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6、终局,原来是梦一场

随着一气仙马原的一缕幽魂远遁,整个骷髅山,真正变得无声无息彻底死寂下来。

周天这才发现,一尺棋枰虽然保下了自己,但其他地方却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飞沙走石,残躯断臂,山河呜咽,风声鹤唳。

这样的景象,让本来就被哪吒搅得天昏地暗的骷髅山,变得更加狼藉与萧索,直如世界末日一般。

而周天,莫名其妙遭遇这一场天降巨掌的灾祸,几乎在第一时间他就猜到了这巨掌是何人所为。只是他到现在还是很疑惑,他就动了一下太乙真人而已,甚至还留出了巨大的回旋余地,结果还是如此迅速招到了来自于阐教的报复。

报复便报复吧,值得元始天尊亲自出手吗?

周天一动不动,想破了脑袋,也依然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

想着,他忽然又幽怨地看了看四周,心道:

一尺棋枰呀,既然你连元始天尊怒火冲天的一掌都能接下来,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呢?

正自抱怨着,一尺棋枰忽然浮空而出,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周天面前,然后静静地悬停在他的前方,缓缓地竖起它的正面棋盘,便也一动不动起来。

这是要我看什么吗?

周天嘀咕了一声,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原来一尺棋枰平飞时,是看不到他的棋盘表面的。

但是当它像一面墙竖立在眼前时,棋盘表面便一览无遗,就连上面纵横十九道棋格线的细小纹路,也都清清楚楚。

只是现在的一尺棋枰,与此前在那乾元山上收拾太乙真人的风采完全不同,甚至就连方才它刚刚浮空而出时的那一道雄姿,也大相径庭——

此刻,原本温润而祥和的明黄色氤氲,似乎变得有些支离破碎不复浑然一体的自然色泽,隐隐流淌在其间的流岚,也是时断时续。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横贯在整张棋盘之上的一道深深裂痕,一下子让周天恍然大悟,这一尺棋枰不是不尽心尽力,而是它已经使出了全力,以至于拼到了自己也身受重伤,这才不得不将他丢在一边,暂且也就如此了。

而自己的一股怨气,显然又使它有所触动。于是又不得不飞出来,将实情呈现给他看。

周天看着那一道几乎撕裂了一整张棋盘的裂痕,不由得愧疚地脱口而出道:

“棋枰道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你是随身跟着我,还是自己另有道场隐身,如今既然重伤,还请快快回去好生将养吧。”

话音未落,一只金蝉的模样,宛若水印一般,忽然从虚空中挤出来,像攀附在一张纸钞上逼真的金蝉水印浮雕,望着周天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摇头叹道:

“道友的本体法宝,竟然又精进了一层?是吾失算了,吾还以为,以当初那凌空一掌,故技重施足矣,不料它还是以自我破碎将吾挡了下来!”

周天一惊,不知多少量劫前,那大河两岸,忽然从天空飞来一掌的情景,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

愣怔半晌,他忽然苦笑一声:

“金蝉,你若不提,我还一直以为险些将我打回原形的那一掌,是正在萌芽中的天道运化所为。弄了半天,原来竟是你的杰作?”

金蝉半晌无语,也不知是不是在懊悔他自己的失言。

良久,他才忽然翻了个身,慵懒无边地转动着一对触须,将四周的天地,缓缓看了一眼,口中徐徐道:

“周天,吾倦了,你懂么?”

这金蝉,若是这所有天地异象和未知存在的幕后操手,他的修为与法力,怕是比巅峰中的盘古,还要不知恐怖多少!

周天沉思着,不知为何,竟然也像被他这种百无聊赖的情绪所侵染,一时间无趣极了——

鸿钧,天道,好端端的在洪荒世界自成体系,自我孕育,自我完善,眼看就要合道,而自己更是以这天道为最大警惕,始终不与其争什么,却也将自己的棋道,快要浑然天成。

可是,大家都好端端,却突然天降一个鸿沟出来,又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无敌般的存在——。

从此横亘在自己的道门,不走不动,彻底打乱了洪荒世界的固有节奏和发展进程。

随后,自己就像一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在不知多少个量劫之间,在不知多少个时空来回穿梭,挣扎,求索,彷徨,追问……

最后,又跌入一个幻境中,险些又被彻底封印在其中。

若非自己有一身浩然正气,怕是任何一个世界,稍有不慎,自己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现在,这金蝉轻飘飘的一句“吾倦了”,便把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吗?

一股怒火,忽然腾地一声从识海深处升起。

“金蝉,你到底是谁,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看在我被你牵着鼻子,怕是从鸿蒙之时就已经入了你的道的份上,请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还有,大道呢?天道呢?”

话音未落,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忽然从虚空中浮现出来,瞬间将无数道金光撒在天地之间。

炽热的光芒,不仅迅捷地照亮了整个世界,也在这眼见的温暖中将整个世界,刹那间变成了一个火热的夏日。

骄阳似火,热浪滔天。

周天顿时被炙烤得大汗淋漓,几欲虚脱。

然而,原本百毒不侵、万物无害的金蝉,却在这突然升起的一轮骄阳之下,忽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挣扎着一对透明的蝉翼,迎风一晃,一棵参天大树,瞬间扎根在大地之上。

紧接着,这金蝉振翅一飞,便飞入铺天盖地的树荫中。

只是,热浪之下,躲进树荫的金蝉,依然还是热得难以超脱,不一会儿,参天大树便发出了一阵阵躁动的蝉鸣之声:

“知……了,知……了,知……了”

听着耳畔熟悉的宛若夏夜般的蝉鸣声,周天忽然心里一动,好像看到了什么,也悟道了什么。

只是,在他和金蝉之间,似乎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

正在这时,一串天真无邪的孩提咿咿呀呀的笑声,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天地之间何处传出。

咯咯咯的笑声中,骄阳忽然退隐,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月,在阳光退隐后的突然黑暗中,将一缕缕、一丝丝细弱蚕丝,却又连绵不绝的月光,瞬息间倾泻在这天地之间。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天地间走出,步履蹒跚,咿咿呀呀,看着跌跌撞撞,但却在金蝉在骄阳退隐的瞬间飞出的刹那,仅仅只是一伸手,便将它轻巧地捉在了手中。

周天吓了一跳,刚说张嘴,这小小的人儿,却早已将金蝉,犹如玩物般置于他那看上去白白胖胖、娇嫩无比的一双小手上。

再一转眼,他便咯咯笑着,望着金蝉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口中牙牙学语地吐出两个字来:

“知——了。”

话音落处,只见金蝉蓦然浑身一紧,竟再也动弹不得。

周天目瞪口呆,便看见这小小的人儿,忽然一手握着金蝉,一手指了指虚空——

刚刚退隐的一轮骄阳,瞬间又浮空而出。

只是这一次,这骄阳就像突然燃尽的煤球,从炙热、火红的状态中渐渐熄灭,最后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块奇黑无比的墨炭,转瞬间又翻翻转转,变成了一枚乌黑透亮的黑子。

“棋——棋——”

小人儿仿佛十分快乐,看了看黑子,随即又伸手一指,头顶的那一轮明月,顿时一震,跟着便滚落下来,直直落入小人儿手中,转瞬化作了一枚晶莹的白子。

“棋——棋——”

小小人儿,将手中这一对日月所化的黑白棋子,连同金蝉置于掌中,歪着小脑袋看了半晌。

直到这时,他似乎才想起来还有周天这么一个人在旁边,于是咯咯笑着,看向周天。

周天心中不觉又是一动,莫名其妙的便对这小小人儿,生出了一丝父子般的情愫,愣愣地四目对视,一丝明悟,油然而生。

“元婴,你是元婴?”

周天说着,急忙沉下心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放出神通,全身心地回到自己的识海深处,想要看个究竟——

谁知,当他经过不知多少万年再次踏入自己这一方识海中,他才发现,这一方识海,不知何时,早已沧海桑田,不再是记忆中的原来那个模样。

赖以保命的那记忆中的,不见了。

曾经引以为傲的残片,消失了。

至高无上的,无影无踪了。

千辛万苦找来的,,甚至孕育中逐渐成形的,等等所有的法宝、宝藏,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

甚至,就连整个识海,似乎也不存在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天大惊失色,跌坐在这一方不知还是不是识海的世界中,耳畔就听见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再一转头,却是那小小的人儿,竟也跟着走了进来,伸出他粉嫩般的藕节小手,牵着他的手,咿咿呀呀地扯着他,向外走去。

这时,世界一片通明。

不知何时,天空星光熠熠,大地星罗棋布。

昼夜兜兜转转之间,万家灯火,闪闪烁烁。袅袅炊烟,扶摇直上。

隐隐约约,有暮鼓晨钟在其间若隐若现。

呆若木鸡的周天,在小手的牵引之下,漫步其间,远远地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婀娜身影,在徐徐的轻风花香之间,正向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回首看了一眼,来处,已然化作了一片废墟。

只有两个大大的“遗迹”波谷不惊的留白,昭示着他曾经走来的所有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