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地舞者是秃驴

场中,无名依然跟众人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脚步不停的在人群中腾挪,剑不停的在身体周遭翻飞。挡住了身前的武器,也在身前的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站着的人越来越少,躺下的人越来越多。而随着躺下的人的增多,空中哀嚎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他们都是些江湖成名的人物,本应该说,身上的伤疤早已经习惯。可是他们还是哀嚎出声了,与痛无关,只因心头的恐惧。

这么多人,这么多武器,常理说,吐口吐沫就能把一个淹死。可是今天他们想要淹死的人就那样倔强的活在那里,就在他们身边不停的游动,他的速度并不是多快,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他脸上冰凉的表情,可是他们的武器就是无论如何也砍不到那人身上,甚至没有碰到他身上的衣服。

那件洗的发白的僧袍甚至没有挂上哪怕一点的血迹。

所以他们内心产生了从无有过的恐惧,这时的无名在他们的眼底,哪里还是个剃着光头的和尚,分明是头上生角的恶魔。

无名的剑每次划过,就像划破了风,然后一朵刺红绽放在空中。一个人的身体也会顺风倒下。

无名不知道自己挥出了多少剑,只是感觉剑渐渐的沉重,胳膊也没有了刚开始灵活。无名皱了皱眉,却还在继续挥剑,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就会有数不清的武器招呼在自己身上。他的剑法,去了劈,砍,格这些比较费力的东西,多了刺,挂,压,扫等容易连贯的剑招,所以他的剑更显飘逸轻快,矫健优美。算是得了父亲叶寒枫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

可是即使这样,连续不断的挥剑。他还是累了,脸上不自觉的闪现出疲倦的神态。

死,他不是没有想过。其实十三年前,也在这个地方,也是这样漫天飘雪,那次,他本就认为自己会死掉。他甚至笑着迎向了对方劈出的刀,因为他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里的剑,他已经看到了阎王身边的小鬼在向他招手。

可是最后那个人出现了。他的刀劈开了砍向自己的那个人的身体。血溅了他一脸。然后他无力的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无名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边到处是尸体,那个人就趴在自己身上。无名就那样呆呆的看着那个人,头发披散,被血凝结成块贴在脸上。他的背上有一个刺目的伤痕,从肩胛一直到腰际,肉向外翻着,血就像冬天里的温泉不停的向外冒着,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染红了地上的雪。

“莫阳,莫阳。”无名着急的喊着,但是他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声音带着嘶哑。

莫阳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慢慢睁开了眼睛,只是显得那样的吃力。他努力的牵动嘴角,想要对着他笑一笑,也许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一阵呲牙咧嘴。

“你还好吧?”无名低声的问道,更多的像是自我安慰。因为他看见莫阳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向外吐着血。

莫阳笑了笑,眼神安静的望着无名,轻声说道:“替我照顾好艾雅和莫松。”然后……

然后没有了然后,莫阳闭上了眼,表情很安详,就像这个飘雪的夜。

一切在脑海里飘过只是一瞬间,可是那一瞬间却已经整整在无名的脑海里定格了十三年。

他依然舞着剑,即使再累,他也不能停下。他心里不停对着自己这样说道。

无名有着不得不坚持的理由,他忽然想起了那张跟莫阳几乎一摸一样的脸。

无名想到了宋陌整天的玩世不恭和一脸的贱笑。在这寒冷的冬,心里微微多了些暖意。嘴角不自然也绽放了笑,只是笑里多了些许的无奈。

“宋陌真的是个懂事的孩子啊,不过他本以为掩饰很好的心思却怎么又不被自己发现呢?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呀。”无名如是想到。

可是无名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眼里的孩子已经出现在了这个漩涡的边缘。

宋陌一路紧赶慢赶,竹林里的风,含着雪,砸落在脸上,一阵生疼。可是他依然不敢放慢速度,越是靠近,血腥味越是浓重。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一个画面——无名舞着菜刀,在一群人里杀进杀出。

菜刀,这是宋陌唯一能想到无名战斗时能用到的武器。因为寺里好像除了菜刀以外再也没有大的杀伤性武器了。

无名很强,这点宋陌从不否认。但是一个没了牙的老虎,怎么可能斗得过一群豺狼。

所以宋陌紧了紧手里的断刀,他要把这把刀送到无名手里。

无论如何。

宋陌加紧了力气,不停的在竹子上跳跃,此时的他就像山里的猿猴,甚至比猿猴更加敏捷。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所以他学会了很多生活在山下的人不会的东西。山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师傅。所以他爱这里,更爱那个养大自己的师傅,所以他不允许他出事。

“师傅,我来了。”宋陌心中呐喊着。

可是当宋陌来到人群的边缘,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眼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躺在了地上,血液混着雪水肆意的流淌,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在不停的冒着热气。到处是歇斯底里的嘶喊声,声音里甚至带着嘶哑,像是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站着的人还是很多,他们都随着中间的那个身影移动着,却也仅仅是这么移动着。没有人敢靠近那个漩涡。漩涡中有着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更像雪地里舞者。一袭僧衣迎着风,挺然而立。眼神刚毅,冷冽如泉。紧握着手里的剑,剑影如风。风刮起了地上的雪,雪撕裂了四周人的衫。

剑气如被赋予了生命,环绕着他周身自由的游走,带起衣衫,刮起落地的飘雪,顷刻间,宋陌产生了一种错觉,彷如那个舞剑的身影,就欲这般乘风而去,足不沾尘,轻若浮云。那个身影已经融入这场雪里,他就如周身的雪花一般,飘落了凡尘。

宋陌本以为无名会用菜刀的,因为崖边他用刀真的很厉害,而且以前他做饭时,舞起菜刀来也是很潇洒。却从来不知道他在哪儿藏了这么一把剑,更不知道原来他用剑更厉害啊。

宋陌在寺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把如雪的剑。但是他感受的到,无名对这把的熟悉与眷恋,就像自己手里握紧的断刀。

也许无名说的对,每把武器真的有着他的魂,只有你细心体会,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