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来过的红嘴蓝鹊

今天,就在我写下这篇故事不久前,家里的红嘴蓝鹊走了。早上吃饭的时候还和妈说,等再养几天,它乖了不乱跑,就把它放出笼子。谁知道吃完饭没多久,它就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说起这只有一身蓝色羽毛,长长的如同凤凰的尾羽,头上脖颈后有点点白斑的漂亮鸟,还是四天前父亲回来路上听到一旁有笛声一样的叫声,走近看发现在树叶掩映中,有五六只鸟围着挂在枝丫上的一只鸟转圈,鸣叫。

那只可怜的鸟,右足整个折了,骨头耷拉在外面,只有一点皮还连着……

我爸将它从树上拿下来带回家,灌了一些水,它才变得稍微有精神。

家里那天正逢老姐回家,大扫除,因为房子后头就是山林,所以家里是总不缺蜘蛛、蛐蛐一类的。

一般看到我都是脚一踩一旋,谁让家里来了个小吃货。看到蛐蛐,我心里想到的词竟然是这个很脆,看到那种高脚蜘蛛(乡下特有的吧,无毒,比较扁,而八只足很长),我想到的是,这个鲜嫩多汁,我甚至怀疑,如果它在家里长住下来,我会不会去追逐贝爷的脚步……它还挺谨慎的,考虑到它受了伤,战斗力大大减弱,当我将擒获的虫子打得奄奄一息,就差五花大绑从笼子缝隙中扔进去,拿手指指那虫子,甚至吹口哨示意那是食物时,它就干干看着我,还歪下小脑袋,像看傻子一样的。

我郁闷地回去继续扫地,过了一会再看笼子,好家伙,虫子就剩个肉不多的爪子。

老爸很喜欢这只鸟,凌晨五点多便去后山的田里挖蚯蚓。当房间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声,我就知道他又要给小家伙找早饭了。

小家伙食量很大,我爸爸很高兴,说,能吃就表示养得活。他以前也救过一些小鸟,但要么厌食,要么拿头撞笼子,无一例外地没养活……所以,对这听话的小家伙宝贝的紧。

我妈甚至说,好了,这父子俩,天天围着鸟转,算是废了。

其实嘴上这么说,我妈也喜欢这只鸟,她说有了这只鸟家里热闹很多。

红嘴蓝鹊的鸣叫很好听,像笛声,又有其独特的韵味。

每次听到它叫,我爸就起身去拿装蚯蚓的罐子。因为这小家伙居然学会了讨食,每当饿了就叫上几声,见没人理它,就叫叫叫,等把虫子拿到它面前,瞬间安静下来,享用美餐,很机灵不是么?

它睡觉的方式很奇怪,是把头埋下去,一直埋埋埋埋到我有一天晚上去厨房偷宵夜,打开灯,目光一瞥那笼子,看到那圆滚滚的球,差点以为那是它翘起来的性感大屁股,谁知往后一看,屁股是在另一头啊,蹲下身子再看,那点点白斑让我确定眼前的才是头,只不过藏在球中,可以,这个睡觉方式很标配。

一天老爸看到它身上有寄生虫之类的在爬,然后给它洗澡,想着夏日应该干得快,也没帮它弄干。

这两天早上烈日炎炎,午后便是雷声不绝,天变得阴沉沉的,然后刮风。

我总是最后一个出厨房的,因为家里的洗碗任务让我这个大闲人包了。

就在昨晚我关厨房的灯前,看了眼笼子里的小鸟,去问我爸,它这么湿湿的没事吗,我爸说小鸟都会自己甩干的,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今天起来,我妈就说,这鸟早上喂它蚯蚓也不吃,整个靠在笼子边,无精打采的,被你爸昨晚洗坏了,等会太阳出来了,给它晒晒。

我便开始吃早饭,寻思即便是人这么关着也会闷坏了,何况向往天空的鸟。便和老妈说,等过几天它认家了,便把它放出笼子。

谁知吃完饭出了厨房往院子里一看,它整个倒了下来,肚子微微起伏,嘴一张一张地吸着气。

我看不能再等太阳出来了,便把它从笼子里小心托了出来。

将吹风机开到最小档,刚好有点温的风,我还拿手试探,距离和温度刚好。

然后一点点吹它身上黏在一起的羽毛。心里怪我爸,怎么可以就让它这么湿漉漉地过一夜。

你知道么,当我用风吹它的时候,当我抚过它羽毛的时候,它竟一仰一仰头,舒展身子,就好像觉得自己是在飞翔。我就顺着它,给它换几个角度的风,它一定恍惚地想自己是在俯冲,是在滑行,是在湛蓝的天空盘旋……

而当我一停风,它就不安地抽搐起来,红色的喙张开合上,张开合上,越来越急促,就好像病床上的老人,离世前地挣扎。

我明白过来吹风是有用的,哪怕很小,我一直举着,一直,可是它气息的起伏越来越小,我托起它,它的头都是无力垂着的。

没多久整个一仰,我心里慌了,不敢相信它走了,以为它只是缓口气,只是想睡一觉,可是看着吹了半天再无反应的它,渐渐僵硬的它,我知道,它走了。

你知道那种,亲眼看着一个触手可及的可爱生命逝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么?明明有机会补救,却一再错过的自责?

早知道今天,我哪怕被老爸骂,就像小时候那样,也会早些放它出笼子,也许它趁我没注意,扑棱着飞走,也许没了一只腿的它注定像老爸说的不久也会死在野外,也不会,没有机会飞啊。也不会在生命最后那会,还,还想要飞啊。

倘若下一刻便是枯老病死,对花而言落尘根,对鸟而言于青空,对鱼而言在河川,是最好的归宿。

搭一个牢笼,自认为是在保护弱小的它不受伤害,可是需拿一世的自由交换,你我可知,它是否真的快乐。

——零下5度2分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