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灭绝

调查戏柳山庄，若是成功，升做判官，若是失败……很有可能如苗幽兰方才提过的判官那般……

殒命，从此烟消云散，永远消失于六道轮回之中！

“怎么样，接受吗？”苗幽兰眼睛里，微微闪着光，“你现在是试验人，同样的，也是鬼差，地府查密闭挑战的事情，你是不是应当帮个忙……哦不，不是‘帮忙’，而是责任。你作为鬼差，人间出了戏柳山庄这种害人之地，你是否有责任查清楚当中诡谲？”11

周游沉默，一时之间难以做决定。

“虽然现在我对戏柳山庄知之甚少，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里边有和你一样的试验人，而且不止一个，或许，那里是你们这些试验人的老窝也不一定。”苗幽兰补充。

周游发出一声低笑。

况子，一个没有影子的试验人，自由出入于戏柳山庄，是山庄里的觅伶。

正如苗幽兰所言，山庄里或许还有很多如他一般的试验人。

周游前后捣毁了两个密闭挑战屋，都是小屋，当中负责人寥寥，周游一举焚烧，毫无半点悬念和阻碍。

如果戏柳山庄与密闭挑战有关联，那必定不是之前所见那般小试验屋。

去吗，去看看吗？

周游很想说不，心里又似乎很向往……

见周游沉默，苗幽兰一声轻呼：“哦，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什么事？”周游问。

“绒貂，你应该知道吧？”

周游心中忽然一紧，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绒貂是生活在黄泉路上的小妖，主要以吸鬼物游魂为生，洞察力强、嗅觉明锐，这也是它们能够长期躲避在黄泉路、不被灭绝的原因。但是近些年来，绒貂日渐稀少……”

话至此，苗幽兰顿了顿，问周游道：“你可知他们日渐稀少的缘由？”

当然知道，因为密闭挑战。

绒貂有再生的能力，普通人参加挑战之后成为试验人，无法正常进食，又不能吸食阴物，只能靠着绒貂的肉维系生命，所以才会出现云舒那样半人半妖的生物。

绒貂的减少，就是因为密闭挑战的崛起，试验人越来越多，就会需要越多的绒貂。

黄泉路上的绒貂相应变得越来越少。

周游并不回答，反问苗幽兰：“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吗？”

“当然不是！”苗幽兰一口否定，压低嗓音道：“我想说的是，绒貂……灭绝了。”

周游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身后的桌沿。

苗幽兰继续说到：“绒貂是群居动物，一直躲在黄泉路上最阴暗、隐蔽的角落，一般群体出现猎食，最近不知什么原因，黄泉路上的绒貂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

“全部消失……”周游不由地低声重复。

苗幽兰点点头，“是的，全部消失！反正听说最近几日，黄泉路上再没有绒貂的出现，想必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灭顶之灾，老窝被端了吧。”

“是……什么人做的？”周游的声音有些发抖。

“谁知道呢？”苗幽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反正不是冥府方面做的。绒貂自地狱建设的初始便已存在，虽说它们吃鬼物，但它们也算是食物链中的一环，地狱方面也一直有派阴兵打压，但并未真的下狠手。换而言之，冥王方面是默认它们的存在的。”

周游抓着桌子的手紧了紧。

“你说说，连冥府都不曾真正打压的绒貂，怎的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苗幽兰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听起来似在为绒貂惋惜。

“不知绒貂的忽然消失，是否与戏柳山庄有关联。”苗幽兰一声感叹。

戏柳山庄、绒貂，以及……那日忽然失踪整整一日，回来之后疲惫不堪的云舒……

“我同意！”周游心中片刻的思量，看向苗幽兰道：“我愿意去调查戏柳山庄的事！”

苗幽兰喜形于色，“真的吗？”

“是！”

苗幽兰微微点点头，“我没有看错你！”

周游回以微笑。

“真是我的好夫君！”苗幽兰一声感叹。

“既然你答应，那有些话，我当说在前头：据先前的判官所说，在那戏柳山庄里，有很重的阴气，所以才用一层厚厚的瘴气包裹，如此阻断里边阴气的扩散，也避免外界不安分之人的窥探和觊觎。想来里边的人，定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周游赞同苗幽兰的话。

“所以，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愿意吗？”苗幽兰再次确定。

“游子，别答应！”

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王守义静静站立，表情凝重。

苗幽兰看向王守义，表情有一瞬间的迷离，随即问周游道：“他……是谁？”

试验人身上有属于试验人的味道，但是这种味，旁人是闻不出的，即便是鬼差也不能第一时间察觉。

这便是之前苍山一直看不透周游的原因，也是试验人最高级的地方。

试验人不是人，也不是鬼，是一种连阴使也探不出究竟的怪物。

“他是我朋友！”周游回答。

苗幽兰眼光在王守义身上打转，有些无法确定道：“你……也是试验人？”

王守义并不理她，对周游说道：“游子，戏柳山庄不是你能涉足的地方，你不能答应她。”

苗幽兰表情顿时不好看，想要阻止，周游抢先一步开口：“我说了我同意，就不会后悔！”

周游看向苗幽兰，“戏柳山庄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夫君，我就把我的未来交到你手中，你可一定要查清楚。”苗幽兰眼睛里都是笑。

周游点点头，“这不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力。”

苗幽兰点头，“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夫君，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苗幽兰旁若无人地冲周游眨眼抛了个媚眼，看得周游全身一个痉挛。

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冲你抛媚眼，还是那种最魅惑人的表情，谁看了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周游心绪复杂，低下脑袋，恭敬道一句：“苗判慢走，不送！”

卷帘门再次打开，苗幽兰和小白话别之后，走出店去，穿过马路，站在斜对面的路灯下，回头看一眼周游，随即身子一软，直直倒地。

一缕阴魂从小孩身体中散出，消失在街角。

过了好一会，女孩方才醒来，身体有些站不稳，蛇形走位一阵，方才恢复正常。

地狱中的判官，因为平日仅仅作业于地狱，在人间是没有躯壳的，若要在人间行人间之事，只有两种方式：一种附身于死尸之上，犹如之前周游在筒子楼所见的活死人；

第二种，便是方才苗幽兰的这一种，附身于活人之身。

但因判官大多阴气较重，附身活人时间一长，会给人带来伤害，犹如那个小女孩，倒地好一会方才醒来。

没有活人尸体的庇佑，便是判官很难进入到戏柳山庄的因由。

这种时候，自己试验人的身份，反倒比阴间特使更加有用。

周游望向苗幽兰消失的街角，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今夜，云舒去外边觅食，不在屋中，没有听到这番话，倘若是听到了……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游子，你不该答应她的！”王守义站到周游身边，低声道。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周游回答。

“哎！”王守义一声叹息，丢下一句‘随你’之后，去到隔壁的大师店。

这时，街道上徐徐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边走边问：“游子，你真打算调查戏柳山庄？”

“宋医生，你怎么来了？”周游惊讶。

从地狱回来这段时间，宋康仁为了保证自己医生的饭碗，已经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很少来找周游。

没想到除夕夜能看到他。

宋康仁并不回答周游的话，只说：“之前你和苗判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真的想去吗？”

周游点了点头，“我想了解无影试验人，还有绒貂……”

宋康仁犹豫片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只是一个圈套？”

“什么意思？”

“你真的了解和相信那个苗幽兰吗？”

周游望着宋康仁，一时之间，不知当如何回答。

“据你之前所说，苗幽兰在人间时，曾与试验人有过勾结，冥府怎的派她来查挑战屋的事？”

“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和苗幽兰谈论过……”

“我总觉得苗幽兰不简单！”宋康仁打断周游的话，“调查密闭挑战的事情，冥王应当派他百分百信任之人，她方才做判官几月，无论资历还是冥王对她的信任度，都有比她更加适合的人选。”

“我想，这才是冥王的高明之处吧，派她出来调查密闭挑战背后秘密，以验证他对冥王的忠诚度。如果她查清楚了，证明她和密闭挑战没有关联，如果查不清，便可借机削掉她判官的职位。”周游推测道。

“如此说来，苗幽兰是把她的未来堵在了你身上？”

周游并未回答，思绪有些飘忽。

“是将她的未来绑在我身上，还是……把我当成她的一颗棋子，查出事情真相，是她的功劳，查不出，我背锅……”周游心中所想。

有些事情，有些话，他不说，并不代表他心里不知。

有时候，做一个糊涂的人，会比做一个聪明人活的更加轻松。

不管怎样，周游都想再去戏柳山庄探探究竟，无论是为无影人，还是绒貂。

“宋医生，这次你愿意跟我同行吗？”周游看向宋康仁，问道。

“最近可能没有时间，前段时间离岗近一月，为了留下我已经向我们院长保证下不再犯。”

周游扯动嘴角，笑笑道：“我理解你，工作重要。”

宋康仁同样笑笑，“不过明天我放假，我不介意现在跟你走一趟。”

周游脸上笑容更深，心里莫名觉得暖洋洋的。

有宋康仁这样的一个朋友，是一种幸运。

“现在去有些仓促，我们得先准备准备，我还有个问题还没弄清楚。而且，今夜是除夕夜，应当家人团圆，我们都是没有家人的人，但是不能因为是孤儿就虚度今夜，走，咱们也找个地方放鞭炮去。热闹热闹，去去这一年的晦气。”

“好！”宋康仁点头，“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放烟花。”

二人回到楼上，打电话给外出‘觅食’的云舒，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叫上王守义，一行四人一人抱一摞烟花，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摆开阵势，将烟花放得咚咚响，地面仿佛也跟着颤动。

烟花，在寂静的夜空绚烂绽放、美不神收。

如此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在场四人都努力地维持着微笑，但是各自心中各有忧愁。

“云舒，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站在烟花旁，看着绚丽的色彩，周游忍不住开口。

云舒抬着头，笑容满面，问道：“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我生日那晚你失踪之后，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云舒的脸，顿时僵住。

“嘭！”烟花飞天，炸出万千色彩。

“我上次不是已经说了吗，去了地狱一躺，帮忙找……”

话不及说完，周游抢道：“我希望你能老实说，别骗我！”

云舒合上嘴，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浅笑：“我没骗你，真的是去地狱帮忙找了个人……”

“但是我听说，已经有很多天，黄泉路上不见任何一只的绒貂。”周游不疾不徐道。

云舒未说话，表情僵住。

“绒貂生活在黄泉路，以鬼物为食，群居，一般集体活动……”

“别说了！”云舒打断周游，低下头看向周游。

背后，又一只烟花炸裂，背着光，周游看不清云舒的表情。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云舒问周游。

“我有我的猜测，但是我还是希望听你自己说。”

最后一只烟花燃尽，空气里恢复宁静。

“是的……”片刻之后，云舒开口：“那夜我失踪，不是去地狱找人，而是……带他们去到地狱寻找绒貂。”

周游、宋康仁几人的眼睛同时望向云舒。

“是我带路，找到绒貂的老窝，也是我，让绒貂从黄泉路上消失，永远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