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广阳之战
“哈哈哈!好一句,白衣傲王侯,借剑任平生!”一神秘声音,惊破了这洞庭湖的平静,神秘声又道:“可是,古来丧家之人不如狗!现在,老夫给你一机会,你可愿意把握?”
“我愿意!”这书生道。
“你助我去做一件善事即可!”这神秘声说道。
书生笑了,竟是助人本该不亦乐乎,便道:“成。”
“哈哈,小子,八里外有一户人家,恶事作尽,你且去屠尽他全家便是!”神秘人堂皇一笑。
“可是,我不敢杀人!”书生唯唯诺诺。
“迂腐!惩恶即是扬善,夫子曰,推贤举能,抑恶扬善,以值报怨也。大丈夫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要敢做敢为!莫非,你真愿意如此潦倒终老么?”神秘声再道。
“好!我去,我要出人头地!”书生被此言一激,便应承下来。
“那户人家姓李,门前挂了一块红布,就在八里开外的君山,你趁着天黑便去!”神秘声如此说道。
书生没有回话,他默默站直身体,目光如炬,顿了会儿,就走了。
“老夫静候佳音!”神秘声在他身后喊道。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摸到了岳阳这户人家里,门上确实挂了块红布,在夜间格外显眼。
“操!你这老婆子,我打死你。”只听见屋内有个男人在喊叫。
书生进去了,没多时,便浑身是血,跑了出来。
他趁黑摸回到了洞庭湖前,晚风渐冷,吹得他在风中瑟瑟发抖。
“杀了吗?”神秘声问。
“杀了!”书生扭捏一阵,大声回应。
“哈哈哈,你这白痴儿给我耍咯!先前叫你好生读书,你却是一个劲儿整天豪情壮语,其实夫子是这么说得,推贤举能,抑恶扬善,有大略者不问其短,有厚德者不非小疵。今日个你死定了!”神秘声从暗处现身。
书生朝他看去,竟是昔日很是要好的一同窗,只是这同窗家中乃是这地方有名的一豪绅大户,家财万贯,平素里不招夫子喜欢,贪玩作乐处世不恭,但与书生还算得上有些交情。
“是你?”书生大怒。他又问:“先前与你交情不菲,素无仇怨,你为何要如此来坑害我?”
“哈哈,别傻了!先前在学府时,你讨夫子宽心,我便不得以讨好于你。如今?你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与我谈甚么交情?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等死吧你!”这同窗笑道。
“哦,呵!我进去根本没杀人,只是当时冲出来一条狗,我将那狗打杀了,你看,还有咬伤呢!”书生一摆胳膊肘子,指了指身上,兴高采烈地讲道。
“朽木不可雕也!那人是我仇人,我家父亲大人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是便也是你!你逃不掉啦。”同窗放荡大笑不止。
“我与你拼了!”书生奔上去要撕打。
却奈何瘦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怎堪比得上平素吃好喝身子骨极好的这个同窗,还未近身,便给一脚踹倒在地。同窗扬长而去,边走边笑:“乔丙,叫你平日里假仁假义,我那时便看不惯你这一套,今日你栽了!我看你日后还要如何嚣张!“
三个月以后,寂静岭。
“乔丙,图谋不诡杀朝廷钦点状元李四海一家六口,意图谋反,当即问斩!”监斩官一扔斩令。
书生看着那斩令飞来,重重地撞在他头上,也撞在他的心中。
“哈哈、呵呵、罪有应得。”周围看客声音不一,却异口同声指责怒骂。
后来,没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何事。但从此世上,亦少了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多了一名叫再世王的怪人。
“今生我已死,吾再世当为王也。”再世王将背上的棺材轻轻地放在湖边一巨石上,持香磕头,拜了三拜,然后淡然述说。
重游旧地,一入江湖岁月催,他遥望着今日的洞庭湖,依旧还是绮丽迷人,却已物似人非。湖中山峦突兀,渔帆点点,芦叶间传来奇鱼怪鸟的捕食声,仿佛就像另一个江湖。
在这水天一色鸥鹭翔飞的洞庭湖前,忽闻有士子朗声念来:“击筑抚琴笑酒坛,舞文弄墨悲离难,今昔酌酒欲浇愁,明日思今嫌味淡!(此诗借自网友)”
这士子竟和当年的自己一般多愁善感,再世王不觉眼角湿润,回道:“秋风渐进天渐寒,去日苦多苦尽甘。韶华流逝胜流水,劝君惜乐更惜时!”
“何方高人?阁下才华横溢,不肖莫雷,还盼现身一见!”这士子隔空呼喊。
“罢了,老夫并非世间人,乃一孤魂野鬼也,你我有缘,且赠你一天问残页,强身健体清心明志,祝你日后高官进爵!”说罢再世王将从怀中摸出半本残旧的黄皮布书,一掷如梭袭去,便只身化影,如青烟般地平白无故消失。
这莫雷翻开一看,便见上头写着几行字:千秋不朽事,红尘杀业中,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惊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此文所记天下武学与奇人奇遇,第一篇,屈芈一,草剑书......
“哈哈!我得此书,犹如神助也!”莫雷越看越惊,现已便按着书中窍门开始演练招数,他身形灵动,步伐稳健,看来本就一武痴矣,只是这江湖日后怕是要多事了。
这世上、究竟是多了个仗义侠客,还是一盖世魔王?
话锋再转,这儿说起秦国。
自古时起,太白山就以高、寒、险、奇四大特点闻名于世,称雄于秦国诸山,是渭河水系和汉江水系分水岭最高地段,富饶而神秘,有许多奇闻传说。
此时太白山,林丛茂密,溪流潺潺,鸟兽繁多,正是生机无限的夏季。
冰岩胜,乃秦国较为出名的大人物之一,是太白山斗天盟盟主。旗下幕僚济济,虽不为秦王所用,但其人义薄云天,是响当当的男儿汉。武艺高超,并使得一手惊世刀法。曾有学子赋词云:人间侠义冰岩胜,弈恶山间斗歹人。半盏残碁刀絮过,电闪敌亡醉云端。
世人皆知他是个浑身是胆的侠客,谁又晓得、他幼时也曾给村间老狗追过,给邻居家大鹅啄过,给比自己块头还小的同伴揍过,自发生一件事后,方有了今日的冰岩胜。但今早晨来了一封信,信上仅此八字:老友伍尚,苏州救子。
冰岩胜看完,立刻召唤了五十几个弟兄,俱是些武艺高明的好手,闷头不语今日便要出秦川过蜀道奔苏州。
“你这就要走吗?”冰岩胜的妻子不出奇地问,她早已习惯丈夫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把戏。
冰岩胜的妻子叫凤九娘,虽是女儿家小辈,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年轻时亦是爱慕者甚多,可说踏破过门槛。选择了冰岩胜后,她便没有后悔过,俗话说侠客有侠客的风度,亦有侠客之结局,或许,不准哪天就一去不复回了。
“嗯。”冰岩胜这次没找任何借口,坦荡而肯定。
“我随你去!”这凤九娘一脸含情脉脉。
冰岩胜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心中不忍,答道:“好!一起!”回头冲凤九娘走去,凤九娘张开双手,等着他拥抱,迎来的,只是一记掌刀。
“大哥,这是?”旁边一负刀人不解问道。
“江湖恩怨,福祸不及妻儿,江湖事、江湖了。”冰岩胜平生寥寥几次,面色苦惧,无可奈何叹道。他太了解这江湖,正因知晓个中险恶,这里面的恩恩怨怨,谁沾上谁倒霉,能远离是非、则尽量离得远远的,所以,他才始终无论何人何事,都独身前往。
太白山脚下,一扛着锄头的纯朴老农,便走边唱:“笑天下,恩恩怨怨何时才休罢。黄昏近晚霞,独行无牵挂。太潇洒,不问世间仇恨淡如茶。江湖一句话,行得正邪不怕。伊人风度翩翩处处留香,月光山中幽幽亮,晚风吹愁如海浪!来啊来啊苦酒满杯,谁都不要过来挡!狂饮高歌爽快唱!”
冰岩胜一行人走下山正见这老农,突闻歌声,心中顿时感慨万千,百味穿肠,便随口向老农问道:“这是何歌曲?”
老农冲他纯朴一笑,直率地道:“此曲乃剑仙任大先生所传唱,你竟不知?笑话!你是斗天盟盟主冰岩胜吧。”
冰岩胜万分惊愕,暗暗提起警惕,自个儿近些年来甚少以真面目视人,此一平凡普通的老农,竟一语道破他身份,实在令人惊愕,不过,毕竟他是堂堂斗天盟主,阅人无数,忙定了定心不露声色地道:“在下不愿多事,此番前往,只求仁与义两个字。”
“想去做便去做啊,路在脚下,道只在心中。哈哈哈!老不朽乃天机秀士是也!”说完,这老农扛着锄头继续往前行去,转瞬间,竟无影无踪。
“江湖莫测,奇人耳!是不肖小瞧了天下英雄。”冰岩胜大感惊骇,低头连连抱拳目送。
风萧萧兮,江湖汉也!
先前说到李不奇将血泪给陈初七服下后,赵初七竟从暗花门主的血泪中获得一丝顿悟,甩开旁人,一言不发提剑便去了大院。
只见陈初七喝道:绝望七剑冲。第一剑,平生思过往!第二剑,金山碎人才!第三剑,落叶念悲秋!第四剑,不疑春常在!第五剑,千夫斩无辜!第六剑,豕狗待雄死!第七剑,再世一红尘!
这七剑都是直斩蛮冲,一剑比一剑蛮横,斩断旁他人法亦斩已物心身,毫无招架之法,这剑势皆为令人生不如死欲死而未死的意境,可剑法招招都是奔跑冲步,特别是那最后一剑,本来英雄末路、豕狗分尸最已堪悲,再过活来时,仍是红尘,万丈业中一红尘!这最后一剑仍是冲步,陈初七不敢演练,除非斩断七情六欲或者死去,不然最后一剑赵初七真实万万不敢尝试。只因这一剑的起势,是握着长剑向自身的颈脖斩去,意境则是,再死一次好死个彻底,颇有霸王宁死不过乌江的意味。
这时的陈初七才刚刚了解第一剑,平生思过往,毕竟岁数还不大,年纪方满二十,其它招数除了第七剑虽说能演练,但还是没有那种破斧沉舟、一往却无前的剑势,单单这第一剑,一般人却是接不下的,只是不知为何这天下第一的白狼居然败在风安阳手里,身亡道消,想来必有隐情。
“恭喜我家陈少侠领悟暗花门主的绝望七剑冲。”李不奇转头悄悄摸掉落下了眼泪,牵强地鼓掌笑道,心下说,这绝望七剑冲是要何等的万念俱灰才能创出来,每一剑意境无不凄惨,却每招都是慷慨悲歌,想来这白狼平生有很多不为外人使所的心酸过往。光光观看这第一剑,便使得自己不由自主落泪,突生一种豪雄末路将军老矣、时不待我的悲惨和铿锵,这套剑招倒是真无双,可缺点是没有一定的人生阅历使不出,看来此一剑法只适合曾肝肠寸断过的豪杰,方能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剑法!少侠可否赐教几招?”一名客栈里隔栏而望的锦袍中年人赞道,正瞧得津津有味。
“不啦!这些个剑招还未练纯熟,定是斗不过大叔,待小子多练些时日再说比试吧!”陈初七心知独明打不过这中年人。
怎料这中年人不依,一踏护栏便飞身而来,一剑如长虹贯日,口中还道:“别菲薄自己,来!比划一下。”
如此一来,陈初七自不好再说甚么,便举起铁剑一个跃空回身斜砍,口中喝到:“这一招叫平生思过往,试招的大叔小心了!”
中年人看陈初七铁剑来得急,刺也不是扫也不是,不奈何,谁料这看着颇重的铁剑,竟在这小子手里耍转了,匆忙间只得拿剑去挡。
只听得“铛”一声脆响,但见这中年人的长剑应声而断,陈初七铁剑去势不止,收也收不住,这绝望七剑冲,本身就没有收势招数,从不招架,亦是极难练的,若非心性符合,哪怕赠予旁人剑谱,若非慷慨悲歌之壮士几近无用,说白了,这套剑法,就是要不怕死,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的气度。
恰时一名店小二欺身赶来,竟这中年人身子一拽,使陈初七斩了个空,亦免得中年人血溅当场,只看这店小二笑嘻嘻地道:“公子爷,你杀伐之气未免太重了些,差点儿弄出人命啊!”
陈初七心知自己无礼,就作罢。只是问道:“小子敢问阁下是谁人,真好俊的身手!”
“我便是我,店里的人都叫我咕咕,你也叫这名儿罢!”店小二俏皮一笑,做了个鬼脸。
陈初七要叫咕咕时,李不奇拿着折扇敲了敲手心,打断道:“你这名倒真占人便宜,莫不是想拐带我家初七弟弟,还姑姑呢,那天下人岂非都是你侄儿呗?”
咕咕脸一红,有些委屈道:“我真叫咕咕,打生起便叫这名字!还有、甚么叫你家弟弟,难不成还刻上了你的名儿?你叫他他会应吗?我还说是我家弟弟呢?”
“你还别说,我叫他他真会应,嗯!初七?”说罢了,李不奇往陈初七耳朵上一扭。
陈初七尖叫一声,忙道:“不奇哥哥,松手,且饶了我罢,你们俩人斗法,与我又何干?真是无辜啊!”
李不奇只好松开手,负气而去,陈初七舔着脸跟在她身后。
“是侠是士是仙,全凭个人造化。”咕咕在背后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句。
“不羡仙神不羡士,但愿成侠得佳人!”陈初七若有所思,但马上快步朝李不奇去,又回头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土报之。天子不负臣,臣何敢负天子!若负臣,臣仍想随天子。”
“天下之大,何处为家?我有歌一曲,还请不奇听!”陈初七边追李不奇边嬉皮笑脸。
“我去你妹!”李不奇回身一记神龙摆尾。
而陈初七早已料到,预先侧身闪过。
忽闻一阵马蹄声传来,李不奇和赵初七往客栈窥去。
看见一行人行来,足足五、六十之数。映入眼帘的,先是两匹高头大马,马身通白,毫无一丝杂毛,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良驹。遥遥领先的,一领队中年男,气度不凡,双目炯炯有神,服饰虽简单,可衣料却是上等丝绸。这男子身后紧跟着的,是一负刀人,披头散发,骨骼粗壮,豹头环眼,麻布衣黑巾蒙面,此人肩上那长刀的锋刃上,隐约有些粗浅缺口,看来气力很大,应是使刀的好手。这伙人栓好马匹,便将客栈给挤满了。
“清水、牛肉、馒头。”负刀人一脸冷酷道。
咕咕屁颠屁颠地赶来,诧异地问:“这么多人,全如此吗?”
“嗯。”负刀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字。
咕咕听完,遂跑了去厨房。
李不奇坐桌子上看着,示意赵初七来去打听打听。
陈初七心领神会,堪察一会儿,向李不奇凑耳回报:“不奇大人我打听清楚了,这帮人来历不明,绝不简单!”
李不奇沉默了下,拿起筷子往他头上扔去,喝道:“废话连篇,我留你何用?”
陈初七未卜先知,再次闪开。
一旁那领头的中年男听了,微微一笑,起身自报家门道:“不肖冰岩胜,见过两位少侠,这位是我兄弟,叫冰岩心。”言罢,朝负刀人伸手点了点。
“在下冰岩心,多多指教!”这负刀人闷声闷气道。
“两位好汉,我李不奇、他陈初七,看阁下是习武之人,不妨与初七小子比划一番,这小子刚得了一套剑法,却无人可试招,壮士孔武有力,不妨试一试!”李不奇使坏道。
“还是吃过再打罢,先吃饭。”冰岩胜替冰岩心推脱。
陈初七嘴角一抽,心道:“咋又惹我家不奇生气了?”
李不奇听冰岩胜都这么说了,此事休罢不提,一共跟着大伙儿默默用饭。
现下虽时值七八月份,可还是有些凉飕飕,吹得人干冷干冷,今年天气变化有些无常。好在饭菜热乎,川蜀之地以好食香辣而出名,与蛮荆口味相似,陈初七吃得满头大汗。
吃得劲头上时,客栈外又来了一群人。
“店主是谁,我袁戈加大少来也,速速将这个月交罩门费先孝敬了。”见是一人扯开大嗓门吆喝道,人还未到,声音先震得客栈里的碗筷咔咔作响。
“哪里来的泼皮?”陈初七看自己这边人多,自胆壮了些,便喝道。李不奇见状,赶忙伸手去捂他嘴,想制止他胡说八道,却未来不及,顿时头痛不已,哀叹一声,不了了之。暗叹道,这小子真是个生非的事儿精,看来今日个这遭麻烦怕是免不得。
她眼睛往身后一撇,发现冰岩胜这些人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顾自吃喝,遂定了定神,朝门口瞅去。
“哪个猴儿在骂老子,是谁?给我站出来!”这袁戈加一身华衣,长相俊朗不凡,声音跟山里土匪似的,嚣张还霸道,说罢,他纵身跃上桌子,身后哗啦啦进来一大帮子人,吆三喝四敲敲打打,耀武扬威。
“是我说的?青天白日下,如此招摇收甚么罩门费,还有没有王法?”陈初七愤声而起,喝道。
“王法?你看见过吗?在这里我就是王法!我愿收她愿给与你何干?呵,一乳臭未干的小孩,不回家去喝奶来讨这闲事?老子看你是想不活了!”袁戈加且说且笑,笑得口水四溅,极为放肆。
陈初七拍桌而起,讥道:“我纵不才,也要与你一较高下,你这厮,可敢跟我门首一战?”
“有何不敢?我若打不赢你这小崽了,绝不履旧辙,从此退出江湖,见你便叫爹爹!”袁戈加瞧不起陈初七年轻身瘦,当即就答应下来。
陈初七看袁戈加模样神气,似不把他放在心上,大有藐视之态,心中不服顿时碗筷一摔,朝门前奔去,嘴上道:“好胆你就跟小爷来!”
袁戈加二话不说,带人跟上。李不奇听罢,遂也跟去想掠阵照应一二。
客栈外,声息全无,只有朗朗风声,袁戈加和陈初七一人占一处地,相隔三五丈左右,对视而立。
袁戈加将背后大砍刀抽出来握在手中,喝道:“给老子死来!”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陈初七速退几步避开,然后持剑一个冲跑急回砍,大喝:“给小爷倒下!”
陈初七这次未动用绝望七剑冲,只因那剑法杀心过重,剑招一出非死即伤,虽有些看不惯这袁戈加,但素不曾谋面,没有深仇恶恨,就仗着自己有些武艺,想来个硬碰硬。
那袁戈加轻巧地侧身躲过这一剑,大概是原有些好武艺。所料不差的话,这袁戈加应是有一高明的师父,动手间,可以看出,绝非一般傻把式,皆是些上乘武功套路。要知道,如今的陈初七已非昔日泛泛之辈,给匕首门祁学悉心教导数年不说,加以身负十年前天下第一暗花门主的绝望七剑冲,便算得上江湖上二三流高手了。袁戈加能与他斗个几招,大抵亦是差不到哪里去。
两人旗鼓相当,打得汗如雨下,所到之处,落木草飞,谁也打不着谁。
长久不分上下,于是把陈初七给气骂了,斥道:“你这龟儿,缩头缩脑,这是要打到何年何月去,站住,吃小爷一剑!”
袁戈加闻言不乐意,自不肯白讨一顿骂,即刻回骂道:“哟哟,乳臭的小娃娃,今日真好是勇猛,莫非刚回娘家喝过奶出来的么?”
这一回合骂战,陈初七吃了暗亏,料定对方是耍嘴皮子的好手,便用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拖下马之傲骨骂道:“你亲爷爷坟给小爷刨了,骨头打包在我手上,莫要去野外寻坟了!够胆弄我噻?抓着我的头发把小爷脸往墙上撞呀,跳起来打我膝盖骨呢?你妈追了老子几条街,说我长得像你爹!”
袁戈加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翻脸,持刀冲出,急猝道:“黄口小儿,老子与你拼了!”
“你中计了!正合我意,看招,绝望七剑冲之金山碎人才。”陈初七喝罢,低头挥剑砍起一片雾土,整个人跟着剑雾冲天而起,半空斩下。
金山碎人才,取意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人世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豪杰败于钱财,可有财更有权势,权势滔天如山,两方若相斗,此便是一死局,人才不堪,空作鬼也!惟有背水一战耳,所以这一招为脚不着地半空斩出,颇有向死而生舍命相博之意。
“且慢!”这时候一人临空西来。
莫问来者何人?且次后分晓。
上次说到,陈初七执剑斩去时,一全身黑袍的蒙面人,掠空而来,这招金山碎人才,竟给他两指捉住剑锋,丝毫下劈不得。此人惊天之手段,骇得本来观望袁戈加与陈初七决斗的众人,俱是大惊不已。本来陈初七的一剑,令所有人都横生绝望之感,气势非凡霸道无比,却给他毫不费力化解掉,那是何等高明入化境的武艺。再看他一手将剑挑飞,大袖一挥,已将二人分开十丈余。
李不奇飞身跃起,接过倒退如风的陈初七,讶异地问:“阁下可是百里霞?”她一向见多识广,这七国之内,武林上有此功力者,不外乎三人也,秦川离东北靠近,想来必是虎兰县的百里霞出手,才有这样奇妙的玄门武学。
“呵!想不这世间还有人记得我百里霞,近来老夫听闻三寸青天伍尚蒙难,特此欲去苏州解救那伍二娃子,正行得疲累,看此处有家客栈,便来歇脚修顿片刻,谁料遇见这俩小子打起了,一时技痒遂出手,万万莫怪老夫唐突无礼!”这百里霞爽快一笑,细细道明了原委。
百里霞,虽不为外人所广知,但在江湖上自留下种种传说,聚讼纷纭,不一而足。
秦川以北之地,有珠穆朗玛峰,此山之高,犹越天际,风景最为稀奇。其中老林障物,妖邪怪木,择活物而食,大多是那虎豹妖怪栖身之所,为世人莫敢踏足。据闻这里,有一百里霞长踞栖息于此,身怀绝世武学,与神魔仙佛为伴。其品性亦正亦邪,屠人如麻,性情古怪,喜好寻杀大富大贵之人,劫富济寒门,乃权贵最是不喜的不请自来之客。
李不奇看虽他说得客气,仍不敢冒然靠得太近,这人性情怪异且喜怒无常,一身功力更是超凡入圣,已不堪常人的想象,传说他当年曾一掌逼退白狼,单手捉住首门门主祁学抛出几十丈,于十万秦兵戏耍秦王并全身而退,今日看来,流言八九不离十。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俩人相思苦,生死不复相见时?”先是一声凄叹,紧接着一副棺材凭空袭来,当即魔影顿生,死气重重,天色阴霾密布。
“曲高合寡再世王?老夫等很久了!”却见这百里霞一声冷喝,横眉竖对。
“这不是号称武功天下无敌的百里霞吗?上回拼尽全力尚未赢我一招半式,今日个还想来?”再世王邪邪地笑道。
“呵!你不也没奈何我么?”百里霞不屑地笑着,又道:“人家都说武界你再世王是泰山北斗,老子偏不信?”
“你?”再世王嘴角一撇,鄙夷地摇了摇头,继而叹道:“你还不行,这世上能击败我的不出十人,但其中不包括你。”
“少啰嗦,看招!”百里霞话还没落音,人已化作道道残影,奔到再世王的身前。
见是两团魔云腾空而起,相互纠缠,突地,天地惊变,电闪雷鸣,整个天空一片昏暗,仿佛人间失落魔渊。
“乔哥,别打了,去找七杀救我吧。”此刻重重魔云中,发出个清冷之声。
魔云里,再世王笑道:“好好,娘子!百里老友,老夫恕不奉陪,先去也。”随后,“砰”一声巨响,震得客栈下的众人几近失聪,便眼见一人从天上如流星般坠下,砸出一十丈余的巨坑,正是那百里霞,他喷出几口黑血,恨恨地喊叫道:“再世王,休走,老夫早晚得胜你!”
“哈哈哈!等你三世为人,再说吧。”再世王邪气的声音从十几里开外传来。
“百里先生,这再世王究竟是何人,怎么江湖上从未有此人的消息?”李不奇心下一疑,拱手向百里霞请教。
百里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厌恶地道:“小友莫要打听,这人不吉,凡是打听过他姓名的都不得好死,一个诅咒,你可曾听过今生我已死、再世吾当为王这传说?”
“不曾听闻!”李不奇坦然笑道。
“那还是不要听了罢!”百里霞说毕,突地怪叫,纵身一跃便再无踪影。
“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遥遥山路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歌声,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手执长剑,亦为豪杰。故人寻匿,有何踪迹?十步一人,亦然无形。再世王老小子,纵你逃到天涯海角,吾李太白必然捉你回武界。”只见一人相貌出尘,惊艳如仙,忽远忽近,逸逸飘来。
“生来命苦胆小如鼠,为求活路踏上江湖!李太白你多事了。老夫绝无害人之心,只有求药之意!先前以为你可以救回我家娘子,谁料你竟也没法子,还是莫与老夫瓜葛为妙!”刚走的再世王,才不久却又给李太白逼回客栈上空。
“好帅!”李不奇呆呆地望着天上道,瞅着李白吞了一把口水,愣得不可方物,而陈初七在李不奇身后流口水,她却全然不晓得。
“再世王啊,这都多少年了,你究竟还在执着一些甚么,她已死了,永远不再会回来,回武界去罢。”李太白温润说道。
“不!她没有死,老夫任你是谁,还请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再世王面色苍白,突然大喊。
“她死了,那只是你心中的执念而已。”李太白清晰地提醒他。
“乔哥,快些赶路啊!”此刻再世王背后的棺材里说道,声音却有些诡异。
“好,娘子!”但见再世王闻声,一瞬间,脸色变回正常,喝道:“李太白,休要糊弄我!老夫人挡杀人,神挡杀神!逆吾者死!速速给老夫死开!”他一步跨出,身化魔影,竟逼退了李太白,向西边方向遁去。
李太白望着他的背影离去,也没追赶,沉默片刻后,身行闪动、便徒然消失于此地。
众人观望着,几位奇人已离去,便没了看头,甚觉无趣,便陆陆续续回到客栈依旧吃喝。
李不奇等人亦如此,回到客栈寻到阿败,三人闷头吃酒,内心低迷,全皆是唏嘘惊叹感慨不已,不曾料到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竟横生了这等惊艳之辈。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天下刀兵,哀鸿遍野。百姓流离,难得安宁。神不怜民,菩提无心!”一声忧伤哀怨的歌乐,飘荡在客栈外上空。
歌声绕梁,客栈的大堂上,众宾客顿时给魔音迷惑,大都眼神中充盈着迷惘,瞅着外面,飘来一凤眼含怨,柳眉藏愁,手抚琵琶,轻启朱唇,如诉如泣吟唱着的姑娘,脚不沾尘飞身而来,半坐在梁上。
此时,打门外走进两个人,都佩戴着朴刀在腰间。走在前头的是膀阔腰圆,满脸络腮胡子,如黑煞神似的壮汉。紧随其后,是一自眉间至嘴角有处很深陷的刀疤,整张脸给人那种痛苦不堪之感,好似刚刚挨过揍的瘦子。
咕咕看有人前来,摇摇头定了定神,慌忙相迎,点头哈腰,连说:“客官里请,里请。”待二人坐定,装作一脸谄媚地道:“二位爷,来点什么?”
有那好酒好肉尽管快快上来,罗嗦什么。”壮汉粗门大嗓地嚷道。
咕咕见状,赶忙仰着脖儿向后唤道:“廿儿、狗儿,快上酒菜。”
两位打扮妖艳的姑娘,应声而出,一阵风地将几般嫩鸡、肥羊、牛肉以及一壶酒布,排到来客桌上。
这刀疤脸端起酒壶,也顾不上用酒碗,对着嘴,咕嘟地喝了几大口,放下,用袖口抺了抺嘴,随后解下背上包裹,搁到桌上,一对阴毒的三角眼,寒光四射地环视着周遭。
黑煞神似的壮汉,撕下一只鸡腿紧咬几口后,淫猥的眼神,在忙碌着的两位姑娘浑身上下触摸半天,咧嘴“嘿嘿”一笑,又瞅着吟唱着的姑娘,大手一拍桌子,不耐烦地高声喝道:“够了够了,别净整些凄惨惨的调调,搅得人心烦,快快换段荤的,让大爷我开开心。”
半空中正吟唱着的姑娘,闻声嘎然而止,紧抿着樱桃小嘴,冷眼一撇,暗咬银牙,闷不作声。
冰岩胜等人,经此一喝,清醒过来,俱觉得这壮汉有些唐突,纷纷投来怪异目光。
座中一留着稀疏五绺长髯,两鬓斑白,身着紫绣团胸绣花袍的一老者,抱拳颤声道:“这位兄台,恕吾直言,自惠文王当政以来,为了显示秦国强大国力,王室宫殿建造规模比各诸侯国、甚至周天子时,更加辉煌,惠文王不顾民众死活,重造咸阳宫,大兴土木,百姓饱受流离之苦,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随之,一阵不停地干咳,他稍稍喘息片刻,又继续沙哑着声音道:“特别是当下,咸阳宫本以劳民伤财,可陛下不顾百姓死活,强行伐吴,四处征兵,打得尸骨遍地,吴军现已兵临广阳城下,在这国家危难之际,商女尤知亡国恨,更何况,吾等堂堂七尺男儿,谁还有心思沉迷于淫靡声色之中呢?”
壮汉被那老者一番呛白,加之众人一阵讪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尴尬的顿了一顿,随之仰天狞笑道:“既已知道朝不保夕,何不快乐一时是一时,岂容你这该死不死的老朽,教训爷爷我!”
“你!”老者脸色惨白,浑身抖个不停,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肆!”只听“啪”的一声,众人寻声望去,一个麻布衣劲装打扮,虎背熊腰之人拍案而起,拨出长刀按在桌面上,横眉怒目地道:“此乃秦川儒家名士苏无二老先生,德高望重,岂容尔等羞辱,还不快快向老人家认错、赔礼。”
众伙都识得说话的,是斗天盟中的冰岩心。
“呀呸!”那壮汉一听之下,立即咆哮起来,“难怪这秦国危在旦夕,却原来满城皆是口头上的高人,舌尖上的英雄,尽争那匹夫之气?”
壮汉话没等说完,冰岩心厉声道:“大敌当前,本应同仇敌忾,我等虽非官府之人,都是些草莽之辈,但仍是秦国之人,所谓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却不知这位兄弟为何长他人之志气,灭我等之威风,辱我大秦臣民,再要胡言乱语,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
这时候,坐在壮汉身边的刀疤脸,终于按捺不住,向冰岩心不屑地瞥了一眼,冷冷的道:“看这位兄弟倒象个练家,可不知那三脚猫功夫,够不够做那冲锋陷阵的大英雄!只怕吴军一到,管保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此话一出,当下激恼了冰岩心,连声道:“好,在下不才,今天倒要领教领教这位兄弟的本事!”
话没等说完,人已跃落大堂中央,宽大结实的臂膀上下前后一阵抖动,墩实高大的身躯,如一座铁塔般挺立在那儿,一双厉目虎视眈眈地怒视着这瘦子。
大堂内气氛,此侯陡然紧张起来。
“哎唷哎唷!两位爷,这是干吗呀?既是找乐子来的,何苦动这么大肝火,有话好说吗!”
咕咕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果真二人要是在这儿动起手来,打坏家什物件倒是小事,倘若出了人命,官府追究下来,那可是尽找麻烦,怕又要劳烦大东家去打点了。于是乎她不愿生事,慌忙赔笑脸,说好话。
瘦子“嘿嘿”地一阵奸笑,立起身,随手一按,竟将茶壶按进桌面,仅剩半个壶身在外。
众人一见之下,心中暗暗吃惊。店里的伙计哪见过这阵仗,多数是些没武艺的,慌乱择路与食客一起奔向后厢躲藏,一下子,客栈里仅仅只剩下李、陈和冰岩胜一干人等了。
陈初七期间倒是起了好几次身,奈何给李不奇不做声色摁住了,不好发作而已,否则以他那火爆脾气,定早早一剑砍过去。
“两位朋友,我等与你们本不熟悉,不曾谋面素未平生,又何苦为了口舌之争,刀兵相见呢?我看大可不必!”正在这要大动干戈之际。一直闷头不语,不好管闲事,坐在客栈里吃酒的冰岩胜说话了。
“呵?拿刀的是你兄弟,喊疼的莫也不是你们,你说不打就不打嘛,当我俩兄弟吃干饭的呢?”瘦子讥讽笑着拔刀如风般地奔冲砍来。
“不要这样,大家都是斯文人,有话好好说就可以,不要动手嘛。”冰岩胜边说边阻止,却见他身形没大动作,莫名其妙的那瘦子手上兵刃,竟生生地到了他手里,变戏法似的,瘦子人此刻已让他单手反扣在桌面上,全然动弹不得。
“大侠!我错了,莫要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讨饶了!”瘦子虽百般不甘给制服,无奈技不如人,人家这手段,自个儿不是差一点半点的,只好屈服想活命。旁的,那壮汉早给吓傻了眼,毫不敢动半分。
“说了,不要动不动揪打厮杀,这次就算了,对了,你叫甚么名儿?世道险恶,老夫看你们有两下子,倒不如随入我门派中可好。”冰岩胜松了手,量这两人不敢再动,便随口问。
“好!我王五、赵六,参见主公,斗胆请主公助我等防守广阳!”二人相视一对眼,心知遇见高人了,合计片刻后,便半跪齐声乞求道。
“无妨,我们多待些一两日便是,今快天黑了,明天便去随军助阵。”冰岩胜无奈地扶起他们承诺道。
正这时,那弹奏琵琶的女子行了过来,冲冰岩胜一欠身,婉婉道:“公子好武艺,冒昧打扰,奴家姓甄,名曲,看公子气概非凡,可否结识一番?”
“呃?”冰岩胜淡然道,笑了笑又道:“阁下有何赐教?”
“要事相商,还请偏厅一叙。”甄曲纤手一引道。
后事如何,下次再说。
一名书生,意气风发,容颜如玉。半醉着眼,睡意朦胧,驾着马车,从容前行。
他叫何秉昼,南越龙华人氏,即将赶考。于酒醉酒醒里,忽地感觉眼前一亮,阔别庄周、梦中惊坐起,目光越过山间,见得是一女子。
她眉目清秀,远而望之,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
她既不施脂,也不敷粉,发髻高耸如云,长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善于顾盼、闪亮的眼睛,如同诗书醉人。
“读书人所求,无非是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今一见她,天下虽大,却何处为家?”何秉昼感叹了一句,看着这道淑美身姿,当真令人辗转心意,不知其所。
何秉昼心中不觉惆怅、犹豫和迟疑,于是他引马入路边,席地而坐,敛容定神,深深以为期待,欲打动佳人。
夕阳西下,等候许久,何秉昼终于盼来了女神的转身。他心中欢喜,便弃了马车,抛了书卷,罢了酒壶,缓缓走向她。
“我叫阿洛。”这女子说。
数日后,良辰美景,新婚一对佳人,神仙伴侣也!
倘若世事皆如此,何苦还有诸多恩恩怨怨之说?
夫子曰,不尚贤使民不争,那么,世间若少一个侠义客,莫不是就增加了几分安宁?
“但愿天下,安能太平美满,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愿世上,义士少舞刀枪,谋师不骚文墨,奸人未生口舌。”李太白醉酒、看剑,在高山远处,遥望了一眼这幕人间喜庆,悠悠叹息。
“非树,不知你可还好”李太白眉头轻轻一皱,陷入回忆。
雪城。乃燕国的一小镇,偏远而安宁,常年四季飘雪不止。
“哈哈!哥,快来追我啊。”李非树清爽的声音响起,映照在这漫天飞雪里,雪花如诗句般朔朔落下,偶尔传来几声寒鸟喊叫,这就是李太白思念里,那一处雪城。
“曾邀飞雪书万里,不图功名传千秋。”李非树望雪吟诵。
李太白很喜欢他这小妹,世人皆知他是一斗酒、一篇诗,一曲长歌浪天涯的李太白,谁又晓得,他也曾在雪城有过一段心事。
一场瘟疫,摧毁了这座雪城,让他和妹妹各奔东西,但亦成就了今日书剑无双的李太白。
“长思飘万里,欲斩恨还休。晓叹平生事,雪城醉至秋。绝句亦别句,不休何来休?书剑恩仇,万丈业尘一杯酒!来,喝酒!”李太白再邀山间高空明月,高歌说笑。
可记忆里的那个,一壶茶、一首曲子、便尽知天下事,伶俐的李非树,如今身在何方?
李太白看着半空里的月儿,无尽愁寂,滚滚而来。
话说这头,李不奇给陈初七痴痴直看得很是尴尬,完全跟屁虫似的走哪到哪,黏得令人反感,便笑骂道:“你这小子,莫非思春了?”
“春是你,诗是你。风花雪月,绝代佳人,人间好事,全都是你。若没有你李不奇,何来我陈初七?”陈初七奸笑连连。心中,却有些酸疼,黯然想道:“世间若无你一个李不奇?何来我诗酒情话浪天涯?何来我仗剑高歌悲天下?此生只为你而来,你怎可佯装不晓!”“不奇啊不奇!你若成佛,我便成陀。你若成魔,我便杀尽世间所有诸佛,助你成魔!今生只奉你为王,用我热血为你封疆!”“哪怕他日,若我不幸身死,亦不枉人世走这趟!世间无人及你一分,纵仙神妖魔,其心险恶可诛,我便屠尽众神如猪狗,为你证道!”“无旁它,只因世间无人待我好,独你曾对我欢颜笑!”
陈初七思量间,几番傻笑,不知觉中,天竟已渐黑了。
夜幕悄然降临,广阳县内外还是灯火通明。风悠悠地吹,酒肆门口的旗幡摇曳飞舞,雾雨轻轻洒落,客栈雕里古拙的栏杆被蒙上一层湿润,而街上来来往往之人,依旧嬉笑,喧闹着。
远远望去,夜中寒气,仍挡不住人们火热心情。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摊位都围满了人,画舫在湖上游,差点惊着了从上游漂下来的河灯。
陈初七猛地吸了吸鼻子,感受这雨夜的清新,这风、这雨、这片山河大地,还有李不奇那出尘的背影。
若明日吴国大军攻伐于广阳,这些美好事物,是否还在不在?应该在的,毕竟我还在啊!陈初七脑子里一片混乱,自问自答。
小雨润如酥,李不奇站在栏杆前,伸手接雨,仿佛仙子一般,陈初七望着她的身姿,都有些醉了。
“出去走走?”陈初七先开口问。
“嗯。”李不奇声音还是那么清冷。
陈初七按耐不住心中亢奋,拿着铁剑当扫着摇了数圈,当即风声大作,喝道:“嗷!”
淅淅沥沥的雨夜,空气格外清畅,李不奇闷头不语,走在前面,陈初七跟着,都没说话。陈初七看着这,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板栗儿在街边给大汉炒得滚烫、路过奔跑汗如雨下的马夫,姑娘们在画廊里嬉笑打闹、一些公子哥衣冠楚楚地挽着伊人成双成对、街角在风雨里瑟瑟发抖那一乞儿、以在前头牵着清风追明月散淡漫步的李不奇。
这一切,真实是古道优雅诗意如画的广阳吗?
他与李不奇走着、走着。
再话说秦川,浣花溪边。
花溪,烦缕......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座茅屋门首,残旧露雨,一个老者迎风而叹。又仰天长啸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有一柄剑,叫离别。有一句话,叫青梅竹马老去,从此我所爱之人都像你。可他爱的人不会老。有个爱人不会老好吗?很好,他没有绯闻,只有数不清的仇家。
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浑身疤、一身花,半生孤零,他就是剑神,唐献花。
他仅仅会一刺,那一招叫初心。也就是这式剑法,或许太过奇妙,引来了诸般江湖非凡之士的争夺。
但没人能迫使他交出这剑谱,只因“初心”没有剑谱,是他一下、一剑对着巨石刺出来的,是他舍生忘死、与敌人搏命拼杀所得。
剑神老了,剑亦是锈迹斑斑,老剑神迫切地需要寻一传人,在风雨里望去,他看见广阳、看见了她。
那夜风渐起的街,李不奇却见一道剑影袭来。
“小姑娘,老夫与你有缘。且赠你一剑谱,名初心九歌,剑道大衍之数五十,缺一四十九,看好了老夫的演练,四十九借剑诀其一,衣缕阑珊兮引不沾,莫问红尘兮初心难。”这来者正是那老剑神,唐献花。
唐献花一招招地演示剑式,一式一歌,剑越快,舞越深,待四十九剑完了,人便已不见。
老剑神唐献花走后,李不奇漫无目地行着,感悟了一柱香的时间,由于本就天姿聪慧,一路行来,便将“借剑四十九”,领悟了个大概,约莫足有七八分了。
心中异常窃喜,嘴上却闷声不言,往陈初七看去,见他面色如常,想来是不曾看见老剑神的。
二人闲逛不久,李不奇遂寥寥数语,打发掉了陈初七,表示不愿再逛,于是两人一同回了客栈,道别后各自安歇。
第二日清早,陈初七朦胧着睡眼醒来,就听见外面鼓声大作,喧嚣不堪。忙推开窗户一看,发现这些个民众,俱是惊慌失措,探头探脑,非常激动。想必定是那吴国大军到了。
他侧耳沿墙一听,“叮咚”的马蹄声,滚滚不绝,愈发壮大。忙匆匆走出门去打探。一出房门,却见阿败、风安阳、冰岩胜与李不奇等人早都醒来,在大厅议事,等候大战来袭。另有几人正召集人马,要往外赶去。而甄曲则已立于门外,半抱琵琶,一脸冷色。
王五和赵六正时从门外窜了进来,这王五一进门,就急急向冰岩胜汇报;“吴军到了!十几万之数,还请主公出手,护我广阳百姓周全,小人在此先谢过了。”
冰岩胜听罢应首,向在座所有人请求道:“诸位有礼了,这吴军来袭,其中高手如林,在座诸位俱是武艺高强者,还请劳烦大架,与冰某一同助阵广阳,以免届时城破,让无辜百姓,徒遭杀戮查毒!”
众人听闻,各看一眼后,逐一点头同意。
“我们走!”冰岩胜便招呼众人,往西城墙头赶去。
“来者何人,城门重地,不得善入!”一名身披重铠头带铁盔的雄壮男,他手持着长槊、龙行虎步地赶来城门口,粗声粗气喝问。
冰岩冰一拘礼道:“不肖乃是秦川斗天盟盟主冰岩胜,听说吴国大军即将侵城,特此前来,看看我等可否能搭把上手、帮帮小忙。这些位,则是我的老友们。”他速度说清来意后,抬手介绍众人。
“你?弱不禁风的,莫不是吴军的奸细吧?”雄壮男哧哧一笑,不屑地道。
冰岩胜也不多话,左手挥掌,向城墙上一石墩子空劈去,石墩应着掌风,当即四分五裂。挥掌间,同时向雄壮难问道:“这总可以了吧?”
雄壮男看完大惊失色,一言不发,震惊半响,才疾道:“行,诸位兄弟,还请随我张三来!”
行了一阵,抵达目地,迎面可见,一大刀壮汉,想来是广阳主将,秦飞将军也。张三随后将众伙儿,介绍予他,秦飞思索片刻便首肯了,向大家简单讲解了地势和敌情。
响午时。晴空万里,燥热难耐,吴国大军已达广阳城下,六十余丈余。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很明显,秦军兵力不足,相差几万之数。
这两方将士金戈铁马,长枪大刀槊枪,映得整个天色都是刺眼白光,马蹄震荡,尘土飞扬,人间失色。压抑的气氛,几乎能让人疯掉,窒息而亡。随着吴军大旗一挥,攻城开始。
秦飞大手一挥,号令一下,护城兵落下城门,广阳大军出动。
“杀!”两军的铁血喊叫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广阳城外,稀稀杂杂的房屋间,已给战争波及。最初一刹那,万分可怖。世间绝无任何事物,是比一群仓皇而窜的群众,更可怜了。
他们争抢着,去拿武器,菜刀农具等等,拼死护卫家人亲友。叫喊着、奔跑着。有许多民众倒下去,便再也没起立。这些被袭击的坚强汉子,眼神迷茫而坚定,拿着短小农具,对抗着铁甲军人,当真悍不惧死。
而妇人孩童早吓昏了头,从屋子里跑出,又钻进屋子,再奔出来,不知所措地在战斗中乱窜。一家人在互相呼喊。这是一场悲渗的战斗,无人幸免,七旬老者亦卷在里面。
箭失呼啸,如雨点般毫不留情袭来,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铁马与战车纠缠在一起,场面更加复杂。有的马儿也受不起惊跳起来,践踏在伤者身上。四处皆是惨叫尖呼声。这些人惊惶,那些人吓昏。兵土与军官互相找寻。然而在这一切中,有些人还抱着阴沉冷漠之态,麻木不仁,不为所动,只顾挥起兵刃。
一个女人靠住一垛墙坐着,给她婴孩哺乳,她丈夫一条腿断了,也背靠着墙,一面流血,一面假装镇静地拥着她,颤颤巍巍地拿起农具,四处顾盼,眼角却不觉泪下。有些人卧倒在地上,让马蹄践踏着,可怕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一人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仍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右边兄弟则杀红了眼,大声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陈初七用衣袖抹抹额头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可怜卢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不知李不奇那一边,所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片血红呢?
秦飞在远方,挥舞着戟与刀,仿佛在用鲜血作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人之希望,好像旗帜。他苦笑。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国家之安宁,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决计不会想吧。
吼!一个士兵寒光一闪,却又是一刀砍到,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终究是没有闭上。也许是苍天在悲切人间,众生之苦。一场大雨,不约而至忽然泻下。
乌云挂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跃在喧闹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余兵,都已陨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吴国和秦军决战,已是血流成河,这劫难惨烈。
冰岩胜举起酒壶,将清冽琼浆,咽入喉中,随后扔掉它,看来是一壶后劲很足的烈酒,已有一丝淡淡的醉意。他仰天大笑着挥起袖来,无数兵影簇拥着这轮廓。剑很快,出鞘剑,杀气荡!血雾漫天飞舞,哀号遍地流淌。
一片又一片人的废墟,残檐断壁般支离破碎。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妻孩那浅笑模样,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残兵们,只有绝望地呼喊和幻灭在身盼响起。在那战场中心,广阳主将秦飞与那敌军杀成闪烁似的光影,遥远彼方,便是那崩毁的城墙。
只见冰岩胜将剑一挑,随手划破一敌军的颈部。一式狂烈而狠厉的剑招,绕过他的手腕,疾速闪电般环上他的脖颈。不想!费尽全力亦是完全刺他不动。反而被他凌空劈下,直取他那双紧皱的眉头。冰岩胜将头向后方轻轻一仰,竟化解了这招凶戾攻击。
不知不觉,战争已打了一个时辰,两军依旧厮杀得热烈中,而他们四周,则是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死魂之海!
在天翻地覆的战争中,那些士兵,已是一片破碎残体的平原,余下者,已然忘却了生的眷恋,忘了襁褓中孩儿嗷嗷待哺,妻子还在田间勤恳工作,和老母亲渐渐枯萎了年华。他们眼中甚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
两军正厮杀难解时,吴军却有十几号人、悄无声息地抬出一只大囚笼,“嗷!”一声惊天兽吼响起,直令人不寒而栗,眼见笼子里,冲出一周身俱是灰黑粗毛的巨兽,它身躯矫健,拉拢的双耳,听着四面八方动静,张开巨嘴便向广阳军士冲来,可见此兽已然通灵,那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寒牙,红舌头散发着残忍之气息,血腥无比,所到处,寸草不生,用尾巴扫或爪扑,整个战场无有一合之数,皆是人扬马翻。
这巨兽撕扯着秦军士兵的身躯,嘴角血色残留,分外恐怖,透露出一种残酷非常之意,戾气冲天,且看它撕碎了数人的躯壳以后,朝陈初七这边狂奔冲来,带起阵阵狂烈的飓风,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便是一跃而起,巨大的身躯将阳光屏蔽,化做团团黑影向他当头罩下。
陈初七看它来得猛烈,疾步退避,双手握住铁剑抨击这霸道的一扑。
电光石火间,那巨兽冲击陈初七倒飞而出,连跌带撞翻滚而后飞。
“他奶奶的!”陈初七捡起掉落在的铁剑,往手上吐把口水悍不畏死舍身冲去。
那巨兽见没扑着陈初七,大吼一声,一兜又纵身扑来。陈初七但见那巨兽再次扑来,是以双手挥起铁剑,跃空竭力,从半空中劈下。只听见“铛”地一声,发出声金属相碰的巨响,陈初七已给巨兽压在身体下,铁剑磕飞出老远,就在巨兽两爪要抓下时,陈初七侧身就地翻滚溜开,扯住那巨兽皮毛,两手就势飞身骑在巨兽头顶,揪住它耳朵,使出钵大拳头当头击去,巨兽挣扎打滚,陈初七越发不松手,脚朝巨兽脸颊,眼鼻乱踢,拼命往下摁住,巨兽吃痛吼叫着,身子底下乱扒,顿时沙尘飞扬,陈初七却硬是不放手,使尽平生之气力,只顾拳打脚踢。
一人一兽,纠缠好久,巨兽才浑身血迹动弹不得,呜呜喊叫起来,眼神里的凶光已然散去,探头露出屈服之意,陈初七犹豫片刻,就此作罢。用手抚摸它耳朵几下,巨兽没有反抗,他便松开手,巨兽站立后,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以后你就跟我征战天下!”陈初七冲巨兽说道。巨兽似乎能听懂人言,深痛人意,微微点了下头。
“我给你取个名儿,嗯?就叫旺财吧。”陈初七说着,顾自额首,然后捡起铁剑便向吴国大军奔去,旺财亦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借剑诀,出鞘!”这边李不奇清冷一喝,当下剑影重重,四十九道剑影化作寒光穿插在吴军人群里,所经之地,多是避犹不及,中剑者尽数倒下,刺耳的刃甲相撞声,传播在战场,犹若刮起一阵死亡疾风,横生生地肃清出一大片无人地带。
“绝望七剑冲!”陈初七大喝一声,狂奔冲跑,即时身形化作残影,铁剑硬撼兵马铁甲,横冲直砸,所向披靡。
而主将秦飞这,长刀一出,手起落处,如砍瓜切菜般削人如割草。冰岩胜则和对面主将你来我往打杀,再入目所见时,正是冰岩胜一剑砍下敌将头颅斩下。
几许杀伐,随着雨渐小,这场战争打到了末尾,广阳守下了,吴军则因主将的死亡开始退军,李不奇和冰岩胜等若干人,经过浴血奋战,已是披着鲜血结痂的布衣,却各自都在残骸遍布的战场中,远远相视而笑。
打完这场仗,一行人回了客栈,冰岩胜独身进了厢房,苦思解救伍二公子之法。陈初七则继续往李不奇身边晃悠,献足殷勤,奈何李不奇理都不理他,急得抓耳挠腮苦闷非常。阿败和风安阳等诸人,大抵困饿已极,只顾大碗吃酒大块咬肉,狂吃海喝诸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