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凛桃硝烟(一)

打马回了曹操的府邸,将此事报知给曹操后,曹操面色阴沉,来回踱步了几下,嘴角微微一笑:“而立之年,密之周全,不是有高人指点就是那司马懿天资卓越,智谋过人,既如此,而立之年我在召他一次便是,如若还不来……”曹操眼睛看向秦鹤井:“灭了司马一族。”话音刚落,一兵士急匆匆呈来一封书信:“报——!主公!袁绍来信!”

秦鹤井急忙拿过信件递给曹操,曹操接过看罢,淡笑摇了摇头,秦鹤井问道:“主公,怎么了?”

曹操笑道:“陛下封他为太尉去讨伐杨奉,而那杨奉现已投靠袁术,信里说不好手足相残,可言语之中无不暗示嫌弃官职太小。”

“那他想当什么官儿?”

曹操抖了抖书信:“他看上我这大将军的官儿了。”

“可让他拉倒吧,就他那两下子还当大将军呢,别没羞没臊了。”

曹操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他想当,就让他当。”

“主公你……难道要把大将军之职让给他?这怎么行!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得让给他!”

曹操拍拍秦鹤井肩膀:“官职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我要的,是实打实的权力。他愿意顶个虚名,就让他去顶,我又能送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秦鹤井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反正陛下肯定不会亏待主公,只是此次出征我们是要讨伐袁术,我担心袁绍会中途变卦,他要是和袁术合兵攻打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曹操意味深长的一笑:“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秦鹤井看了看曹操,心领神会,一拱手:“既然主公已心中有数,鹤井现在就回去准备,随时听候主公命令。”

秦鹤井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打眼一看凤三的屋内还亮着微弱的灯光,秦鹤井轻扣了三声门扉,凤三的语气好似已等待良久,急忙问道:“可是将军回来了?”

秦鹤井笑了笑:“对,我回来了,凤三你睡了吗?”

屋内响起匆忙的小碎步声音,凤三打开门:“将军你可回来了,那么晚了,是去做什么了?”

秦鹤井擦了擦鼻子:“有点儿事情与主公商量,对了凤三,过不了几日我就要走了。”

“走了?去哪儿?”

“出征,讨伐袁术。”

“那,你何时回来?”

“说不好,可能三月,可能半年,可能一年,你在家安心等我回来,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做,哦对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这个你拿着,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想买点儿什么就买点儿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的那玩意儿我也不太懂,你就自己看着买吧。”

凤三摇摇头:“将军这钱我不能要,你快收起来。”

秦鹤井将两锭金子塞到了凤三怀里:“给你就拿着,自己也买些布料做几件衣服什么的,我不说了吗,以后我立战功养你这钱也都是主公赏我的,拿着吧。”抬头看了看天:“天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凤三捧着两锭金子:“那…将军早些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嗯,去睡吧,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凤三望着秦鹤井的背影,心中一阵悸动波澜,她喃喃自语:“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次日天光大亮,秦鹤井一身便衣来到荀彧府邸,荀彧一身藏蓝色的衣袍,把他高瘦的身形衬的更加清隽,他站在屋外托着一只手:“将军。”

秦鹤井几步上台阶,一下蹦到了荀彧跟前:“先生,我来取银枪和盔甲。”

荀彧微微一笑:“早就给你擦好了。”向屋内一挥手:“进来吧。”

二人走进里屋,秦鹤井的银枪与盔甲规规矩矩的被架在了木衣架上,秦鹤井摸着自己的盔甲:“还是先生擦的干净,你看看这银枪,都被先生擦的蹭蹭冒光!”

荀彧淡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要耐着性子用棉布擦拭,谁都能擦成这样。”

秦鹤井摇摇头:“我是个急脾气,这辈子我都擦不成先生这样。”又嗅了嗅:“真香,先生碰过的东西就没有不香的。”

“向往常一样,给你用香薰了一夜。”

秦鹤井回头笑道:“每次我穿上都得留香最少三日,从我身边过的没有闻不到的。”

“何日走呢?”

“明日吧,这次先生不随军?”

“不了,主公命我把守许昌。”

秦鹤井点点头:“对,先生沉稳,留先生守家在合适不过。”

“此次出征,可得和郭嘉少喝点儿酒。”

“放心吧先生,奉孝先生身子弱,我管着他喝酒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跟他一块儿喝。”

荀彧低头笑了笑:“未必。”又道:“还与我下棋吗?”

“行啊,今儿我哪也不去,陪先生下棋。”

二人坐定,面前放的是永远不会染上一尘的棋盘,摆好黑白两子,二人各随其心的下起了棋,秦鹤井看了荀彧一眼,眯着眼笑道:“侬胭阁先生可去过?”

荀彧没有理会,依旧下着自己的棋,秦鹤井继续道:“侬胭阁可是个好地方,先生可得去一次才行啊。”

荀彧淡然道:“小不正经的,下着棋还稳不了心思。”

“你看看,要不说你这个人没劲,你看人家郭嘉一天天过的多自在,人家程昱先生没事儿还爱研究个菜什么的,做出来大伙儿一块尝尝,荀攸人家也行啊,养个鸟养个花儿什么的,也就先生你,除了主公召见以外就把自己往家里一闷,一天到晚多没劲。”

荀彧下了一颗棋子:“我也有研究香啊。”

“那不还是把自己关屋子里,没事儿你就在外边儿多走动走动,你这清冷的性子可真得改改了。”秦鹤井边说着边下了一颗棋子,棋子落定,秦鹤井定睛一看:“哎呀呀呀呀…下错喽下错喽~”

刚要悔棋,荀彧握住她的手:“棋如人生,岂有反悔之意。”

秦鹤井笑道:“先生就是死心眼儿,这不就是玩儿吗。”

“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棋也如此,每一盘棋都有它独有的格局,无法复制,岂能玩笑。”

“你看看,死心眼儿的劲儿又上来了,把手拿开,我就悔一次,刚才没看好,听话,昂。”

荀彧的手没有拿开,秦鹤井的手无法动弹:“怎么着先生,你一谋士还想跟我这武将比力气?”

荀彧微微一笑:“好好下棋,别胡闹了。”

秦鹤井松了手,棋子掉落到原处,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同样看着都那么瘦弱,怎么他拎起来就跟个小鸡崽子一样呢。”

“你说的是谁?”

“司马懿啊,上次我去请他,他不来,我直接把他抱起来了,那小身板儿,抱着那叫一个轻,要不是当时主公派许褚大哥来拦着我,我非把他扛回来不可。”

荀彧笑道:“你这哪里是去请人,分明就是去抢人。”

“都差不多,都差不多。”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人不可貌相,往往外表看着越没有攻击性的人,内心越如猛虎般伺机而动。”

秦鹤井点点头:“先生说的对,那司马懿确实不一般,日后主公若能得他相助,如虎添翼。”

“能早一天复我汉家疆土。”

说到这,秦鹤井拿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她看了看荀彧,随即又将棋子落下,没有说话。

天近黄昏,秦鹤井起身望着天外斜阳:“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拿好铠甲银枪,刚要出门荀彧在身后叫道:“将军!”

秦鹤井转过身,下人端来两杯酒盏,荀彧拿过一盏:“烽火狼烟沙场无眼,还请将军在饮一杯酒。”

秦鹤井哈哈大笑,拿起酒盏一饮而尽,擦擦嘴拍了拍荀彧的肩膀:“先生在家好生等我回来,那“烈黛”调制的怎么样了?”

“还差一味桃花。”

“现在这个节气桃花可不好找了。”

“应该还有余落的,制香也是制性,随缘。”

秦鹤井点点头:“行,先生,告辞了。”

荀彧望着秦鹤井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个还未来得及油腻的青中年男子,紧紧攥了一下端着的右手,轻声呢喃了一句:“深秋未到前,望能见我归来的人。”

夕阳浓红之时,卞夫人扫了扫秦鹤井身上的土:“又去哪儿野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衣服都有土了都不知道换。”

秦鹤井笑:“整日忙碌哪有空啊,这不明天又要随主公出征,赶紧来看看夫人。”

卞夫人看了看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嫁人?谁会看得上我啊?”

“话不能这么说,缘分这种事儿很难讲,不过啊,最好嫁给自家人。”

“不能便宜了外面的混蛋是吗?”

卞夫人噗呲一笑,秦鹤井低头瞧着:“呦呦呦,夫人笑起来就是好看嘿~”

卞夫人一打秦鹤井:“去!没个正形!”又道:“此次一去,你可得护好孟德,可别让他有个什么闪失。”

“放心吧夫人,我日夜不离他。”

卞夫人轻叹一声:“也得护好你自己……”随即转身从床底下抽出一把短刀:“这是当年我嫁给孟德时他送我的,此刀极其锋利,削铁如泥,你拿着吧,袁术不好对付。”

秦鹤井接过短刀:“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卞夫人用手挡住了秦鹤井的嘴:“拿着,你们每一次出征我都揪着心,生怕你和孟德有什么闪失,这刀你拿着,我还安心点。”

秦鹤井紧攥住那把短刀,点了点头。

“公子呢?”

卞夫人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嘘,刚睡下,可别让他听见了,不然知道你要走,肯定得吵着要跟你去。”

“在等几年公子大些,也该带他去战场上历练历练了,到时候夫人放心,我定护他周全。”

卞夫人点了点头:“去吧。”

城外的风尘吹动着黑红的曹字大旗,统一的黑色铠甲把这朗朗艳阳压制的竟似阴天,紧密有序的军队步伐声,无不在呈现着日日操练的成果,曹操端坐在轺车之中细读兵书,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他轻启薄唇:“水来。”

旁边待侯的杂役连忙端起一水盏,用勺子舀起水喂到了他的嘴里。在他聚精会神之刻,摇晃的轺车突然停了下来,他抬了一下眼,车外来人报道:“主公,陛下圣诏到!”

曹操缓缓放下书简,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轺车低头拱手道:“臣,曹操接旨。”

来的内侍低头念道:“曹爱卿识天地大情,顾事局民体,礼让大将军之职则品自高,朕心甚慰,但自古臣忠则高禄,特封曹爱卿为司空同领车骑将军,以顺天古之德。”

内侍微笑弯腰:“司空大人,恭喜了。”

曹操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曹操叩谢皇恩。”

军队如黑潮般继续向前汹涌着,到达目的地时已过了半月,曹操并未出兵,则是固守城池,按兵不动,秦鹤井等其余武将皆都等的焦急难奈,夏侯惇站起身要去主帐找曹操,秦鹤井拦道:“兄长!在等等,按兵不动主公自有他的用意!”

“还等?这都多少天了!我手下的兵将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我亲自去问主公!”

夏侯惇疾步跑向主帐,秦鹤井等其余武将紧随其后,一撩主帐的曼帘,曹操斜身半躺在桌案后,品了一口茶,抬眼一看,笑道:“兄弟啊,来的正好,坐下跟我喝盏茶。”

“还喝茶?主公!袁术兵营就在眼前,你何故按兵不动?”

“这茶可是好茶,朝中大臣谨献给了陛下一些,又留了一些给了我,坐下,你们都尝尝。”

夏侯惇一声大吼:“主公不去!我自去!”一拱手转身就走。

“哎!兄长!”秦鹤井看向曹操,却见曹操不紧不慢的说道:“把他弄回来。”

秦鹤井许褚等人匆匆跑去,一把拉住了正欲上马的夏侯惇。

“兄长!你糊涂啊!赶紧下来!”

“我今天就是糊涂了!我非要把袁术的头拧下来献给主公!你们谁也别拦我!”

秦鹤井一看:“来!几位哥哥!把这混小子给我抬进去!”几人拽着夏侯惇,直接把他抬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鹤井!鹤井!叫他们把我放下来!”

“闭嘴吧你!一会儿跟主公请完罪看我们哥几个怎么练你!”

几人将夏侯惇抬进主帐,曹操起身拍了拍夏侯惇身上的土:“怎么着,跟我犯脾气是不是?”

夏侯惇憋红了脸不说话,曹操背着手缓慢踱步,捋了捋胡须:“元让,我问你,袁绍来了没?”

夏侯惇撇了一眼:“没有!”

“还是的,他都没来,我们急什么。”

“趁他没来把袁术先宰了!不也省的他变卦暗中偷袭我们吗!”

“我们在攻打袁术的时候,他的人马突然从背后杀来怎么办?连你都信不过袁本初怕他变卦偷袭,我难道就不怕吗?”

“我……”

曹操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听候我号令便是。”

秦鹤井拽过夏侯惇:“犯浑犯完了吧?跟我走吧。”

曹操一伸手:“丫头,你留下。”

秦鹤井看了看夏侯惇:“行,兄长们先走吧。”

众人散去之后,曹操趴在秦鹤井耳边说了几句话,秦鹤井抬起头:“主公,这招损点儿啊。”

曹操笑:“这算什么,兵不厌诈。”

秦鹤井点点头:“确实是该这么治他,行,主公放心,这事儿就交我身上了。”

深夜子时,快马来报袁绍已距曹营五十里扎营,明日便可会面。而袁绍军营的主帐里,袁绍读完朝廷传来的信后,点头笑了笑,谋士沮授一拱手:“主公,明日与曹操会面后,便可按计划行事。”

话音刚落田丰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来,一撩帐幔:“主公!沮授误你!沮授误你啊!”

袁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天色不早了,先生早些歇息。”

没等田丰在说话,袁绍便拂袖而去,沮授看了看田丰,轻蔑笑了笑也走了,田丰一人楞在原地,双手绝望垂下:“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