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眼睛
照片里的女孩，周游确实见过，而且记忆很深。
昨晚周游从龙太婆家回来之后，有一男一女到理发店洗头，当时那个女孩子，分明就是此刻照片里的女孩。
周游清楚记得，洗过头后，女孩给了他一百块钱。
今天早上起来，钱变成了冥币。
女孩来去自若，也许到昨晚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才会去理发店洗头。
不过，既然女孩已死，那跟她一起那个男孩子……
周游再往人群里望望，除了妇人这边围着一群人，旁边还有两位穿着朴实的中年男女。
二人同样点着香蜡，烧着纸钱，默默抹眼泪的双手满是老茧。
妇人烧完一沓子之后，走到中年男女边上，抬手一个巴掌打在男人脸上，骂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女儿，你陪我女儿，你陪我女儿。”
中年男女均低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妇人不甘心，对中年男人一顿拳打脚踢，嘴里不住叫骂着、咆哮着。
“当初我就不同意女儿和你儿子在一起，你们这些农民工儿子，就该离我女儿远一点。”
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和尖酸刻薄的语气，仿若骂街的泼妇。
中年男女被妇人骂得连连后退，中年女人试着想辩解两句，立马又被妇人骂了回去。
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让周游想起昨晚的那个男孩。
被女孩一直喋喋不休的念叨、大骂，甚至打了一巴掌，同样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什么样的子女。
有什么样的孩子，就映射出什么样的父母！
妇人泼辣，她的女儿一样强势，中年男女懦弱，他们的儿子就怯弱。
昨晚周游还以为年轻男孩子对女孩子的咄咄逼人默默承受，只是因为他爱着女孩，
原来错了……
男孩没有反抗和回嘴，或许只是家庭使然。
周游没有继续看下去，这样的事故对他而言，除了惋惜，并不会对他生活带来任何影响。
当然，那一百块冥币除外。
周游离开十字路口，准备和乔静佳道别，乔静佳突然问道：“你想知道车祸里的男女是怎么死的吗？”
周游疑惑，盯着乔静佳，“难道你知道？”
“是！”乔静佳点了点头，
“昨天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就在边上，我看到了那个姐姐很凶的吵着要下车，那个哥哥不让，他们在车里起争执，姐姐打了哥哥一巴掌，还抢方向盘，正好那个时候有一辆大货车开过来，直接撞上他们的车。”
一个很常见的车祸起因。
周游心里一阵惋惜，二十多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男女双双殒命，这是谁之过错？
女孩吗？
因为她任性、固执？
男孩吗？
因为他车技不好，不懂控制方向盘和刹车，导致与大货车相撞？
非也！
必非世间所有事情都有对错之分，只有因由和结果，二人的结果是双双丧命，而因由则是二人的不和睦。
恐怕性格不合、家庭条件上的差距，父母压力，都是导致这次车祸的原因。
所以门当户对、兴趣相投的爱情，方才更加长久。
“好了周游哥哥，我该上学去了。”
耳边传来王乔静佳的声音。
周游回神，乔静佳已经背着书包离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周游忽然想起来……
按道理说，男孩女孩出车祸的时候，二人应该在车里，而乔静佳应该在马路边上，那么乔静佳是如何知道二人争吵的？
连女孩抢方向盘和打男孩一巴掌都清清楚楚，仿若当时她就坐在车上一样。
周游想要叫住乔静佳，她却已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外。
这时来了一辆出租车，周游打上车，去往三峡广场，寻找龙太婆。
周游答应今天帮阳阳走出小茅屋，若是龙太婆在家，事情会变得很不好办。
所以周游需先确定龙太婆是否依然像往常一样，在三角广场附近寻找自己失踪的儿子。
如周游想象中一样，在一家女装店外，他见到了瘸腿的龙太婆。
龙太婆手里拿着一叠纸，一瘸一拐逢人便上前询问，然而每一次的询问都是由充满期待变成失落。
龙太婆看起来六七十岁年纪，这个年龄本该在家享受安伦，可她不仅要承受失去儿孙的痛苦，还要每日来回奔波。
周游想：“如果这是自己的奶奶，肯定会很心疼吧。”
去龙太婆家的路上，周游心里犹豫了：自己是否真要帮助阳阳从茅草屋里脱离？
找不到儿子，孙子阳阳是龙太婆唯一的寄托。
阳阳死后留下他的尸身，肯定也是因为龙太婆的不舍，如果她回家发现孙子的尸体消失不见，她会有何反应，会不会变得疯狂？
约莫一个小时，周游第三次来到茅草屋，与昨日一样，大铁门紧闭，不一样的是锁换了新的，更加厚实。
周游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敲响了大铁门。
“阳阳，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上铁锁自动打开，同时传来阳阳的声音：“进来吧！”
周游推开门，走了进去。
秋日里的正午，外头阳光普照，屋内却阴暗无光。
与昨日不同的是，屋内已经没有了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
阳阳坐在角落里，看到周游的到来，顿时两眼朦胧，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呵，鬼也是会哭泣、流泪的呀！”
周游心里想，嘴上却问：“你怎么了？”
“晚了……”阳阳眼泪更多了；“你来晚了！”
“什么晚了？”
“我的身体……昨晚被奶奶连夜搬走。”
“这……”周游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奶奶为什么要搬走你的身体？难道她知道了我今天会来？”
丹丹点头：“你昨天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奶奶都一清二楚。”
周游惊讶：“怎么会这样？”
“因为这个家里，有奶奶的眼睛！”
“眼睛？”周游一阵背脊发凉。
周游望向屋外。
“院子里那棵榕树，就是奶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