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夕绸缪(三)

二人闻声转过身一瞧,只见曹操与郭嘉站在帐外,二人急忙起身拱手道:“参见主公!”

曹操踏着八字大步进入帐内,秦鹤井端来两杯水盏,呈给了曹操与郭嘉二人。

曹操仰天大笑:“哈哈哈……今夜我正与奉孝商议此次会盟之事,不料快马来报,那袁绍并非是诸侯蓄意谋害,乃是自己听信江湖术士所言,乱吃丹药,中有微毒才昏迷不醒,现已康复,我们在入虎牢关,无忧矣。”

秦鹤井看了看典韦,笑道:“他是没儿子吗?干嘛要信那些江湖术士?”

曹操摇了摇头:“他有三子,且唯独与自己最宠爱的柏姬无子,那柏姬盼子心切,这才惹得那袁本初猪油蒙心,差点儿把命丢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环顾看了看四周:“丫头早些休息,明日你来统领前军,入虎牢关。”

“是!”

营寨之中所有灯火都已熄,唯独一个营帐还闪烁着微弱的亮光,凭借今夜皓月当空,在月光之下,能隐约看到那营帐之上的“郭”字旗帜。

郭嘉拿着油灯在自己刚刚修改好的天下势图之上,缓慢踱步,那势图清晰标明现今各路诸侯的兵力有几何,地盘有几何。细细观瞧良久,郭嘉用衣袖捂着嘴咳了几声,最后用手一指势图上的一侧:“荆州。”

当看到袁绍地盘与兵力,又联想到今日得知之事,郭嘉不由的笑了出来:“天下诸侯人各一心,袁本初虎踞宝地,兵精粮足,可惜他并无守住之才,此次会盟谁志如何,方可尽显了,只是,谁会先动手呢?”

天空刚刚泛出鱼肚白,虎牢关外三十里,尘土飞扬,“曹”字旗帜在风沙中摇曳,已经康复的袁绍,听闻消息急忙来到城楼之上,放眼望去,只见曹操前军整肃严谨,队伍齐排有序,尤其那前军首将,面如白玉,身形如松柏,气势如鸿鹰,大红披风随着尘土在风中飘逸,袁绍一惊:“这曹孟德军中还有如此俊美的将才?”仔细一看不对,这分明是名貌美的女子,袁绍淡淡一笑:“好你个曹孟德,让女将统领前军,亏你小子想的出来,不过这小丫头真是有天赋,小小年纪这前军统领的还有模有样。”随即对左右说道:“开城门!迎接孟德!”

袁绍一见曹操,远远就迎了出来,他紧紧握住曹操的手:“孟德啊!你终于来了!兄台拒辞董卓的高官厚禄,声明四方,今能来入盟,绍不胜荣幸!”

“本初兄,别来无恙啊,其他诸侯都来了吗?”

“都来了!就等你了!”说完袁绍看了看曹操身后的秦鹤井,一指道:“这位女将军是?”

“乃我贴身爱将。”

袁绍细细上下打量着秦鹤井:“女将军生的一副好相貌啊!”

秦鹤井脸泛红晕,低头拱手道:“承蒙盟主称赞。”

袁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曹操紧忙打断他:“本初兄,请!”

袁绍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啊……请请请!”

十八路诸侯已聚齐,沙场之上,尘土飞扬,各色旗帜随风摇曳,纵使尘土肆意,也丝毫掩盖不住每支旗帜上面那一个个醒目的姓氏大字。

群雄聚集在此,他们个个身跨战马,大风吹得他们的披风不停的在空中舞动,人人表情凝重,且面容刚毅,只见两个小兵抬来了一鼎,鼎中装满了动物的鲜血,小兵用小碗舀起,挨个呈到了每路诸侯的面前。

袁绍走上前,对各路诸侯说道:“今,董卓簒逆,皇权动荡,上不敬天,下不爱民,蔑视皇权,天怒人怨,百姓民不聊生,今我等会盟于此,举义兵,兴正道,势必诛杀董贼!”

说完袁绍便将双指伸入小碗之内,双指染血,涂抹到了自己的脸上,其余诸侯皆同。

守在曹操身后的秦鹤井,不经意间看到了公孙瓒旗帜之下,站着三人,其三人均器宇不凡,不像是普通之人,左边之人,身长九尺,赤面长须,眼尾上吊,剑眉细眼,手握长刀犹如天神一般,右边之人,面如满月,手指纤长,五官干净俊朗,虽面相似书生,但器宇轩昂,脚步扎实,实有大将之风,而最特别的是中间那伫立之人,堪称人中龙凤,面相慈善且非优柔,散发着一股王气,她捅了桶身旁的许褚:“仲康大哥,你看那三人,是何许人也?”

许褚望去:“那是刘关张,当年剿灭黄巾他们哥仨可立了不少功,左边的叫关羽,字云长,右边的叫张飞字翼德,中间的是他们的大哥,刘备字玄德,据说还是汉室宗亲呢。”

秦鹤井点了点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刘备,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与常人不同,她由此也记住了他。

会盟聚集以后,十八路诸侯兵发洛阳,讨伐董卓,其将华雄斩杀各路诸侯的大将数人,似有无人能敌之势,其余诸侯心有余悸,不知该如何应对华雄。

袁绍坐立不安,指着外面大骂道:“可惜我的爱将颜良文丑不在!若一人在此!怎能让那华雄如此猖狂!”

秦鹤井想要上前请命去战华雄,刚要上前一步,曹操一挥手,拦住了她,秦鹤井看了看曹操,只好作罢。

这时公孙瓒身后的关羽看了看众诸侯,低头略一思忖,上前拱手道:“末将愿战华雄!”

袁绍打量了一下他,眼神轻蔑:“你是何人?”

公孙瓒站起身来:“此乃刘玄德之弟,关羽关云长。”

曹操一听,紧忙问道:“莫非是当年大破黄巾的刘玄德乎?”

“正是。”

曹操看着关羽点了点头:”真器宇不凡矣。”

袁绍细瞧了一下关羽:“你现居何职?”

关羽一怔:“现居,弓弩手。”

一旁的袁术一拍桌案,站起来指着关羽道:“大胆!竟让弓弩手出战!也不怕被华雄耻笑!来人!给我乱棍打出去!”

曹操急忙拦道:“且慢!何不让他试一试呢!”

“他一弓弩手哪有资格出战!这不是摆明让华雄笑话我帐下无人吗!”

秦鹤井一皱眉头:“你帐下有人那你倒是派人去啊!光在这叨叨叨,叨逼叨有个屁用!你能把华雄说死不成?”

袁术一惊,一指秦鹤井:“这……孟德兄,这是你帐下的人?”

曹操尴尬笑了笑:“乃我贴身爱将。”

袁术一甩衣袖,坐了下来:“一女将竟还如此猖狂!”

曹操走到袁术身旁,推了推他的肩膀:“公路兄息怒,眼下大局为重,应想退敌之策才是。”

又抬起头看向袁绍:“此人相貌不凡,若他出战,华雄岂能知道他是弓弩手?”

关羽拱手道:“若不战华雄,可治我罪!”

“壮哉!”曹操转身拿起一樽温酒:“先饮下此酒,以壮胆气!”

关羽一挥手:“不,先将酒放下,我片刻就回。”

转身,关羽便提刀走了,就在众路诸侯都在窃窃私语且心中不安之际,曹操注意到唯有刘备一脸淡漠,就在曹操正在揣测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一阵欢呼,随后便看到关羽骑着战马,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华雄的人头回来了,关羽将华雄的人头往地上一扔,自己翻身下马,众路诸侯瞬间一拥而上观看华雄头颅,关羽先是向自己的兄长刘备拱了拱手,又对公孙瓒拱了拱手,最后向曹操拱了拱手,曹操立即转身拿起酒爵,摸了摸:“此酒,尚温,请!”

关羽拿起酒爵,一饮而尽,随后抚须大笑,这时张飞提着刀哈哈大笑着走来:“我二哥已斩华雄!现在正是杀入关去,生擒董卓的大好时机!”看向关羽:“走!杀入关去!”

二人刚要走,袁术再次拦道:“站住!尔是何等身份?我等诸侯还没发话,尔等竟在此耀武扬威!来人!给我打出去!”

刘备这时站起身刚要发话,秦鹤井竟跟身进步来到关羽张飞二人面前,拔出腰间刀对即将要上前的几个小兵道:“谁敢上前!都给我滚!”

小兵悻悻退下,袁术一皱眉头:“孟德兄!你手下的兵将就这么没规矩吗!”

没等曹操说话,秦鹤井用刀一指袁术:“规矩?你还知道规矩?你他娘的跟我讲讲什么叫规矩!”

袁术一指秦鹤井:“我等诸侯哪个不是身份尊贵,你竟在此说出粗鄙之语!”

“尊贵?行,那我就在说一遍,什么他娘的,叫他娘的规矩!”

“你……”袁术气的双手颤抖:“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秦鹤井抢先上前刺去,袁术惊慌失措急忙闪躲,秦鹤井用剑一挑,竟将他的头盔挑了下来,袁术抱着自己的头,躲在曹操身后:“孟德兄!看看!看看!看看你手下的兵将!”

曹操看着袁术:“我觉得她说的也对啊。”

“啊?孟德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不不不,公路兄息怒,都看我了。”曹操朝秦鹤井使了个眼色:“丫头。”

秦鹤井福至心灵,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将袁术头盔双手奉上,强忍笑意:“将军息怒,恕我刚才无礼。”

袁术白了秦鹤井一眼:“哼!”刚拿起头盔,一想不对:“哎!不对啊!我颜面扫地,她一句话就完事儿了?你们主仆二人在这演双簧可不行!真拿我当缺心眼儿呢!”

坐在最高座次的袁绍摆了摆手:“公路,行了,别没完没了的,跟个孩子置气你丢人不丢人,坐好!”

袁术心有不甘,臊眉耷眼的坐回了自己的座次。

刘备凝视了秦鹤井片刻,拱手道:“多谢女将军正义直言,此处不留我等,我等自去之!”

转身兄弟三人携手揽腕就要走,曹操紧忙在身后喊道:“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

刘备迟疑片刻,最后心一横,还是走了。

袁术见多人拥护刘备,自己一甩袖:“既然诸位看重织席贩履之辈,我等告辞!”

曹操刚想上前阻拦,秦鹤井一把拦住曹操:“主公,让他走,什么东西!”

众人散去之后,典韦与许褚等人抱着几坛酒和几只烧鸡来到了秦鹤井账内,秦鹤井紧忙起身迎接,许褚哈哈笑道:“今日鹤井让那袁术如此难堪,看着真是痛快!”

秦鹤井笑道:“那孙子欺人太甚,早看他不顺眼了。”

典韦一摆手:“那袁家仗着自己四世三公,我们哥几个早就看他不爽了,平日里他袁家在各路诸侯面前耀武扬威,今天小妹让那袁术丢盔不说,他竟还吓得抱头逃窜,今日一事,看他日后还敢在主公面前装腔作势。”

秦鹤井饮下一碗酒:“怎么,此次会盟,主公还得看他袁家的脸色?”

一只烧鸡被夏侯惇将军撕成了两半,他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道:“你有所不知,主公与袁绍是少年时期的好友,当年主公与袁绍成日飞鹰走狗,关系甚好,后来人逐渐长大,心境自然也就变了,他家四世三公,家底甚厚,袁绍与主公长大后均都入朝为官,袁家门客满天下,且有不少愿为他不要命的死士,而主公的爷爷当年是宫中的内侍,后收养主公的父亲为义子,而后生下的主公,身于官场,且二人的家世也略有差距,袁本初又仗着自己的家业,心中早已与主公心生隔阂了。”

秦鹤井放下酒碗,正色道:“各位兄长,咱们此次来这会盟是为了讨伐董贼,不是为了看人脸色的,反正咱们不能让主公在他袁家人面前受气。”

夏侯惇哈哈大笑:“鹤井放心,咱主公什么时候受过气,主公他啊,看不上袁家人,少年之时主公没少偷着欺负袁绍。”

几人正饮酒作乐,吃的正高兴的时候,来人报道:“禀秦将军,主公到!”

几人匆忙放下手中的烧鸡与酒碗,急忙起身走出帐外,只见曹操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走来,秦鹤井等人纷纷拱手道:“参见主公。”

“呦,你们都在这儿呢。”

秦鹤井淡笑:“回主公,几位兄长来找我一起喝酒,所以就聚在一起了。”

“行,正好你们几个都在,省的我派人去找了。”一指夏侯惇:“元让,上回你在我那偷的那几坛酒,拿上,随我到刘备那看看。”

夏侯惇嘿嘿一笑:“主公您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什么偷不偷的,咱们爷们之间的事儿能叫偷吗。”

秦鹤井看了看夏侯惇:“正好兄长给我带来了几坛,别跑这一趟了,直接拿我这个吧。”

刘备与关张二位将军正饮酒消愁,今日之事惹得他们心中甚是烦闷,张飞一摔酒碗:“大哥!要不咱们走吧!何须在这受这等鸟气!”

刘备摇着头叹息道:“公孙瓒待我等不薄,我等岂能弃他而去说走就走呢。”

几人正说着,只听得来人报道:“报!曹将军到!”

“哦?”兄弟三人一惊,刘备没想到以自己现在的这种处境,竟还有诸侯愿意与他来往,他急忙大步走了出去,曹操一见他便哈哈笑道:“玄德公,我等不请自来了。”

刘备一拱手:“曹将军大驾光临,来,快快请进。”

几人入座以后,曹操对许褚等人使了个眼色,许褚领悟,便抱着几坛酒对关张二人说道:“二位将军,我家主公让我等带来几坛美酒,与二位将军共同享用,不知二位将军可否赏个脸啊?”

关羽张飞一听有美酒,急忙站起身:“好!我们内堂去喝!”随后又看向刘备:“大哥,我们去了?”

刘备笑着点点头:“去吧去吧,好好陪陪几位将军。”

秦鹤井也想随他们一同去喝酒,刚要走,曹操轻轻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走,秦鹤井便留了下来,站在曹操身后。刘备凝视着秦鹤井,只见她面容秀美,娇颜姿容,无需过多施粉黛且就已独占花群。

杂役端上来了两杯水盏,曹操端起一水盏:“袁家四世三公,霸道惯了,各路诸侯也均都惧袁家之威,但方今天下,董卓乱权,蔑视皇威,眼下当务之急应是共思退敌之策,共扶汉室,今日之事,还望刘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刘备端着水盏,微笑着点了点头:“袁氏霸道,早有耳闻,纵观各路诸侯,均都因惧袁氏而不敢直言,唯有这位女将军敢表正义之言,备心甚是感激。”刘备将目光投到了秦鹤井的身上。

曹操浅笑:“各路诸侯老成奸险,反倒年纪尚小,还未涉世的敢说真话。”

刘备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抿了一口水盏,曹操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敢问,将军之志?”

刘备端着水盏的手,定格在半空中,缓缓抬眼看着曹操,二人眼神对视而上,其目凌厉,好似都想窥探对方的心境,秦鹤井看了看他二人,恍惚之间犹如见两只猛虎伺机而动。

刘备轻轻放下水盏,淡淡一笑:“无非只是想为汉室出一份微薄之力罢了。”

曹操抚须大笑:“好一个微薄之力,今日云长斩杀华雄,我看群雄见华雄人头均容惊色变,唯独将军神稳沉着,何故啊?”

刘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十八路诸侯各居高官,备现居公孙瓒帐下,岂敢过于动容。”

“刘将军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自贬而抬高十八路诸侯,太过谦了。”

“哪里哪里,请。”刘备在次端起水盏。

当许褚与关羽等人都已微醺互相搀扶着从内堂走出来时,曹操看了看,低着头思忖了片刻:“今日与刘将军相谈甚欢,现你我大将都已酒醉,就此告辞。”

刘备站起身:“既如此,望下次再会,曹公请。”

离开刘备军营,曹操向许褚问道:“今日与关张二人喝的如何啊?”

“好啊!这二人可真是个英雄!”

“哈哈哈!”曹操捋着胡子哈哈大笑:“真英雄乃刘备也。”

秦鹤井轻蹙眉头:“主公,可是看那刘备日后不是池中之物?”

曹操正色点了点头。

秦鹤井略一思忖:“那,要不要我替主公杀了他?”

“嗯?”曹操看向秦鹤井,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我有鹤井护佑,日后何愁大业不定!”

此番斩杀华雄,夜幕降临之时,各路诸侯把酒言欢,方至深夜才肯各回营帐,每处营寨都已熄灯就寝,就在寂静之时,只听得在夜色的笼罩之中,有二人窃窃私语。

记住是哪个营帐了吗?”

“记住了,‘秦’字营帐。”

“好,此事办妥了,主公重重有赏,要是泄漏半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放心,小人定不负所托!”

“快去吧!”

一人蹑足潜踪偷偷来到曹操的军营,潜入秦鹤井的营帐外,身上揣着满满一坛的油,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将那坛油绕着秦鹤井的营帐缓缓倒了出来,天意如此,秦鹤井半夜内急,刚上完如厕回到营帐,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在自己的营帐外晃悠,定睛观瞧,便已知是何事。她站在那人身后道:“快点儿!快倒!”

那人吓的一机灵,一转身:“你谁啊!”

“你管我是谁,让你快倒!没听见吗!你等雷劈呢?快点儿!”

那人一琢磨,是不是上头不放心,派人来监视自己,上前一步道:“主公也派你来了?”

“可不咋滴,办这么大事儿光让你一个人来,主公怎么可能放心!”

“行,我接着倒油,你帮我看着点儿别来人。”

说完那人低头继续倒油,满满一坛的油,倒完之后那人拿出打火石,三下几下就把火苗打了出来,“轰!”的一下,大火就把秦鹤井的营帐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