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缠腰蛇丹

司马玮一路狂奔高呼,早就口干舌燥,见竺僧朗恭敬奉茶,忙端起粗瓷碗,也不顾形象,吨吨吨一口喝下,这才又抹着嘴兴奋的说道:

“大师,上次过访鄙府时你说本王所求之事,旬内便会有结果,嘿!还真叫你给说准了!我刚接到陛下的诏书,陛下让我上京勤王辅政呢!大师金口玉言,真乃奇人矣!”

“恭喜楚王殿下,殿下胸怀宏图大志,又有龙虎之姿,岂是久蛰荆蛮之人,此是意料之中矣,鄙人也不过是依势推理而已,算不得什么奇事。”

竺僧朗似乎早已知晓,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道。

“嗨,大师何必过谦。当想日大师纵一苇越江而来,本王便知大师是神僧降世,恭迎大师入府请教。当时本王谪居南楚,以为此生无缘再回洛京,郁郁不可终日,多亏大师点化,这才又重振旗鼓,终于等到陛下诏诸王进京。”

司马玮眉飞色舞的说着,满是得意之色。

“哦?敢问殿下,皇帝陛下为何突然要诏殿下进京?”竺僧朗故作惊讶的问道。

“你猜怎么着?杨骏这厮竟敢造反!这老贼,真是贪心不足,难道是欺我司马家无人吗!本王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父皇当时偏要宠幸外戚,把我们这些至亲骨肉倒贬斥到这穷山恶水,到底怎么着,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啊!”

司马玮大呼大叫,颇有些自负。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竺僧朗见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似乎这朝廷内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便冷淡问道。

“还能怎么着,当然是尽起全国之兵,进京勤王!只要将杨骏这老贼擒杀,陛下还不得授我军政大权?届时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暗弱,天下于我还不是探囊取物!”

司马玮毫无忌讳的说着,忽又想起什么,忙一把抓住竺僧朗的手恳求道:

“大师,我这次来是特意请你和我一同入京的,我要奉你为军师,大师有神鬼莫测之能,只要你用心辅佐,本王又何愁大事不成?届时我一定尊你为国师,大师也能光大你梵门之法,大志得酬,岂不美哉!”

司马玮说得口沫横飞,竺僧朗却面露苦色。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恕贫僧不能从命了。”竺僧朗面目平静地说道。

“怎么?难道本王诚心求贤,大师还不愿意吗?”正在兴头上的司马玮如被当头泼下一桶冷水,面色一凝,凶狠的问道:

“还是说你觉得本王是痴心妄想,不配得你辅佐?”

“非也、非也,殿下误会了,非是贫僧不愿追随殿下左右,实是有难言之隐。”竺僧朗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说道。

“有何难言之隐!大师何不爽快说来。”司马玮不满的说着,眼中凶光渐露。

“唉,殿下请看!”竺僧朗凄恻地说着,无奈地撩起衣衫。

只见他胸前背后密密麻麻布满了腥红刺目的红瘤子,有一些甚至起疱、破溃,流着恶心的浓水。这些瘤子绕着竺僧朗腰身一周,又往他腹股上蔓延开去。

“殿下你看,这恶疾已经合龙了,贫僧已时日无多,哪还堪车马颠簸?贫僧只愿有生之日,能回祖山圆寂,实不能得见殿下踏平天下,实现鸿鹄之志了。”竺僧朗声调平和,只是目光惨淡。

“这是‘缠腰蛇丹’!”一旁的灵鹫上人吓得大喊一声,颤颤巍巍说道:“‘缠腰蛇丹’是无药可治的夺命恶疾,传言蛇丹绕身一周之日,便是死神催命之时!宗主,你原来已经……你怎么不早点和我们说啊……”

灵鹫上人说着,不禁老泪纵横起来。

一旁的慧空听了此言,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缠腰蛇丹’症状可怖,致死率又极高,自然人人谈之色变。

“这……怎、怎么会……大师是神僧……”司马玮看着那竺僧朗身上触目惊心的毒瘤,不禁也吓得连连直退。

“生死有命,或许是佛祖想要贫僧早日脱离轮回苦海吧。”竺僧朗合掌一施礼,坦然说道。

见竺僧朗已病入膏肓,司马玮只得象征性的赐予金玉后,带着人马一刻不停的出山门而去了。

……

是夜,苏岭山下,长江波中,一叶扁舟正在滚滚波涛中乘风破浪,顺流而下。

江风潇潇,横流无际。

舟外虽浊浪滔天,这窄窄的扁舟却平稳得如同空中的飞鸟一般。

“哎呀,师父,原来你又骗我!”

双眼都已哭肿的小沙弥慧空亲眼见竺僧朗将手轻轻一抹,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毒瘤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嘟着嘴不满的说道。

“哈哈哈,傻孩子,不使点苦肉计,怎么能骗住那楚王。”竺僧朗憨厚一笑,狡黠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糟老头子没这么容易死,害我哭这么久。”慧空气呼呼的嘟着嘴,心中却依旧满腹疑惑。

“可是师父,去洛阳能结交好多大人物,又能扩大师傅的影响力,对于弘扬我们佛法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师傅为什么不愿意去,还非得想出这么一个难堪的法子呢?”

“你倒那洛阳是个繁华富庶、显贵云集之地,哪知天下大势,繁华落尽,烈火烹油只在眨眼之间。现在诸王入京,马上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如此炼狱之地,我又岂能随他一同送死呢。”竺僧朗叹息着说道。

“诸王入京?一同送死?”慧空惊得合不拢嘴,忙追问道:“师父,你是说这次奉诏入京的不止楚王一人?楚王这是中了朝廷圈套?”

“世事要都是想你想的这么简单,非黑即白就好了。楚王暴戾寡恩,反复无常,败亡是早晚的事。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怕杀戮魔咒一旦打开,这天下怕是又要生灵涂炭、啼饥号寒了。”

竺僧朗说道此处,不觉黯然神伤起来。

慧空听得一懂半懂,只得追问道:“师父,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积极作为,去拯救苍生呢?”

“说是乱象已生,渡劫已起,天下大势,又岂是你我能左右的呢。”竺僧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那师父,我们难道就这样如丧家之犬一般,灰头土脸的逃回祖山去吗?”慧空有点鄙夷的说道。

“你这泼皮,少在为师面前语含讥讽,谁说我们要回祖山了。我们沿江直下,取道去琅琊国。”竺僧朗目光一转,胸有成竹的说道。

“去琅琊国?!”

慧空吃惊的瞪大双眼,完全不知道这师父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琅琊国远在千里之外,中间隔着山川浩渺,这师父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我原以为长沙王司马乂、楚王司马玮是雄才大略之士,谁知这一年多寻访下来,早已看透江南诸王皆是残暴无能之辈,自取灭亡只是早晚之事。”竺僧朗看慧空一脸疑惑,并不开悟,只得耐心解释道:

“我夜观星象,金陵境内王气渐生,紫微星折射齐鲁,似是有圣主要应运而起,故而想去那碰碰运气。”

……

江水澹澹,扁舟依旧破浪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