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卢章②

“保护世子!”一声高喝在驼背老头卢章坠地的瞬间从江文娴耳边乍起,江文娴在一瞬间只觉得耳膜刺痛的厉害,竟忘了那坠地了的卢章是否还活着。

“保护好江大小姐,她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保证你们一个两个都没好日子过!”楚骁的嗓音在江文娴身旁传来,江文娴闻言,正要回身去看楚骁,却忽的感到眼前亮堂起来,刺眼的光明使得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得闭着双眼。

“刺客在北角,上!”闭眼后,江文娴听到有个稚嫩的少年喊了一声,紧接着,乒乒乓乓的兵器声、身体划过空气的动作声、肢体接触引起的沉闷声令江文娴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座以太极阴阳鱼的形式布置的巨大牢笼,方才她所见到的卢章是被关在牢笼外的小树笼内。

“噗!”只听见吐血的响声从阴阳鱼的阴面传来,江文娴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在所谓的北角、阴阳鱼阴面的顶端,有一名身着彩色长袍、头戴七色布罩的人踉跄着想往牢笼的天窗上爬。他的长袍上满是鲜血,刺眼且鲜艳。

“抓住他!”有道威严的声音高喝,江文娴见到一大波的侍卫们皆朝着那彩袍人涌去。“覃鹰,要活口!”这时,楚骁的嗓音低沉的在江文娴身后传来,江文娴诧异的回身看了眼楚骁,却见楚骁目光锐利的盯着那彩袍人,他的眼神中暗藏着许多杀意,杀意之浓,令江文娴有些费解。

“世子?你怎么了?”刹那的功夫,江文娴嘴里十分自然的对楚骁问出了她心底的想法,然而楚骁却破天荒的没有搭理她。耳边,厮杀的声音迭起,兵器间的碰撞声与肉体遭划开的闷响十分的刺耳,江文娴眼睁睁的看着阴阳鱼的阳面从雪白变成了一方红土,而那彩袍人与其隐藏在牢笼内的同伙也终究被侍卫们抓住了。

“少主,暗杀卢章的刺客已经抓到!”覃鹰带领着一干年轻侍卫押着彩袍人与其三名同伙来到了楚骁跟前,江文娴眯着眼斜睨了楚骁一眼,却惊愕的发现,楚骁竟少见的红着脸、瞪着眼。“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楚骁对彩袍人问了一句,那声音,似是咬牙切齿一般,令江文娴感到十分的难受。

“要杀就杀、要剐便剐,我们向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彩袍人的同伙、一身着黑褐色长袍的男人朝楚骁说道,说完,江文娴便瞧见楚骁竟一掌拍向了那褐色长袍的男人。然而,他的手掌在即将接近男人时突然停住,紧接着,江文娴看见褐色男人的脸上竟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银甲人!”江文娴惊呼一声,紧接着,她朝楚骁看去,却见楚骁对自己摇了摇头,紧接着,他道:“你看清楚,他是人是鬼!”

说着,楚骁再度伸出手掌,朝那所谓的银甲人的脸上拍去。在他的手掌离银甲人的面具有一指距离的时候,银甲人的面具悄无声息的裂开,化作了十多块碎片。

“啊!”只听见江文娴尖叫一声,随后,她便狂呕起来,因为就在那面具破碎的瞬间,江文娴看见了一张毕生永难忘记的脸,那是一张蛆虫密布、血迹斑斑、露出阴森颔骨的脸。那张脸毫无生机,眼珠都已经被蛆虫腐蚀的一干二净,只剩些许残肉,倒吊在眼眶里面。

“别怕,江大小姐,你别怕!”楚骁在听见江文娴的尖叫后便来到了她身边,此刻,他双手紧紧的揽在江文娴的肩上,他声线低哑,但是江文娴却瞬间感到心跳速度的减小,因为她心底莫名的有了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人?是死人吗?”江文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对楚骁问道,楚骁点点头:“是旁左族的魁魅,我没想到抓了这卢章,竟然会引起旁左族的注意。”“旁左族?是那个远在边陲的西域旁左族吗?”江文娴闻言,她墨黑的眸子微微亮了亮。

“是,是西域旁左族!”楚骁肯定的答道,说罢,他朝远处的覃鹰颔了颔首,覃鹰得到指示,竟掏出一把碧玉刀,在那彩袍人身上挑了挑。不多时,一条乌黑乌黑的长虫从彩袍人的腹中被取出。那长虫被取出的时候,江文娴见到彩袍人的身子居然瞬间发了灰,紧接着,彩袍人就在原地化作了一滩灰。

“世子!”这时,覃鹰以碧玉刀挑住那条长虫来到了楚骁跟前复命,楚骁见状,对江文娴道:“江大小姐,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我再同你解释你看见的这玩意儿是什么了吧?”江文娴听见楚骁带试探的问话,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方才于屋中悄悄见了自己暗卫的事情已经被楚骁察觉。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文娴不是很清楚。”江文娴思索再三,她决定用最蠢的方式——装傻!

“你竟不知这是什么?”楚骁有些吃惊的望着江文娴,江文娴有些心虚的点点头,她正打算开口,但楚骁的声音比她快一步响起:“这是旁左族的蛊术,我原以为你知晓旁左族,那一定会知晓他们一贯所用的伎俩,可没想到,你竟不知!”

楚骁说完,以掌对着那乌黑的长虫用力打了下去,刹那间,那条长虫竟在碧玉刀上消失了。

“世子,文娴知晓旁左族的存在不过是偶然,并非文娴什么都认识。这江湖之大,这天下之大,哪是文娴说认得便认得的?再说了,文娴在家破人亡前也不过是内宅中的一介弱女子,哪会接触到这骇人的旁左族的蛊术呢?”江文娴见到那条长虫消失于碧玉刀的刀面后,开口对楚骁说道,楚骁闻言,脸色有些绯红:“我也只是说说,文娴小姐你莫当真!”

“世子还是别喊得这么亲昵才是!”江文娴语气不善的转过身,伸手拍开楚骁打算占便宜的手。虽然,楚骁只不过是想伸手放在江文娴的肩上。“江……江文娴小姐,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楚骁有些结巴的问着,江文娴心底偷笑一声:变脸?你怕是没见识过我真正变脸的时候!

“世子,文娴的脸从始至终根本不曾变化过,不知道世子说的变脸,是怎么个变脸法?是文娴换了一张脸吗?还是说世子你……眼花了?”江文娴想着,嘴上却说出了另外一番话,这话一出口,堵得楚骁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最终,他动了动嘴唇,却愣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一盏茶后,江文娴见楚骁一脸受伤的模样,她心底有些不忍,于是,她借牢笼内不知生死的卢章为题朝楚骁抛出了一个问题:旁左族为什么要刺杀卢章?为什么他们会费这么大的心思要这么冒险在秀川王府刺杀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奴才?

“江大小姐,你这问题若是在几个时辰前与我相问,我定是不能答你。”楚骁对江文娴的问题作了回答,他看着江文娴,笑盈盈的走到了小牢笼旁:“我抓到卢章时,他正好乔装成普通人在躲避另一帮刺客的追杀,我隐隐听见了那帮刺客的头目提起了要抓住卢章了解南安亲王的事情。”

“又是南安亲王?”江文娴乍一听见楚骁说到这个,她便有些纳闷了,“卢章与南安前往应该并无瓜葛,为什么那帮刺客会追杀他问南安亲王的事情呢?”江文娴喃喃自语着。“正因如此,我才将卢章救了回来,可谁知竟引了旁左族杀来,真是失算!”楚骁见状,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江文娴瞧见了,竟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世子无需自责,或许旁左族与那帮刺客本就是一伙人,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尽快得到一些情报。”江文娴边对楚骁安慰,边在脑中快速联系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最后,她将异邦刺客与旁左族联系在了一块儿:“世子,你觉不觉得旁左族的出现有些巧了?”

“江大小姐的意思是?”楚骁闻言,他捕捉到了江文娴言语中的猫腻,江文娴敏锐的察觉到楚骁想的与自己差不多,当下,她指了指牢笼内的卢章:“之前咱们同时中了刺客的暗算,你的隐使虽然捉到了他们,但是他们却已经死了,之后你便查出了他们全部来自异族。”

江文娴说着,她顿了顿,随后,她缓缓走到牢笼附近:“我初时听见卿雀与我说起这件事情,心底还庆幸你与我都把分寸把持的牢牢的。可是旁左族的出现,却令我感到不妥,十分的不妥,尤其是你说起卢章曾遭另一波刺客追杀后,我更觉得这事情有问题!”

江文娴说罢,她朝楚骁眨了眨眼,却见楚骁面色忽的变了样,似是十分的惊恐。“世子,你身子是不舒服吗?”江文娴见状,有些疑惑的朝楚骁问道,她边问,边碎步走向楚骁,可是走了没几步,她便在原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地面上江文娴的影子旁边,有另一道影子在渐渐的与她的影子重合着,江文娴在原地缓缓的转身想查看身后的影子来源,却被楚骁一把给抱住了:“江小姐,别看!”楚骁大喊一声,然后抱着江文娴飞向了半空,紧接着,便有几名隐使从角落中跃了出去。

“江小姐,好险!”楚骁将江文娴抱到了安全的地方后,他迅速将江文娴放下,然后拍拍自己的心口,江文娴将楚骁的这一系列动作与神态都记到了心底,她心头微暖,某处的感动也愈发的增多了起来。

“那影子是卢章吧?”江文娴待楚骁平心静气后,便直截了当的朝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楚骁也很干脆的点头回答了,江文娴见状,她苦笑一声:“我就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江家除了我和大叔还有外放的小弟外全族都被诛杀,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仆人这么凑巧生还的?”

“江小姐你的意思是?”楚骁眸子一转,看向江文娴的眼神带着些困惑,江文娴答:“照我的猜测,我战江王江氏的灭亡,很有可能与卢章的背叛有干系!”“背叛?他一个仆人为何要背叛自己的主子?据我所知,卢章在江家也算是个大管家,他实在没必要背叛江家才是啊!”楚骁听见江文娴的猜测后,大惊。

江文娴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谁知道呢?这世上的好人多,但是从好人变作坏人的人也很多,谁知道他们的背叛是为什么!”说着,江文娴停顿了片刻,直到有隐使来到楚骁跟前复命,她才又开口:“我倒要问问看这卢章是为了什么背叛了我江家!”

“江小姐……”楚骁见到这样的江文娴,他忽然感到眼前这散发着独特魅力的少女与以往不一样了,可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要杀就杀,别整虚的了!”江文娴来到卢章身旁时,卢章浑身血淋淋的跪在地上,由几名隐使以黄褐色的麻绳所牵制着。“杀?我都没有从你嘴里撬出话来,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松的死去呢?”江文娴冷笑着对眼前看着好似精神了几十岁的卢章问道,卢章没料到江文娴会这么大胆再出现在他面前,他错愕的抬起头,随后又快速的低垂下了脑袋。

“怎么?无话可说吗?还是说你心底有鬼,所以不敢说?”江文娴带着嘲讽的言语刺激着卢章,卢章的身子在颤抖着,可是,他却仍旧没有抬起头来回答江文娴的问题。

“我还记得那年祖父训诫我的话,江府上下,唯有你卢爷爷不可怠慢。你可知道我祖父对你的情义?你可知道祖父视你如亲兄弟?卢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江家?为什么要置我、置我祖父还有我父母兄弟姐妹的生死于不顾?为什么要让他们惨死于冤案之中?”江文娴见卢章仍旧没有回答的意思,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说到后面,她近乎抓狂起来。

“江小姐……你别这样!”楚骁在江文娴身后拉住了她,江文娴对楚骁眨了眨眼,那速度之快,使得楚骁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卢爷爷,四十五年前的那个夏至日,你去往渝北遭大雨之困,是祖父命江鹰的父亲江爷爷散尽我江家的钱财求得绿林高手将你救回,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江文娴仍旧用颤抖的哭腔对卢章问着,她那忧伤的神韵,差点令楚骁忘了刚刚她还曾对他调皮眨眼。

“江大小姐这是要玩哪一出呢?”楚骁对江文娴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他摩挲着下巴看着江文娴的一举一动,有股莫名其妙的探究欲催动着他继续看下去。

“卢爷爷,五十一年前的冬日,你患了火斑毒,是祖父不顾战后身子虚弱,由刚刚接手了护卫一职的江鹰护送着前往御龙庄求了神医前来,你可还记得?那日,祖父求完神医归来后,他便一病不起,直到第二年夏日才逐渐好转,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江文娴有些歇斯底里的对卢章问着,她踱着步,哭丧着脸,然而她的心中却对一声不吭的卢章抱着希望,她希望卢章有一点良知。

事实证明,江文娴的希望是对的,就在江文娴打算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低垂着脑袋的卢章突然大喝了一声:“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