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堪忍百苦(上)

李鹏和武长河的喊声传进了我的耳中,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已经一片黑暗,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却又不像梦。

梦里的我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走在一条小路上。这条路蜿蜒曲折,两旁边全是枫树。

好像是秋季,火红色的枫树叶被风一吹,化为漫天飘舞的小扇子,旋转着划过我的脸颊,落在我的脚边。

梦里的我仿佛是在郊游,嘴里叼着棒棒糖蹦蹦哒哒的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片小平房。

这片平房区我越看越熟悉,却就是想不起来是哪里,我突然间有些口渴,于是我顺着平房区往里走。

走着走着,我看见有一家的玻璃窗上贴着食杂店三个字,窗台下还有三阶木头做的小楼梯。

我摸了摸兜里的两枚硬币,想要买一瓶冰镇的大白梨。大白梨是小时候的一种饮料,装在像是啤酒瓶一样的瓶子里,小的时候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拿着我妈给我的五毛钱,和空瓶子,自己去换一瓶大白梨。

其实大白梨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停产了,但是梦中的我就是很想喝,一点儿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我站在楼梯的最顶端,踮着脚按了两下门铃,没有人回应我。又按了好几下,还是没人。我此时愈发口渴,感觉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等不及了,到别人家要口水喝吧。这么想着,我从楼梯上倒着爬了下来,转过身刚要走,身后的场景突然变了。

刚才还整整齐齐的平房竟然全都变成了废墟,不远处一块很大的断壁上写着一个暗红色的“拆”字,还画了个大红圈儿。

我心中有些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是什么时候拆的呢?我一边咽着唾沫,一边心中焦急的找还有没有人家。跑了几条街后,终于发现还有一家没拆。

我跑过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我,我更加用力的敲,朱红色的大铁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大铁门实在是太沉了,我好不容易才把门推开,一只脚刚迈进去,我就发现我奶在院子里坐着,正在纳鞋底。

“奶啊,快给我舀瓢凉水,渴死我了。”我焦急的对我奶奶喊了一声。

但是我奶奶就像没听见似的,还在自顾自的用锥子往鞋底子上扎。我一下就急了,因为我渴的都受不了了。我心说我奶奶耳朵也不背啊,咋不理我呢?

我另一只脚也迈进了大铁门,正准备跑进屋里自己找水喝。我奶奶突然对着里屋喊了一声:“天鸿啊,快点儿把顶针儿给奶拿来!”

她这一声吓了我一跳,高天鸿是我哥,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她这是在喊谁呢?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屋里答应了一声:“来了!”紧接着,跑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顶针儿递给了我奶奶。

其实我跟我哥从小也没太在一起生活过,这么多年我都忘了他长啥样了。但是一看见他的脸,我立马就确定了他就是我哥。

一瞬间我的心脏砰砰的跳上了,他不是死了吗?我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敢动,一股寒意从脚心传上头顶。

“奶,我想出去玩儿会。”我哥把顶针儿递给我奶就要往外跑,我奶却立马叫住了他,说不行。

正在这时,我爸突然从屋里出来了,跟我说哥说:“天鸿啊,今天你小弟过生日,他自己在山东肯定想家,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小弟?说的是我吗?我这不在这呢么,我叫了我爸几声,我发现他也跟听不见一样,看都不看我。

这是咋回事儿呢?我正焦急的时候,突然间反应了过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这是在我小时候啊。

“打电话有啥用啊,也见不着了。”我哥说,他这话说的听起来特别丧气。

我此时终于明白了,我这应该是在做梦啊。我现在是出马弟子,在沈阳上大学,并且我还跟虎子开了个玄学堂,专门给人看事儿的。

我爸听完我哥的话后眉头一皱,说道:“这说的啥话,你小弟去山东学武术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哥没搭那个茬,笑嘻嘻的跟我爸说:“爸,我想出去玩儿会。”

他正说着,我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于此同时一个小孩的喊声响起:“天鸿,走啊,出去玩儿啊?”

我立马回头,发现好像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两兄弟,他俩都盯着我。我心中一阵惊喜,看来他俩是能看见我的。

还没等我高兴完,哥俩向着我走来,个高点儿的那个直接向门里迈了进来,还没等我躲,他就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急忙转身,发现我爸看了那孩子一眼,然后跟我哥说:“今天你妈身体不舒服,懂点事儿别走太远了,玩儿一会就回来。”

我突然间想起来了,我现在这个年纪,应该还在武校。我爸刚才说今天是我生日,让我哥给我打电话,也就是说·······

一瞬间我的头皮就开始发炸,我个死的那天,不正是我在山东过八岁生日那天吗?也就是说,我哥如果今天迈出这个门,一会就会被淹死。

虽然我已经知道了我这是在做梦,但是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心中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拼命的对我爸喊,别让我哥走,但是我爸就是听不见。

我哥开心的要跟那个孩子出门,我惶恐的挡在了门口,那个孩子在前面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哥紧跟着就要往外迈,急得我合身扑过去,想要抱住他。

但是我扑空了,我根本碰不到他。他就这样和两个孩子穿透了我的身体,然后出了门。

这一刻的我,悲从心起,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我不甘心,我迈出门槛奋起直追,却发现我跑的异常的缓慢,我哥他们离我越来越远。

啪嗒,雨滴砸在我的脸上,像是眼泪滴在心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雨滴能砸中我,但是他们却看不见我,碰不到我。

我发了疯似的一边呼喊,一边追,渐渐地,土地上被雨滴浸湿的小泥点儿越来越多,然后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暴雨。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还在往前跑的时候,邻居家的两个小孩儿一边哭,一边惊慌失措的往回跑,与我迎面相撞,再次穿过我的身体。

在这一刻我的眼泪像是瓢泼大雨一样,控制不住的往外涌。我还在跑,心里又慌又疼,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男人的凄厉哭嚎。

下一刻,一个中年人穿过我,一边哭,一边六神无主的往前跑。从背影看,他是我爸,我的心像是刀割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终于我见到了远处的废弃鱼塘,我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距离我要跑这么久。

等我终于跑到池塘边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几辆抽水车的大管子插入水中,但是场景却异常寂静。

我知道,我哥没了,我形容不出心中的感觉。虽然我知道这是在梦中,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亲身经历了这个场景,我的心神有些崩溃。

我不记得是谁跟我说过,说人的死亡不是从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开始计算的,而是从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忘记他开始计算的。

又有人说,不要太过记挂一个死去的人,这样他会走的不甘心。

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我虽然忘了你的样子,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啊。为什么要让我在梦中看到这么悲伤的一幕呢?是挂我太记挂了?我是想为你报仇啊!

我认为这不止是梦,所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并没有见过这幅场景,怎么会出现在我梦中呢?难道是我哥在给我打梦,想要告诉我什么?

这个想法生出的一瞬间,我悲伤的情绪中又多了一丝恐惧。恐惧刺激着我一步步的走向池塘,此时的水已经被抽出了一小半。

我心中在想,如果是我哥在给我打梦,那他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我心脏颤抖着,咬着牙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池塘里,我想看看,我哥在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跳进去的同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想象中被水包裹的感觉并没有出现,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全变了。

我发现我并没跳下去,而是站在岸边上,前面也不再是池塘,而是一片汪洋大海。天色漆黑中带点深蓝,不知道是要进入深夜还是刚步入凌晨,雨也不再下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哥是想跟我说什么?

我茫然的四下张望,却发现身边的人群也变了。我现在好像是身处在一个市场之中,周遭的男女都穿着皮叉子,带着橡胶手套。

这些人忙忙碌碌的,有的用小推车推着高高的一大摞筐,有的搬来了地秤,还有的攥着一沓钱。这些人挤满了海边,就好像是大集市一样,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呜~呜~”一阵阵类似轮船的汽笛声想起,紧接着这样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入我的耳中。

我回头去看,发现远处大海上,伴随着灯塔摇曳的光芒,出现了一个个明亮的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