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逼问
饶是如此，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陈晓伟还是已经到了医院。不过好在，接到他的人，是韩城。看见李进来了，韩城这才带着陈晓伟走过来，低声打了个招呼说：“李队，我都没想到这小伙子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这地方有多少眼线还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暴露没暴露身份。您来了就好，人安全的交到您手上了。”韩城乐呵呵的说着，开心着自己完成了任务。
李进点点头，就看向了陈晓伟。可就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进竟然觉得这个陈晓伟目光闪烁，似乎是在刻意的回避他的目光，神情很不自然。
李进没有把侧写用在一个证人身上，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于是走近了些问道：“你没事吧？钱来是不是把事情都和你说过了，你放心，警方会保证你的安全，别紧张。”
“嗯……我知道。”陈晓伟把头压的更低了。
李进虽然不解，但还是安慰了两句说：“你别害怕，你只要站在病房外看看他们就行。不需要跟他们对话，也不需要说什么。我只想要你确定，你当天看见的欺负人的那件事是不是这几个人就好。他们现在身上有伤，外表肯定和当日有些差距。请你一定仔细辨认清楚，然后告诉我他们是不是你看到的那几个人。”
“嗯……我知道了。”陈晓伟依然低着头。
李进看着这样的陈晓伟，心底没来头的揪了一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有点儿心慌。
不过这时神经大条的钱来拽了拽李进的手臂说：“哎呀，李队，你别这个表情啊！你这样，就好像我们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似的！我都跟你说过了啊，这小子胆小的要命，所以我才决定罩着他，收他当小弟！。不过也能理解哈，才十七岁，又没经历过这种事，紧张在所难免嘛！哪像我这么早熟，十七岁的时候，我都拍过好几个五线小明星走光乱搞了呢！走吧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咱们赶紧上去指认他们吧！只要指认成功，这几个恶霸的好日子就到头儿了！”
李进没再说话，带着钱来和陈晓强就上了楼，走向了那几个特殊的独立病房。但是这时李进心里的不安，却比之前更重了。那陈晓伟的神情，绝对不仅仅是害怕！他眉眼之间的闪烁回避，肌肉紧绷，是李进非常熟悉的神情。他真希望这会儿有沈墨在身边，那样的话，在他混乱的时候，就有人能提醒他一下了。
不过想着想着，就已经来到了病房。李进指着病房门上的窗，回头看向陈晓伟，正色的说：“晓伟，事关重大，请你仔细看清楚。是不是里面的人，当天在欺侮打骂另外的一男一女？你不用着急回答，一定要看清楚。”李进已经尽可能的不给他增加压力了，但是这个陈晓伟的一句话，几乎就关系到了秦昊的一生，和那四个家族的未来。
陈晓伟听着李进的话，双肩微微颤抖着，他已经站在了门前，却迟迟不敢抬眼看向病房内。他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这后面的钱来忍不住推了推他，催促着说：“我说兄弟，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啊！这会儿又没人，你赶紧确认咱们赶紧走啊！你这哆哆嗦嗦像个脑栓塞似的干什么啊？你不看里面的人，怎么指认啊？喂，你到底想什么呢？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嘛？”
钱来有些激动，被李进及时制止了。李进神色凝重，只看着陈晓伟，没有一句催促。
陈晓伟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然后缓缓抬起眼看向了房间内病床上的人。
李进在一旁观察着陈晓伟的神态，见他双拳紧握，呼吸急促，双肩仍在微微的颤抖。大概过了一分多钟的时间，陈晓伟这才松开了攥着的拳，转身低着头对李进说了句：“我看过了，不是这个人。我看见的事情可能和你们要查的事情不是一回事，我没见过这个人，你们找错了。”
这个答案显然是出乎意料的，钱来站在旁边，瞪大了眼睛拽过陈晓伟说：“喂喂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啊？你说的到底都是什么啊！那天我明明看见你一直躲在暗处看他们斗殴，你怎么能说你没见过他们呢？还有，昨天晚上咱俩怎么说的？咱俩说的完全就是一回事儿，不是吗？你当时还告诉我，你愿意跟我一样朝着英雄努力，勇敢作证，将坏人绳之以法！诶，你现在这什么意思，现场翻供啊？小子，我是看错了你了，还是你压根儿就是他们的奸细？你这比无间道还厉害，要不以后你罩着我，我当你小弟吧！”钱来气的已经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明明不是这样的，昨天的陈晓伟明明不是这样的！本来还想着在李进面前建功立业呢，现在这情形，就好像他在拿李进耍着玩儿一样。
陈晓伟一直别着头，不看任何人，也不给钱来任何的解释。还是李进拽走了钱来，低声急道：“你能不能冷静点儿！这里是医院，你声音再大一点儿，全楼都听见了！你生怕别人听不见怎么着？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责任，我还没急呢，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钱来气不过的喘着粗气，尽可能小声的骂着：“李队，我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这小子，这小子他妈的现场反水啊！他昨天跟我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这小子就他妈是个演员啊！”
“好了，别说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冷静下来。”李进仍然冷静沉着，和炸了毛的钱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李进对现在的情形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就在刚刚陈晓伟说出不认识病房里的人时，李进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惊讶都没有。就算陈晓伟真的是个好演员，李进也是一个看破一切的好观众。或许，从第一眼看见陈晓伟的时候，李进的内心就已经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了。那种不自然的紧张，那种不敢对视的心虚，恐惧到无法自制而颤抖的身体，这都是审讯室里常见的反应。通常有这种反应的人，张嘴说出来的都没有实话。
李进在平时的样子十分冷酷，甚至让人觉得不太敢惹。但是他并不暴躁，越是真正遇到事了，他越是冷静的不像个正常人。这会儿，他只是面对着陈晓伟，郑重认真的说：“拘留所里的那个小伙子只比你大两三岁，他是学美术的，靠画画维生。当天被人欺负的姑娘，很早以前就有轻微自闭症，在经历了那一天之后，她彻底神智不清了。法律不会因为同情弱者而偏袒，但是也不会因为畏惧权势而颠倒黑白。如果那个小伙子真的犯了错误，当然也必须要受到惩罚。但如果他是被坏人冤枉的，找不出真相的话，他这辈子就完了。陈晓伟，如果你那天不在现场，钱来又是怎么找到你的？他怎么可能认识你？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里面的人，你到底见没见过？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在今天早上之前，发生了什么？”
陈晓伟的表情似乎是挣扎，他的瞳孔收缩放大的变化，表示他正在回忆着什么让他觉得可怕的事。回避了李进的眼神，最后他只毫无底气的开口说了一句话：“我真的没见过他们，别再逼我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李进点点头，虽然失望，但是也不能不放陈晓伟离开。尽管他们都知道陈晓伟在说谎，但是作证这件事毕竟是需要心甘情愿的。李进总不能逼着陈晓伟说出那天欺负秦昊和董薇的人就是里面躺着的这几个人。那样的话，证词就不存在公平性了。那和王局长手里的那份报告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钱来一直在后面听着，这会儿冲过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进给拦住了。他们谁也不能阻止陈晓伟回家，到这里来就是自愿帮忙，并不是本分职责。现在人家说了不认识，和这件事完全没关系，也就不能再强行留下他了。
但是李进为了保护陈晓伟的安全，还打算安排韩城暗中保护。
可陈晓伟在看到了李进的举止时，马上停下了脚步，然后像是哀求一样的说：“我请你们不要再缠着我了，我还在上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的不想掺合进这些事情里。我不需要保护，也不想被人像个犯人一样的看管！你们没有理由监视我的人身自由，不是吗？我是懂法律的，你们别逼我……还有，我没有在怕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说的都是实话。要说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你们！”说完，陈晓伟就快步跑开了。
李进站在原地，有些发愣。韩城正跑上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李进这么失神的样子，就用眼神问了问，要不要追上陈晓伟。可是，陈晓伟的话狠决却也是实情。他不是犯罪嫌疑人，不是什么案件相关人员，甚至都不算是这个案子的证人。警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去监视他的自由。硬要那样做，不顾法律规定的可就是警方自己了。
李进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韩城看着李进这样着急，可是他嘴笨，又不知道怎么问。傻大个儿只能站在李进旁边干着急，实在没辙了，就看向了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