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十七章 兖州之变(一)

多尔博这时早就失去了从容,他的脸色惨白,嘴里词不达意地道:“……额驸为何要反……他难道不要郡主了吗……郡主腹中还有他的骨肉……。”

前半句让刚林、祁充格心头一跳,后半句让他们迅速释怀。

二人明白,打蛇不死,反遭其噬的道理。

虽然没有在官道上亲眼看到沈致远出现,但新军的异动是事实。

必须彻底断了沈致远的后路,否则……刚林、祁充格不难想象,一旦清吟死了,沈致远会做作怎样激烈的报复行动来对付他们。

刚林急道:“沈致远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想来先王在时,就早有了不臣之意……王爷,快下令吧,不然……等叛军来攻,一切都晚了。”

在祁充格的附和声中,多尔博心中早已失了分寸,如同梦游般地点头道:“那就依二位大学士之言……由二位大学士全权代孤号令守城一切事宜。”

……。

多尔博离开议事殿,回了王府内院。

他下意识地反感刚林、祁充格,甚至比对沈致远的反感更甚,哪怕现在已经知道沈致远反了。

所以,他回内院,不是想休息,而是他想听他姐姐——东莪的意思。

其实不管是刚林、祁充格,还是沈致远,都误判了多尔衮最后一刻的意思。

多尔衮虽然将沈致远、刚林、祁充格定为多尔博辅政,可真正拖孤的人,却非这三位,而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东莪——这个才十九虚岁的女孩。

东莪在多尔衮临死托付时,脸色惨变,泣呼一声“不……!”

可她没有选择,家族、血脉,还有生死,都容不得她由心自主。

她为何在听多尔衮托付时脸色惨变,发出泣呼声,事实上,多尔衮给她的遗命,就是诛杀,沈致远,不问理由,不论忠奸就一个字——杀!

多尔衮自始至终没有信任过沈致远但这不影响他利用沈致远,在他与福临之间扶植出一个新势力多尔衮是成功的沈致远的新军,在短短两年间已经俨然成为驻京八旗之外,可以倾覆政权的另一大势力。

可多尔衮错判了吴争这一点直接导致了那场原本只是局部的战役渐渐失控。

而多尔衮更错判了自己的寿命,他以为还能再撑两年,可事实上,外强中干的他根本受不了战败的打击。

但最最重要的是多尔衮误判了布木布泰,他认为,布木布泰应该了解他、信任他,这才是多尔衮敢于在风口浪尖、满朝官员对他深恶痛绝之时,还亲自率军南下徐州的最大原因。

可多尔衮却不知道已经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醋劲还这么大。

事实上真实布木布泰一直站在多尔衮一边,改变她的原因一是亲儿子福临哭着喊着要新政,甚至暗中采取手段培植自己的势力布木布泰不忍坐视内讧发生做出了让步。

但舍弃多尔衮的原因是,布木布泰暗中得到禀报,多尔衮在率军出征前的一夜,还在王府与高丽进贡来的两个公主“胡天胡地”了整整一夜。

布木布泰闻报时,勃然大怒,骂了一句,“如此看来,他确实该死了!”

这直接导致了布木布泰,在之后再没有在朝堂上替多尔衮说一句话,直至多尔衮死在徐州,福临亲政,权力更迭。

所以,多尔衮死得不冤枉,而他在死前,也想明白了、想透彻了,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得为多尔博留一条路。

他不信任沈致远,从头至尾都没信过。

可他信沈致远一点,那就是沈致远在福临和自己之间选择,一定会选择自己。

于公,福临代表着整个满族,沈致远想反清,那目标一定中福临。

多尔衮深知朝堂上自己一派的官员,一旦得知自己死了,必定会投向福临,因为他们甚至不用承担“二臣”的恶名。

但沈致远不一样,他一定会反福临。

所以,在这一点上,多尔衮看得很准,留下沈致远不杀,就是为了让沈致远在多尔博羽翼未丰之时,以三万新军弹压、控制自己的嫡系军队,使多尔博从容完成权力更迭,坐稳嗣王之位。

这一点,多尔衮做到了。

但多尔衮一样忌惮沈致远,他一死,沈致远仗着三万新军和自己赐他的辅政权力,尾大不掉怎么办?

已经及冠的沈致远,绝对不是多尔博能抗衡的。

所以,多尔衮将后手,留给了他的女儿东莪,或许,多尔衮在将女儿下嫁沈致远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

满族女子从不怕死丈夫,兄终弟及、夫死改嫁是常事。

所以,多尔衮根本不在乎沈致远是东莪的丈夫,他相信东莪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有了徐州令多尔博给东莪下跪,将此事托付东莪的一幕了。

而东莪,确实也没有辜负多尔衮的重托,新军是沈致远的禁脔,一直都是。

没有沈致远虎符,根本无法调动。

可正因为有了东莪,特别是有了身孕的东莪,沈致远大意了。

不仅新军被多尔博调往海州,更有了宁阳那部新军,被多尔博暗中不断安插亲信,造成了事实脱离沈致远控制的情形出现。

当然,那时还没分宁阳、曲阜、泗水三部分新军。

是沈致远意识到不对,从海州返回滋阳时,整肃新军的结果。

沈致远不是个傻子,他自然意识到最大的问题出在东莪身上,可不管沈致远爱不爱东莪,可东莪腹中的孩子是他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否则,沈致远在青州益都得知新军异动,就不会只是扔下东莪独自在益都来泄愤了。

回去之后,将新军分拆为三部,这也是不得已的妥协。

多尔博是嗣王,名义上是主子,除非沈致远直接造反,否则,还真不能将多尔博怎么样。

而多尔博一样不想正面与沈致远闹得决裂,便宜了朝廷和南面阿济格,双方几乎是心领神会地促成了新军分裂为三。

这正是多尔博默认新军驻囤滋阳以北三地的根本原因,否则,多尔博夜里还能睡得着吗?

在他看来,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滋阳、宁阳南北相依,就算沈致远率泗水、曲阜两部起兵,滋也是有惊无险的。

可现在,多尔博慌了。

沈致远骤然起兵,还是吓到了他。

他得回内院,听听他姐姐东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