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拦截卫瓘

见杨骏不肯听自己劝谏,三人谈不到一块去,杨珧、杨济便想先行离开。

“文琚、文通,你们稍等下。”杨骏却挽留二人道。

“怎么,兄长还有事情吩咐?”杨珧、杨济虽然对杨骏的行事不敢苟同,但是毕竟碍于长兄情面,听杨骏招呼,只得又停了下来。

“我算着时辰,这卫瓘也该进京了,他肯定一回就是先找陛下述职,陛下刚上完朝,诸事繁忙,怎么能让他一介外臣去打扰,我要在这里拦住他,但我怕他一介武夫气焰太盛,行事鲁莽,再说我和他向来又不对付,还需你们在旁帮衬帮衬啊。”

杨骏捏着长须,老成谋算道。

“这种事情,兄长自己对付就好,何必又拉上我们,我和他同在军中效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到时彼此见着,岂不尴尬!”杨济说着,也不多言,气呼呼的走了。

“哎,文通……”杨珧还想劝他几句,却被杨骏拉住了。

“算了,二弟,文通这倔脾气,在这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你在就好。”

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随他去了。

杨骏吩咐太监搬来几把椅子,又上了点茶果充饥,便和杨珧坐在那里守候起来。

杨骏等刚刚归座不久,果然就见到卫瓘在殿外顶着烈日而来了。

只见他盔甲未卸,胡须花白,满脸疲态,衣裾上血迹斑斑,还留有不少刀剑破口,显然是刚经过一场恶战,还带有战场的萧杀气息。

卫瓘虽然披挂不整,浑身伤痕,却自有一身凛然之气,往宫殿一站,恰如一座森然的铁塔一般,气势汹汹,令人很是震撼。

“陛下呢?”卫瓘见了殿上杨骏兄弟二人,也不行礼,冷冷的问道。他摘下头盔,露出满头白发,额角还有一道新添的刀疤。

“卫司空,一路辛苦。陛下刚上完朝,身子疲乏,歇着去了。”杨珧忙上前一施礼,恭谨的答道。

“为国效力,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我刚回来的路上听到传言,某人似乎又想把我支出去啊。”卫瓘瞥了杨骏一眼,冷冽的说道。

“卫伯玉,你这样看我干嘛?皇上的确有下旨,让你去平定并州的刘渊叛乱,这是朝堂上大家定下来的事情。”杨骏没好气的说道。(卫瓘字伯玉)

“这到底是陛下的旨意还是你杨太傅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我的府兵刚随老夫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幽州一役,我们与秃发鲜卑苦战数月,将士死伤大半,大部分兵士已经一年多没能归家了,现在带着满身伤痛刚回京,还未及见父母妻儿,你又要把我们支派到并州前线?你……你这是何居心!”

卫瓘剑眉倒竖,气愤的质问道。

“卫司空,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胡人四处作乱,百姓民不聊生,正是尔等武将兵士为国效力的时候,卫司空怎么能托言辛苦。”杨骏老脸一沉,油盐不进的说道。

“呵呵,好个为国效力,好个用兵一时,杨太傅既有这份心,怎么自己不去军中效效力,用用兵看看?”卫瓘瞪眼怒视道。

“你!你怎可……”杨骏被他气势所摄,话语一时噎在喉里。

“哼,我怎么了?比之某些人所为,我这些言语还能伤着你不成。我来问你,幽州一役,我们在前线舍身往死、抛尽热血,朝廷军饷粮草为何迟迟不发出?粮草短缺,致使我在州城被困三十余日,折损十万兵马,军心浮动,几至弹尽粮绝的境地,你这岂不是公报私仇,故意要绝老夫后路?你知不知道,看着那死在幽州城下的无数大晋男儿,老夫何其心痛!”

卫瓘不给杨骏还口的机会,他神情悲愤,将身上锈迹斑斑的盔甲拍得砰砰作响,口沫横飞的控诉道。

“你……你这……岂有此理!兹事体大,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杨骏听闻此言,气得胡须微颤,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卫司空息怒,卫司空此言我等实是担当不起,将军也应该知道,近年来国家战事不断,太康时攒下的那点家底,在先帝大葬和陛下登基大典时就花的差不多了,后来又有幽州、雍州的叛乱,谁也没有料到会这么旷日持久,延续数年。今年来,原想等夏粮赋税收上来就可解燃眉之急,谁知倒有十州报了水旱灾害,另有五州战乱未平,朝廷也是寅吃卯粮,难以为继啊。非是兄长为难卫司空,实在是拿不出钱粮来啊。我们也是看卫司空被困,所以才急令渤海王司马烨星夜驰援幽州的。”

一旁的杨珧见两人势同水火,怕动静闹大,忙上前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哼,我也知道,杨太傅于这兵马之事,一窍不通。不给粮草军饷,难道让我们去空手套白狼吗?你们让开,我是来找陛下的。我在外为国浴血多时,你总不能让我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吧?”

卫瓘见两人难缠,就想夺路而去。

“卫老将军,您先等等,让您督并州诸军事,平定刘渊,这的确是陛下恩准的旨意。陛下上了一上午的朝,为这事很是伤脑筋,也替老将军忧心不已,刚刚才回去休息,很是疲乏,实是不宜再打扰。”

杨珧见卫瓘想直接去找惠帝申诉,忙好言劝阻道:

“老将军一路辛苦,又刚经历大战,本应让将军多歇息时日,但是匈奴人烧杀抢掠,自立为王。并州百姓深陷水深火热,局势实在不容耽搁,还请老将军以国事为重啊。”

“是啊,卫司空,你是不知道,根据前线传回来的战报,这些白种匈奴残暴野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攻城略地,烧杀淫掠不说,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掠人而食’,整整三十万大军,竟仅带十日粮草,攻下平城后,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奸淫,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如同妖魔。到了彭城,数万少女几乎被他们吃了个精光,又开始满城屠人。如此暴行,实非人所能想象,公……能忍乎?”

杨骏也历数匈奴人的残暴,声音沉郁,说至最后,喉头哽咽,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

“唉……吾辈在幽州整日与北胡盘桓,岂能不知胡虏的恶行。”卫瓘无奈的叹了口气,坚毅的脸上换上了悲戚的神情。“胡虏固是该尽早荡平,可难道我大晋,已无其他可用之将了吗?吾已垂垂老矣,这次征讨鲜卑,便已颇觉疲态……”

“卫司空,军中的事情,您是最清楚的,上一代灭吴蜀的老将纷纷告老凋零,现在军中的后起之秀中,哪有能堪大任的?纸上谈兵的倒有几个,可是您也看到了,甘卓、王济等,徒有将军名号,连南方的几个武陵蛮都平定不了,如果让他们去对付这残暴的北胡,不是无异于白白送死吗?”

杨珧也动情动理的分析道。

“唉,话虽如此,只是苦了我那些府兵兄弟啊。”卫瓘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湿润。

“先帝在时便已说过,老将军乃国之肱骨,碧血丹心,可昭日月,今日实乃非常之时,还望老将军以大局为重,国而忘家,不负先帝重托!”

杨珧慷慨激昂的陈说道。

“忠君报国,乃吾辈分内之事,可是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那些匈奴人邪门得很,手下似有一批刀枪不入的尸兵魔将,非人力所能胜之,北境之兵大多不敢与其交锋,或闭城不出,或一触即溃。如此邪物,非平常之法可以取胜,我想举荐陆机为中兵郎随我出征,他身负异法,或可有助于我。”

卫瓘沉思良久,缓缓提出一道要求道。

“我会回禀陛下,此事定依卫公。还有其他一应粮草需求,我们也定会竭尽所能,定不致使公为难。就请卫司空速速回府,准备出征事宜,顺便与夫人话别,卫司空离家日久,想来夫人也是挂念得很。陛下和陆平原那边,我们会替卫司空安排好。”杨骏满口答应道。

“唉。”卫瓘知道嘴上斗不过两人,今日也肯定见不着惠帝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托着疲累的身子朝外走去。

杨骏和杨珧默契的对视一眼,知道大事定矣。

而在大殿顶上,那只潜伏良久的黑色御猫翻了个身子,目光闪闪,竟露出了如同人类一般心满意足的妖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