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战之哀伤
“什么？！”
兰迪骇然转头，在那后方的要塞之上，科娃已然矗立在了最前端。
她的神情依然是那么冷峻，但只有真正熟悉她的人，才知道此刻的科娃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滔天怒火！
兰迪就是其中一个。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脸上才会写满了不可思议。
“魔法攻击？！”马修也是不敢置信，“司令到底在搞什么啊！”
正如马修所说，刚刚那声号角便是出动即将法师部队的信号。
科娃的判断十分正确，既然无法找到隐匿于尸潮中的元凶，面对这些砸不烂砍不死的“活尸”，唯有使用大面积的魔法伤害彻底从根源摧毁它们的基点才是！
只有魔法能伤害到魔法，兰迪也十分明白其中的意义。
可是啊……！他握紧了拳，指甲似乎都要陷进了肉里。
约翰……普奇……还有老森马，在这密密麻麻的尸潮之中，已经不止一次闪过自己熟悉的面庞了。
兰迪记得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这些……都是自己那几个月以来，尚没有余力为其收尸的战友们啊！！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愤怒不仅仅是对于那个利用了自己同伴尸首作为兵器的狡猾敌人，更多的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战争之时无法守护他们的性命，就连死后的尸体，都要被恶心的敌人加以利用。
现在……自己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躯体再次被魔法攻击，被火焰焚烧，在无意识之中再次“死去”。
他的心中，一片哀伤。
兰迪知道这种想法是愚昧可笑的，战斗之时没有对错没有道义，有的只是比狡诈更狡诈，比暴力更暴力！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但他仍然无法驱使自己撇去这种感情，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兰迪无法呼吸。
他再一次推开了那宛如软骨一般的尸体。就好像是为了要甩开这股附着于身体上的窒息感一般，兰迪扯开喉咙，发出了盖过号角的喊叫：
“撤——退——！！！！”
……
“啊啊，贵堡的茶一如既往地难喝呢。”
宾翘着二郎腿，整个人瘫坐在了熊皮制作的高级沙发上。
“是吗？我倒是觉得还不错。”利安德尔不为所动，“或许是因为我老了，老家伙对这个世界的需求而可没那么多讲究。”
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宾：“我可不像你，十年不见，你体内的生命气息却比从前更加澎湃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罗宾·阿道尔，你我难道不是同辈之人吗。”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了。”宾仰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你可以去海边问问神奇的田螺，比起从我嘴里撬出个答案，那显然概率要更大一些。”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还是利安德尔率先开口：“所以说，你已经在我这里住上两天了，还不打算说明来由吗？”
“急什么，敌人都打到自家门下了也没看你着急。”宾玩着头发，望向二人中央的巨大水晶球。
水晶球里面倒映的正是狼魂要塞与尸潮的战斗，宾的眼神停在了科娃身上。
“喂喂……哪里来的傻丫头，还真遂了敌人的心思把尸体全烧了个遍啊……”
……
大火逐渐蔓延开来，无数的火球从法师们的法杖之中发射而出。
或许是被周围人所感染，盖尔望着下方即使是大火仍然不为所动，继续缓步向前的尸群们，心中忽然升起一份悲怆的情感。
但好在一切就要结束了，等火燃尽这些尸骨，敌人的力量也自然而然的瓦解了吧？
但他没有像一些人那样背过身子，而是直视着这声势浩大的猛火，逼着自己去接受，去承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变忽然发生：
“对.……对，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位身着粗陋黑袍的人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火海之中。
黑袍人的周身环绕着森然的黑气，火焰非但不能沾染他的身体，反而还主动避开，形成了一片真空的环境。
黑袍人嘴中念念有词，怪叫个不停。同时还一边跳起了窘迫的舞蹈，浑然不顾要塞上众人的目光。
科娃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了表情。她紧锁着眉，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猛得，她的瞳孔骤缩，连声高呼道：“停止攻击！全员，停止攻击！”
“桀桀桀桀，发现了吗？但是已经来不及啦！桀桀桀桀桀……”
黑袍人目光看向科娃，双臂忽得高振过了头顶，两条煞白的枯骨暴露在了阳光之中。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黑袍人的双臂忽然凭空自燃了起来，原先煞白的手臂变得无比焦黑。只听“啪嗒”一声，两块宛如烧烂的木炭一般的手臂齐齐掉在了地上。
阴风乍起，火海翻腾。似乎是搅动了风云，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黑袍怪人还在跳舞，狂风吹得斗篷沙沙作响。帽子被掀开，露出一张无发的白骨面庞。
“看呐……看呐！”
仍然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黑袍人尖声叫道，就好像是那礁石上如泣如诉的海妖，“看呐，多么无情……多么可悲……”
“被世界所抛弃的灵魂们呐，我听见了你们的哀伤，我感受到了你们的愤怒！现在……将这股力量假借于我，我将为你们讨回一切不公！”
“向着太阳咆哮吧，幽魂巨人呐！！”
似乎是在回应黑袍人的召唤，火海之中，所有的尸体在这一刻齐齐站了起来。他们的口中出现了一团团黝黑的光球。光球们向着那两根“木炭”靠拢着，合并着，眼看就要形成某样东西一般。
“他在利用死去魂灵的积怨。”科娃紧咬银牙，悔恨自己居然如此愚蠢，就这样一步步掉进了对方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
【WHAAAA！！】
一声咆哮传出，掉在地上的两根手臂忽然漂浮了起来。光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并向外不断延伸，连接起了黑袍人的手臂。
紧接着便是躯体……而后是下身的漂浮体。整个怪物一点点塑造完成，暗红色的光芒从头颅中点亮。
魔物，且是高等级的魔物。已经不必去质疑什么，盖尔干咽一口唾沫，瞳孔之中……倒映出的是正伫立在水晶球面前观看着全局的宾：
“你瞧，事情搞得多大条呀。”
“这点你不必担心。”听见了宾的话，利安德尔还是那样一副平静的模样，“我的骑士团早已出发前往摆平这一切。所谓的世界壁障，可不是随口闹着玩的。”
“不不不不不。”谁知宾却连连摇头，一脸否定道，“我说的可不是什么魔物入侵啊，我是在担心你那个小丑似的骑士长，恐怕会真的再当上一回小丑啦～”
利安德尔微微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宾并没有马上回答利安德尔，而是继续凝视着中央水晶球里的盖尔。
他坐回沙发上，翘起了二郎郎缓缓说道：“因为这场戏的主角，注定不会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