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星河

秦岭、云衡跟小和尚三人一路徒步穿越草原,已经抵达草原腹地。

草原常有三三两两的羊群或野马,有的见了人撒腿就跑,有的则是毫不避讳继续吃草。

云衡拿出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因为蔬菜吃得不多,她有点上火,嘴巴上冒出两颗水泡,又红又亮,颇有些惨惨戚戚。

秦岭一边抽烟一边抬头望天,偷瞧着她嘴巴上两颗水泡直乐。

小和尚在一张图纸上忙着分析他们一路行走的路线,还罗列出各种天气变化和马牛羊群留下的痕迹,推断山地龙脉走向。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关山如有八重险,定有王侯居此间。

有时候好几个钟头他们都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只是各自凭借默契的肢体语言了解对方意图,在杳无人烟的生命禁区呆久了,也没什么迫切想说的了。

秦岭沉稳冷静,小和尚血气方刚,云衡机敏果敢,三个人一路倒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穿越草原的时候,小和尚给他们讲了很多玄学的故事。

盗墓讲究三不见,不见土、不见坑、不见尸。

即挖掘墓穴的土不能堆在外面,事后要将土填回墓穴,不能留坑。

对墓穴里的尸体也要尊重,临走时要将棺材盖合好,并且留下专门的标志,以告知后人这座墓已经有人来过。

建国以后,盗墓流派只剩摸金校尉与卸岭力士,搬山道人与发丘天官几乎不可见。

摸金校尉主张分金定穴,并有各种繁杂规矩,而卸岭力士主张神机妙算,喜欢用各种机巧工具从外部直接破坏墓穴,甚至不惜以火药炸开墓门,为摸金校尉所不齿。

两派因此产生巨大矛盾,之后划江而治,以摸金校尉为主的长江以北称作盗墓北派,以卸岭力士为主的长江以南称作盗墓南派,两派彼此嫌弃,极少有往来。

秦岭跟云衡很少搭话,都认真听小和尚讲述着。

风餐雨露,不知道终极还有多远,只能脚下不停地走。

走上草原最后一座山头,小和尚停在前面,灰色的鹰隼在天空盘旋。

他久久立在那里,神情肃穆,没有动静。

云衡跟秦岭也走上去看,往山头上过去,还未靠近,风从头顶涌下来,鼻尖带来浓烈刺激的血腥味道,掺杂着腐臭腥膻味。

前方视野开阔,天空湛蓝如宝石,草原上遍布山羊的尸体,脖子上全是狼牙的咬痕,战利品堆积成小山一样。

血水染红草原,显然不久之前,这个地方发生完一场血腥的狼群围猎。

鹰隼在头顶掠过,往草原投下黑压压的影子,来回啄食这些堆积的骨肉。

风从耳畔呼啸,云衡突然更明白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法则。

三人踩着血洗的草原继续赶路,云衡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吸燃,表情多少有些惋惜。

来到草原边缘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前方影影绰绰出现横断山脉,晚霞透过云海洒在山上,红光荡漾在眼前,前方如同一片玛瑙般的世界。

秦岭挥手停下,决定就在山脚下扎营搭帐篷,休息一晚,明早进横断山脉。

黄昏的草原上,苍茫荒凉,日落留下一束灰烬一样的光。

营地不远就有草原上一条河流,河水从横断山脉淌出来,穿越整片草原,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云衡拿了毛巾过去,蹲在河沿上擦拭一下胳膊脖颈,又洗手洗脸。

过一会儿秦岭也走过来,在身旁不远的地方冲洗手里的食材。

云衡歪头看着他,傍晚的霞光洒照在河面上,又反射到他脸上,映得他脸一漾一漾的,格外俊朗。

秦岭察觉到目光,微眯着眼睛看她:“没见过男人?”

“没见过这么性感的男人。”云衡如是说。

秦岭哧了声:“瞎说什么实话。”

他洗干净了手里的鱼干跟肉条,还想说什么,摇摇头,起身回去了。

云衡蹲在河边继续擦洗手腕跟脖子。

洗完了回到营地,秦岭已经生火做饭,香味飘散出来。

云衡正坐在营地旁一块石头上梳头发,见到小和尚拿出包东西撒在帐篷附近。

小和尚说:“这里是草原,把硫磺粉撒一撒,晚上帐篷就不会进蜈蚣毒蚂蚁什么了。”

天色一黑,夜里的风变得大起来。

三人围着篝火堆吃东西,云衡只觉得吃进肚子一阵凉风,胃里冷飕飕的。

秦岭捏着块烤馒头,向小和尚询问明天的行进路线。

吃完饭,白天劳累了一天,三个人也没什么兴致搞娱乐活动,都钻进帐篷里睡了。

与上次不同,今晚秦岭跟小和尚要轮流值夜,上半夜秦岭在外面守着,下半夜小和尚出去守着。

云衡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身边没有秦岭的气味,她有些睡不着。

半个多小时过去,云衡仍没有丝毫睡意,她从帐篷钻出来,出去透透气。

秦岭坐在篝火边上,听见帐篷发出了声响,目光骤然掠过去,漆黑凌厉,吓云衡一跳。

云衡扶着帐篷看秦岭一眼,他的目光由警惕、机敏逐渐被柔和取代。

她冲他点点头,然后走过去。

不知是夜色的缘故还是什么,秦岭的脸廓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酷,眼神也带着点狠厉。

云衡意识到,这是他长年累月保持下来的优良警觉,因为他在值夜,所以不能有一分一毫懈怠。

秦岭没说什么,很快又将目光移向别处去了。

云衡自己抱住自己,蹲在篝火边取暖,挨着秦岭很近,且有渐渐往那边挪的趋势。

秦岭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斜她一眼:“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嘛?”

云衡晃晃脑袋:“不太困。”

秦岭看她半天,半晌,忽然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拿过来握紧,轻轻搓着。

她的小手有些冰凉,被宽厚的掌心暖暖包裹着。

秦岭问:“冷吗?”

云衡摇摇头:“现在暖和了。”

秦岭笑了笑,双手抓着她手烤火,目光仍在警惕观察四周。

夜里的草原笼罩起一层薄薄雾气,朦胧地飘浮在帐篷四周,将两人分隔开。

云衡问:“你困不困,我替你守一会儿,你去打个盹。”

秦岭极淡的勾勾唇角:“我不困,我精力很旺盛。”

云衡看着他嘴角的笑,半晌反应过来,依偎到他的肩头,抬头看着黑夜里的草原。

火苗很有节奏跳跃着,在它们照射下,草原里像隐藏着魔鬼。

云衡背后一凉,白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秦岭看着她,摸摸她的头:“害怕?”

顿了一秒,云衡反问:“你见我什么时候怂过?”

秦岭笑了起来。

云衡下巴抵在膝盖上,身子斜枕着秦岭的大腿,歪头观察着他,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四周黑漆漆的草原上。

草原上的夜晚,是黑不见底的,但头顶却是一片深蓝,像浩瀚的海洋。

云衡挪开目光,抬头看夜空,遥远的云层下闪烁着朦胧星光。

秦岭感受到她的动作,回过头看她。

这时,头顶的云层散开,满天荡漾着水钻,无数条银河挂在那里,缀满了整个夜空。

云衡屏住了呼吸,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风也停了。

她看着漫天的星河宇宙,觉得神魂像被洗礼过一样。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依偎着,过一会儿,云衡又摸出烟盒,咬着烟靠近篝火堆吸燃。

秦岭往篝火堆丢一根木柴,刮刮她的脸:“都上火了,少抽点。”

云衡又吸上两口,把烟递给秦岭:“别浪费。”

秦岭无声笑笑,他含着那支烟,烟嘴上有淡淡的女人唇彩香味。

他把烟轻轻吸了一口,透过烟雾观察四周。

抽完烟,他拍拍云衡脑袋,轻声说:“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云衡没说话,帮秦岭又添了几根柴禾,这才拍拍屁股起身回到帐篷。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云衡隐约听见秦岭进了帐篷叫起小和尚换班,然后有人给自己掖了掖衣服,帐篷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草原里传来一声狼嗥,云衡懵懵地翻了个身,以为是做梦。

直到秦岭用力摇醒她,声音很急迫:“云衡!赶紧起来,走了!”

云衡迷迷糊糊睁眼,帐篷口大开着,有刺骨的寒风刮进来,外面有些微醺的天光亮着。

耳畔传来狼嗥声,她猛然清醒过来。

秦岭脸色冷俊的开始收拾东西,云衡也忙爬起来将帐篷的支杆拆开。

五分钟收拾完东西,云衡不等说话,就被秦岭一只手拎起来,夹在胳膊下面拔脚往横断山脉跑。

元曲踢灭了火堆,带好行李急速跟上他们。

东方的天际里,天空已出现几缕淡红色的云,篝火彻底熄灭,原地只剩一团黑漆漆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