烈阳之下时间太长，会被烤焦，然后像被烧过的柴火一样，轻轻一碰就折断。你难道不想要你这条腿了吗？”
云舒在周游身边蹲下，单膝跪地，皱着眉头，表情里尽是对周游的怜惜与心疼。
“就算你是实验人，也有很强的自我修复力，但你的身体并非铁打钢筋筑，你会受伤，也有无法修复的伤痕……”
“对不起……”周游忽然道歉，打断云舒的喋喋不休。
云舒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周游，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因为她没想到周游会向自己道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周游继续道歉：“是我冲动了。我知道没有影子的试验人怕太阳光，昨日我已经见识了况子身体被光照之后快速烤焦……”
“那你还……”
“我是故意的！”周游缓缓道：“试验人久了，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很快修复，这让我……”
周游有些犹豫，想了想再道：“试验人快速的自我修复力，让我快要忘记自己还活着。我是个试验人，但我希望我自己只是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有疼痛和身上的伤疤，才能让我感受到一点点做人的真实感。”
云舒望着周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做人，那是什么感觉？
她是绒貂，是黄泉路上的一只小妖，她拥有人的身体，却从不是人，也从未想过要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人。
“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不生不死，不灭不毁的怪物太久，我怕我会变得和其它试验人一样，失去做人最基本的仁、义、礼、智、信。变得喜欢杀戮，嗜血，直至有一天，变得毫无人性。而且……”
“而且？”
周游看向窗户，窗帘并未完全的拉严实，留有一条很小的缝隙，一道细微的光线照进来，正好照在周游的手背上，明与暗形成强烈的对比。
“而且，伤疤能让我记住今日的疼痛，复仇才会变得有动力。”周游道。
云舒仰视着周游，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无法理解周游言语中的意思。
周游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伸出手游在云舒头上轻轻抚摸一番，道：“好了，不用担心我了，我已经好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今日之事，我会好好保护我这条腿的。”
云舒嘟了嘟嘴，总算是听懂了周游的一句话。
“那你等我，我去拿药……”云舒站起来准备离开，被云舒一把拉住：“不用了，就这样吧，让它自愈。”
“可是……”云舒正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啊……”
周游和云舒同时愣住，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
楼下，不是别处，而是方才开业不久的小超市。
而方才的叫声不是别人，而是唐正！
平日里，小超市交由唐正打理，他一有闲暇会开门营业，他的说法是：坐在收银台每天看着客人进进出出，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周游是无法理解唐正的这种‘踏实’，做惯了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开始喜欢这种基层的生活？
忽然的尖叫声，周游和云舒没有犹豫，往楼下去。
周游腿上有伤，走起来有些吃力，尤其在下楼梯的时候，全程由云舒扶着。
“师……师傅，快……快下来……”唐正大喊，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大白天的，大吼大叫做什么？”一边下楼，周游一边沉声喝道。
“师傅……是……是况子，他回来了！”
听到周游的声音，唐正忙跑了过来，一张脸吓得煞白煞白的。
“况子？”周游低喃。
“对，况子，他……他就在那边……”
唐正的身体跟他的声音一样发抖，走起路来有些打颤。
走下楼梯，转过一个拐角，在一个架子下边，看到躺在地上的况子。
和昨晚一般模样，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依然捆着那条长长的铁链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周游心跳加快，一个皱眉一声低喝：“快去把大门关上。”
唐正愣了一下，听话地去到门口。
因为方才他的一声尖叫，惹来三两闲人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好在身体前挡着货架子，将况子尸体遮住一大半，外头的人看不真切。
“况子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看唐正返回，周游压着嗓子问。
唐正连忙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我方才见货柜上的泡面没……没了，想着拿几包出来补一下，翻储柜的时候，就……就翻出了这具尸体……”
唐正看向周游，眼神里尽是恐惧与慌张。
“师傅，他……他给不会是诈……诈尸了吧？”
“胡说八道些什么？”云舒斥道：“况子连魂体都没有，怎可能诈尸？”
“那……那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游在况子身边蹲下，检查他的身体、衣物、鞋子等……
“师傅，这个况子怪的很……”唐正在周身边蹲下，手拽进周游的手臂，“会不会，所谓的试验人与普通人不一样，即便是死了，魂体消散了，尸体依然可以行动……”
“闭嘴，别乱讲！”云舒沉声打断。
“可是……”
“不是诈尸，也不是他又异于普通尸体的本事，而是……他被人移到了这里。”周游低低道。
“移……”
唐正张大了嘴，久久忘了闭上。
“什么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云舒问道，“难道是宋康仁，或者……”
云舒压低嗓子，补充道：“隔壁大师店的王守义？”
“不可能！”周游当即否定，“宋医生昨夜天刚黑便和靳楠一同离开，并不知我们丢尸之事。至于王哥，我与他认识这么些日子，我了解他，他是万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那又会是谁？”云舒轻声问。
“对啊！”唐正点头附和，“昨晚我们丢尸体的时候，就我们三个人。”
“就我们三个吗？”周游盯着况子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
唐正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还有那个人，那个和师傅你有一样味道的那个人。”
随即再疑惑道：“但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他肯定也不可能知道我们住在那，他如何把况子的尸体搬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周游道：“是不是他，今晚我们再去一次，一切便自有分晓。”
“但是师傅……”
“没什么但是，况子的尸体必须处理。”周游道。
“我们不一定非要把尸体放到那个林子里去，这附近好像还有别的僻静的地方。对了，我知道一个很幽静的湖，不如我们在他脚上绑上大石头，沉到湖底，就不会有人能弄出来……”
“如果有人刻意将尸体给我们送回来，不管是丢弃林子，还是沉尸湖底，他都有办法弄出来，给我们送回来。”
“那不然我们把他烧了，变成一堆骨灰，我看他如何送来。”唐正道。
“昨晚他能从我们手中弄走尸体，即便我们焚尸，恐他也有办法在关键时候将其带走，我们现在要想的不是如何处理尸体，而是应该好好想想，‘那个人’是谁，究竟为何这么做。”周游道。
唐正嘟了嘟嘴，脸上表情难看。
“今天先不营业了，小正，你把尸体好好处理一下，藏起来，不要叫人发现，待天黑之后，我们再去一趟昨晚的林子。”周游吩咐道。
“是！”唐正点头，虽心中恐惧得要死，还是乖乖找来一个大盒子，将况子藏尸其中。
完全处理妥当之后，天色已然渐渐暗下来。
夜色，如同一只猛兽，站在至高处，直视着这片大地，直视着地上的汇阴路，以及汇阴路上的小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