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沉银

张秉忠攻下佛图关之后,便与关内大宴众将士,口中言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从此,这句大白话便流传于川内。

随即跟来的大雀营由张玉娘带领,一路直奔向西而去。在路上,张玉娘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颇为感慨,对秉忠言道:

六哥,如今家大业大财富大,家里有句老话说的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您看如何?

有了玉娘的提醒,秉忠这才明白,钱财乃是喜人之物,不能全放在太姥山中。如果有人兵变,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对玉娘说:你看如何处置这些喜人之物?

玉娘将心中早已谋划好的事情,一一讲于秉忠听。

都知道你强取豪夺,搜刮一空,那堆积如山的钱财总要放在一个地方。若尽数归在太姥山中,定是不妥。不如将这份银响分作四份,以备不时之需。

如何分法?秉忠接口问道。

我想这份财宝按岛、土、山、水之法管理起来,一半民用一半隐藏。太姥岛上是聚财之点,必须要存下一点银子,然后让钱顾统领封岛入川,随军而至。另外在山中续在一笔固定之财以被日后常年之用。宫里的要留存一部分钱财,以应平时之需。若存有败迹之时,可学习六哥先前的撒银阻敌之法,利用一部分浮财,以诱兹敌之功用。凡事都要以防万一,才是最为重要的。亦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矣。

张秉忠认真的听完玉娘的观点,缓缓的点点头,说道:好!就按你的思路来,这件事交给你来办,纯属后续存活之保障。切记不可像我一样大手大脚,这事一定要做到有礼有节有据,方可舒展手足。这世道,无钱办什么都不行,有钱的才是大爷!

这倒霉的世道也是说啥来啥,经不起任何颠簸与碰撞,如同那薄瓷一般。前不久刚刚做好蓄银工程的大雀营收到情报,大明崇祯帝在北边失利之后,将所有的怒气和视线转移到了起义军这边来,另外值得一提的,也许是枣儿的队伍太能打,一下子竟然攻到了北京城下。这样子不由得让崇祯帝重新聚集兵力,讨伐起义队伍。以至于李闯王的队伍左右到受东西夹击,而张秉忠的队伍则是连同大西国在内四周前后左右四面受敌。一时间,不仅让大雀营忙得不可开交,同时也让秉忠急得焦头烂额,常常感叹自己兵少将寡,用兵之时常常捉襟见肘。以至于节节败退,本来是准备北上拒敌以长城之外,可曾想被崇祯帝这样一闹腾,尽然成了过街的老鼠,处处挨打,处处遭殃。

成都王庭在明清两军前后鏖战之下,被明军占领。所幸之事,由刚刚抵达入川的汉中营钱顾将王庭之中所存军备财务一一运出。沿途之中撒银阻敌用来拖延时间,很快的便来到了秉忠面前。那钱顾一看见久别的少将军,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秉忠连忙上前安慰道:钱兄不必如此,我等这不是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听到少将军如此宽慰自己,钱顾不禁破泣而笑,连忙颇为自豪地言道:按少将军指示,属下一一办妥,总是不枉吾王的一番信任,要不然千刀万剐都不能赎其罪过。

秉忠见他如此这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言道:你本以辎重建营,又总理了十几年的队伍。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留你何用?只见钱顾诚惶诚恐的站在他身边,将所办之事详尽道来。

这一路之上最大幌银便在江口,有实有虚,将载有万贯金银的千艘战船沉入江口镇前的岷江旁的深塘之中。沉银于深溏之内为当年的王庭费用,若是用来办军务可资万人队伍半年之余。

彭山江口古镇为一个存在了多年的川南码头小镇,面朝千年奔涌的岷江,背靠彭祖山,这里曾是兵戎相见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曾上演了“日有行船数百艘,夜有万盏明灯照码头”的盛景。此后,有“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能识破,买尽成都府”的传言。一首古老童谣,一度被认为是破解张献忠宝藏的关键。

那你是如何处理这批大喜之物?秉忠不尽然的问道。那钱顾说:主要是包括明王朝分封藩王及张献忠分封嫔妃的金银册、西王赏功钱币、大顺通宝、金锭、银锭等,还有大量戒指、耳环、发簪等金银首饰,以及部分残存兵器。还有蜀王金宝,上刻“蜀”字。金册,正面刻“維嘉靖二十三年歲次甲辰十二月乙丑朔二十六日庚寅皇帝制曰朕惟太祖高皇帝之制封建諸王以隆藩屏必擇賢女以為之配榮”。大部分还有大顺通宝和大西政权潼川府经历司金印,数量最多的是金银首饰,已存金银戒指、耳环、手镯等共计五万余件等。

钱顾见秉忠只问金银不问人事不免有些怅然,眼内流露闪烁不定的神情。张秉忠一看便知,他是太过顾忌王庭内府里的那些人儿了。他哪里知道,在他张秉忠的心目中,除了朝小枝和张玉娘以外,其他的女人尽皆是装不下。如今朝小枝已经没了,只剩下张玉娘一个人真正的死心踏地的陪伴自己左右。哪里还会理会那些世族豪门硬塞于自己的,又不愿跟随自己闯荡天下的小女人们。

鉴于钱顾的一片忠心,张秉忠还是提了提,问了问,那王府里的各色随从和女人们。

回吾王,按照您的密旨,我已经按部就班的,一一处置停当。但凡不愿跟上来的文臣武将,一个也不曾挽留。王庭内府里的女子和子侄也一一清除干净,用您的话讲,既然恰逢败势,皆为他人鱼肉,不必留存。若强行将养,亦是平添烦恼和牵挂而已。

听闻钱顾如此如实的一一道来,张秉忠静静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在中军帐内商讨日后之事,又命袭奉池总理一切内务。让张玉娘重新率女子营打理各处情报和大雀营的事务。

四川成都王庭的大本营丢失,让张秉忠感觉自己如同无根的浮萍在这世上到处飘荡。正在军营里游走不定之时,义子定北王艾能奇率部前来护驾。艾能奇的到来那就是多了一份战力,这让张秉忠心里更加踏实了一分。当夜便在中军帐里宴请众将士及随驾谋士一起聚议,起先张秉忠将原先想好的思路,一并告诉大家做出商议。可众将士依然是众说纷纭,只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顺从他朝的想法。这一点,就让张秉忠颇为欣慰。也许是听说了汉中营钱顾统领在四川王庭所做得一切,大伙儿心里都想:八大王为了家国兴衰和民族大义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舍得,更何况我们这些与他同生共死的血袍兄弟。哪里还能说得出一个不字?

多种商议结果毫无意义,秉忠觉得这种生死存亡之大事非一日即刻定下来的。于是散去了大伙儿,独自一个人来到山丘之上沉思。约莫到了下半夜,寒意已经得人全身发抖之时。只听得身边亲随来报,大雀营总文情刘进忠前来报谍。

秉忠平日里对这个义子也是青眼有加,如今撇开众人,深夜独自一人上来晨报必有急事要事。于是点头应允,命他上前进身。只见他趁着月光走近身前,郑重其事的想定中三叩九拜。深夜里闹这一出,到时让秉忠吃惊不小,连忙问道:进忠,你深夜到此有何重要事情?

回吾王,我心中有一计,不吐不快。但又怕众人反悔,所以只得深夜,来此告知。又恐此计折了父王的情面,所以值得深夜与吾王一人道来。

哦,还有如此一事?那你可慢慢道来。秉忠听得进忠如此说道,心下没来由的一紧,好坏切不可提前判定,如是定下心来听一听,再做思量。

我认为,如今这天下到了如此的境地,作为大西国国主应当有所准备,以备后手。

嗯,那你就说说!秉忠慎重的向他点点头。

我个人认为,大西国丢掉了王庭已在危局之中,国主应当先谋一替身以备突发事件,然后在谋取一地,留作反击之根本。

嗯,那你认为,何地最为恰当呢?

全国上下,北边属清朝和大顺王的天下,西边最为富饶的四川也遭沦陷。此二地,皆不是我们如今可图之地。东边临海,于我国如此战力,不善水战不易长居。唯有西南方向,才是可图首选之地。只是……。

只是什么?秉忠听到此处急切的问道。

属下不敢造次,还望吾王宽罪。刘进忠再次叩首趴在地上,心中却想:父王原本是忠孝之人又是一个念土情重之人,若要将心中谋划和盘而出。他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只得缓上一缓,让他自己明白过来才行。

恕你无罪,如今到了眼下的情景,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秉忠被他这段奇谋所吸引,急于知道答案。也不择口,随口而出的问道。

只是,只是……,只是我大西国,不可再立,中华大地之上。

啊!……张秉忠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