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什么都留不住

刘寡妇静静躺在地上,村民们有些惊愕地看着这具本不该出现的尸体,脑子里一片空白,都茫然看向村长。

村长也傻了眼,没想到刘寡妇会这么拼命,宁肯把自己搭上,也要保全这两个外人。

刘寡妇死掉了,是被村民们集体‘执法’,活活打死的。

云衡突然像疯了一样从秦岭身下爬出来,周围的村民愣了下,被云衡措手不及揪住衣领。

云衡红着眼睛问他:“刘阿姨的头是不是你打的?”

那村民懵了半天,摇摇头不说话。

云衡松开他,又去抓另一个人:“是不是你把刘阿姨打死的!”

那人使劲推她,却被云衡逼得更近,鼻尖几乎要贴到脸上:“说!是不是你打得!”

周围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躲开云衡,唯有秦岭跑过去抓云衡的手,秦岭说:“云衡,你不要这样……”

云衡不依不饶,努力想要挣脱秦岭的手,她红着双眼,看向那名村民,语气充满悲怆:“你是凶手,是你杀了刘阿姨!还有你们,”她一一指着所有的村民,指着村长,“你们也是凶手,你们集体谋杀了一条人命,你们,都是杀人犯!”

说完这些,像是耗去了她大半的力气,那名村民也从云衡手里摆脱逃走,云衡一个人无力颓坐在地上,嘴里仍喃喃地重复着:“你们都是凶手……你们都是凶手……”

云衡眉心一滴血从额头滑落,秦岭猛地抬起头,眼中血红,死死瞪着这些疯狂的村民们。

而云衡,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就好像麻木了一样。

村民们被秦岭凌厉的眼神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又有人壮着胆子挑棍砸来,棍尖戳到胸前顿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毫。

秦岭抓着棍子往回一顶,那人手松开,棍子被摔在地上。

云衡守着刘寡妇的尸体抱膝坐好,面无表情扫过四周的村民,动了动嘴皮还想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耳朵里嗡鸣的响。

秦岭转身看到云衡这副狼狈的模样,眼泪瞬间坠下来,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脑袋,把头抵上去,云衡依偎进他怀里,不哭也不闹,像两个小动物间的惺惺相惜。

雨水疯狂砸在两人脸上,秦岭抬头看眼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光亮,除了骤然划过的闪电,光明,又在哪里呢?

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只是还能否再照进这片大山?

他忍住泪,把云衡抱起来,声音很轻:“云衡,我带你走。”

云衡轻轻拨开他的手,自己抱住自己,不动。

秦岭心疼她的样子,摸摸头,眼睛通红说:“云衡,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先带你回家,听话啊,不要让我担心。”

云衡抬起头,安静看他,不喜不悲。过了几秒,抓着他的掌心,站起来。

村长却突然暴喝:“我让你们走了吗,拦住他们,咱们村的事,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走出去了,咱们就全完了!”

村民们蠢蠢欲动,又握紧手中棍叉,渐渐包围过来。

云衡停住脚步,眼神笔直看着村长,攥紧了拳头。

秦岭往人群外看一眼。

云衡对村长说:“怎么,杀了一个不够,还想再杀几个是吗?”

村长冷笑:“是你们自己找死,天堂有路不走,非要来毁我的好日子,我不杀你杀谁?”

云衡眼神凝固,瞳仁紧敛,盯了村长好一会儿,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是神吗,想杀谁就杀谁?你以为自己是这山里的主宰,是万能的王,可以随意抹杀别人的生命吗?”

她说:“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可在我眼里,你屁都不是,你就是一个丑陋的恶魔!”

村长拔枪上膛,朝所有人喊:“拿下他们!”

同一时刻,秦岭突然抬手蒙住云衡眼睛耳朵,几枚震爆弹从人群外丢进来,噌的冒起大股浓烟,紧接着,轰隆爆响。

震爆弹瞬间爆炸的威力极大,手执棍棒的村民只看到眼前骤然亮起白光,耳朵里被强烈的声波冲击得眩晕,随后便丧失各种知觉。

人群骚乱起来,秦岭拉起云衡趁乱逃出去,姜波在另一边山道上接应他们。

几个人趁村民未反应过来,疯狂往后山跑。

等震爆弹威力过去,村长醒过神来,朝村里拿枪的男人们狂吼:“你们干什么吃的,人在眼皮底下跑了,快给我追回来!”

十几名村民提猎枪要离开,前方砰砰两声枪响,地面、石头各出现一个弹坑。

村民们匆忙找掩体躲避。

“哪里放枪?”

“在对面山坡上吧?”

“多少个人,谁刚才看清了?”

村民们至今还心悸秦岭展露出来的枪法,猫腰小声议论着,与此同时,正对山崖的三处高坡各自趴一个人。

六六说:“石头哥,你枪法真不咋地,不是说打石头吗,你怎么偏了十几米?”

石头看看身后敲昏的两名村名,挠了头:“太久没摸过猎枪了,后坐力有点猛。”

另一边,Ryan喊:“秦队长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我这里也没震爆弹了,赶紧撤退吧,要被那群暴民发现咱们的位置,可溜不了了。”

石头收起枪,朝两人挥手:“往后山跑,等上了山发信号弹让便衣各自撤离,出去叫黎数带大部队围剿。咱们几个在后山据险坚守,撑到天亮没问题。”

山里的雨越下越急了,狂风吹得山上树木摇晃,闪电不时从头顶掠过,随后便是恐怖的雷声。

秦岭拉着云衡一脚一脚踩在泥水里,姜波在前面开道,三个人不敢打手电,怕被身后的村民注意到位置。

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云衡突然脚一滑,身子要坠下去,秦岭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姜波从前面跑回来,一起帮忙拉上去。

雨水打得三人身上湿漉漉的,秦岭回头看了眼,山脚下摇摇晃晃的手电光密集照过来,村民们熟悉地形,速度要比他们快。

密集的雨线让视野有些模糊,姜波抽出军刀一边砍断拦路的树枝一边开道,他嘴里吐出口雨水,骂道:“这帮人真是疯子,都跑出这么远了还追!”

秦岭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云衡身上,他捋一捋湿贴着额头的黑发,沉默看了云衡一眼,云衡兀自披着外套跟随他们,表情没有变化。

山间树林到处是哗哗啦啦雨水拍打枝叶的响声,朦胧的视野里又似乎有道模糊天光洒落,不清不楚地,但刚好照亮眼前的路。

渐渐地,身后的树林窸窸窣窣声愈发接近,隐隐约约传来狗叫。

姜波瞪着眼睛看秦岭:“这群疯子,把狗带上来了?”

秦岭脸色有些青,他把云衡往姜波手里一推:“咱们这么跑不是办法,你们两个继续往前走,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云衡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瞬间有了光:“你一个人很危险……”

秦岭摸摸她的脸,说道:“这是目前能选择的最稳妥的办法,你如果不想我担心,就别回头。让我看看你笑的样子,我才能放心去引开他们,好吗?”

云衡嘴唇抿成一条线,慢慢往上弯了弯,露出个很生硬的笑来。

秦岭也笑笑,挥手让姜波带云衡走了。

头发很久没剪了,有点长,秦岭把垂落的刘海往后脑一掀,捋去雨水,用碎布扎起来。

他从附近找来一根枝杈很多的树干,把姜波他们留下的脚印清扫干净,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了口气。

手电光照过来,村民终于发现站在泥水里静静等待的秦岭。

他们把手松开,放了狗。

村长家壮得像小山的藏獒冲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几条体型极大的短尾杜宾,七八条土狗,甚至还夹杂着某家带来的小奶狗的吠声。

秦岭转身,躯体陡然绷直,缓缓矮下身。

下一秒,脚掌猛踏地面,泥水高高溅起来,一道黑影疾速冲刺出去,像离弦而去的箭。

十几条狗嗷嗷吠着追赶上去,大雨滂沱,只有踏踏踩进泥水的动静。

夜空突然一亮,紧接着轰然一声炸雷,秦岭一眼看见前方杨树被劈断树身,只剩半截树桩躺在那里。

附近树林快速砸落的雨水一同产生共鸣,哗哗啦啦闪起火花。

秦岭身体极其敏捷地从半截树桩翻滚出去,双手抱头冲进下一片树林,头顶树冠落下大片的火花,像天降大火一样。

十几条狗被这道惊雷吓一跳,其中几条土狗跑得过快,匆忙刹住的时候两腿打个摆子,自己掀进了泥水里。

藏獒最为生猛,头顶着火花咬秦岭的屁股追,后面几条狗感受到鼓舞,呲着牙也追上来。

穿过一片灌木丛,秦岭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要摔出去,藏獒猛地从身后扑上来,秦岭翻转身子躲开它,一个鹞子翻身从泥里跳起。

几条杜宾和土狗追过来,藏獒悄悄往后退几步,隐在树后。

秦岭拧了拧手指,攥紧拳头看着这几条狗。

下一秒,群狗扑上来。

秦岭掉头就跑,跑到一棵树前猛地踩上去,向上走了几步,又凌空翻下来。

一条杜宾撞在树上,还有条杜宾被秦岭落地一个横扫,踹出去十几米远。

剩余两条狗站在雨水里,默默看眼某棵树下,又转回头看秦岭,四肢打摆子。

秦岭脚下一拧,踩出个旋子,他飞快的一扫腿,两条狗敏捷跳起来,躲过去。

秦岭借着惯性从地上起来,手里却多出根树棍,朝着其中一条杜宾抡上去。

最后一条土狗见情况不对,掉头想跑,被秦岭揪住尾巴拖回来,踢飞回同伴那里。

几条狗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眼前的雨水突然一滞,头顶一股强风盖过来。

秦岭匆忙格挡,藏獒从头顶扑下来,锋利爪子瞬间撕破他的衣服。

藏獒落地后紧跟着向前追击,秦岭接连倒退几步,却被对方逼得死死的,根本来不及还手。

手臂有血流下来,藏獒又凶又狠,秦岭终于抓住机会一脚踹中它小腹,与对方分离开。

藏獒落地后又迅速追过来,与秦岭间隔两三米的距离对峙,秦岭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冲上去。

接连过了几招,藏獒都躲过去秦岭的杀招,还往腿上挠了几爪子,尾巴直挺挺立着,粗得像柱子一样。

秦岭露出个破绽,把胳膊暴露给藏獒,藏獒瞅准时机咬上去,却被秦岭用树棍挡住,雨水里泛着银光的犬牙死死咬住树棍,棍身噼噼啪啪传出破碎的响声。

秦岭很快反手捏住狗嘴,另一只手迅速回笼成拳,照狗头重重砸过去。

拳头带着极大的力道砸上去,藏獒突然吃痛,瞬间把嘴里的木棍咬断了,犬牙张开,照着秦岭的胳膊一口咬住。

牙齿极其锋利,秦岭感受到胳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像被什么刺穿一样,他咬死了牙关,继续挥拳砸藏獒,想要把它的嘴砸开。

藏獒咬死不松口,秦岭连砸了十几拳,藏獒脑袋上全是血,突然松了口,身子轰然栽进泥里,一下一下抽搐起来。

秦岭皱眉看一眼胳膊深深陷进去的伤痕,从裤管上撕一块布缠住,抿紧嘴唇往前面逃。

刚走出没几步,眼前骤然一亮,一束暖黄的手电光穿透雨幕照过来。

这束光极其突兀,唬得秦岭愣了下,淅淅沥沥的雨点在光束中显现行踪,急促的下坠。

紧跟着,附近啪啪亮起了手电光,十几名手持猎枪的村民从附近走出来。

秦岭握住受伤的手臂,皱眉看着这些人。

最前面的一束光下,一个体态略佝偻的老者躬身出来,旁边的人‘砰’地一下撑开黑伞打在他头上。

黑伞随着村长的脚步移动,看着秦岭,村长略略一抬头,头颈微微扬起个很高傲的弧度。

他嗓音沙哑着开口:“其他人呢?”

秦岭眼睛眯了眯,摇头:“我不知道。”

村长眼睛里露着精光:“你说出来,我让你活着。”

秦岭仍摇头:“你觉得我会死?”

村长像听了个笑话,呵呵笑起来:“你的口气不小,进了清水村的地界,我要谁死谁就得死。”

秦岭道:“山高皇帝远是吗?政府管不了你是吗?你不怕死后进地狱吗?”

村长冷笑:“入地狱?我可不怕什么十八层地狱,我只管活着的时候有好日子就行了。死后的事情,有谁知道呢,可能只有老天爷知道。”

秦岭指指天:“有机会的话,我提前送你去问问老天爷。”

村长哼了声:“你没机会了,杀了他。”

村民们举起猎枪,围成扇形堵住秦岭。

秦岭猛地往身后一滚,枪声追着他响起来,砰砰打在树皮上,打进泥水里。

一片漆黑的夜里,枪火飞溅,剧烈的枪声在盲山里回荡。

正在树林里埋头跑的云衡突然一停,嘴皮有些发白,姜波也停住脚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这是哪里的声音?”

云衡说:“秦岭那边有人开枪!”

姜波道:“不对,还有别的声音,你仔细听……”

雨水有些倾斜,两人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阵颤栗,像是摇晃起来。

除了枪声,还有其他的什么动静。

这动静越发剧烈,云衡也感受到了地面的摇晃,像地震一样。

姜波猛地拉起云衡往山下跑:“糟糕,暴雨把山顶的泥石流引下来了!”

云衡被拉得趔趄,仓皇跟上他,道:“泥石流?其他人怎么办?”

姜波声音急切,被风拉得很远:“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咱们要赶紧离开盲山,这里地形闭塞,泥石流一旦汇集到一起冲下山,整个山谷都给平了!”

云衡看一眼山脚灯火通明的村庄,被暴雨冲刷着,像一叶浮萍似的摇摇欲坠,她喘着气问:“那村子呢,村子能保住吗?”

姜波想也没想就说:“什么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