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秦岭摔了电话,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头去帮鹊槐做饭,鹊槐在厨房把灶点起来,抽空看秦岭一眼,他脸色很不好。

做饭到半路,院子里响起来粗犷的男声,十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为首的人凶神恶煞。

鹊槐以为是来找茬的,捏着菜刀就要出去,

石头把她拦回来,下巴朝秦岭那边努努。

秦岭跟为首的光头握了握手,光头向身后的伙计们介绍说:“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到过的秦哥!”

“秦哥好!”所有人齐齐弯腰鞠躬。

秦岭摆摆手,拉过光头说:“这次多亏你带人来。”

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拍头:“我们这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让他们给抓了几个兄弟,正愁怎么救回来呢。”

秦岭带着光头拔脚往屋里走,说:“云衡也被他们抓住了,我正在想办法。”

光头嘿嘿笑:“那一起想办法。”

鹊槐把手在围裙上拍拍面粉,走出来看着眼前模样周正大男人的身后,笑笑说:“来朋友了?我去给你们倒茶。”

秦岭极低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鹊槐从他身边走过去时,秦岭又叫住她。

鹊槐:“???”

秦岭说了句:“麻烦你了啊。”

鹊槐满眼都是笑,走远了。

秦岭领他们进屋,原本宽敞的厅堂里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些闷热。

秦岭朗声给光头他们介绍:“这是石头,这是阿曼,这是六六,都是我的队员。”

光头也起身把自己带来的伙计挨个介绍一遍,大家算是互相认识了。

鹊槐端了茶壶茶杯过来,光头主动接过去,鹊槐就去厨房忙活了。

日头渐淡,鹊槐穿着海蓝色的新疆服饰,头发攒成几绺长长的小辫儿,头顶的琥珀发簪跟珊瑚珠子的耳坠在朦胧光线里吊着,一眼瞧过去,像在闪闪发光。

桔黄色阳光与青白色烟雾弥漫起来,渐渐看不清人影。

一群人都是大老爷们,在屋子里天南地北的扯着话头,秦岭被烟味熏得头疼,出门爬上了鹊槐家的房顶,躺在上面晒晒太阳。

不一会儿,光头也跟着上来了,手里夹着烟,坐在秦岭身边。

他问道:“云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救?”

秦岭道:“无名开口要五百万的赎金。”

光头瞠目:“这么多钱。”

秦岭叹了口气,也结舌。

他说:“整个保护站一年的经费才十几万,上哪儿去弄五百万。”

光头说:“我带来的这帮伙计都是做买卖让无名的假玉给坑了,手里有点闲钱,晚上我张罗着让他们给捐点吧。”

秦岭扭头看他,嘴角勾了勾,说:“谢谢了。”

光头吐出一口烟,抬头看着远方起伏不平的荒漠,有些惆怅的样子:“我们这些人一人出几万,凑个百八十万还成,不过剩下的四百万,实在没辙了。”

秦岭看着他手里的烟把儿,没说话。

这事很棘手。

光头又说:“我是没什么大问题,我那些伙计却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要是你能帮忙救云小姐的时候,把我们被抓的那几个一块想法救了,他们应该会帮忙。”

秦岭没吭声,望着远处逐渐下沉的太阳,眯了眯眼睛。

几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看着光头说:“我可以救他们。”

光头拍拍他的肩膀,笑起来:“秦哥,有你这话我就有把握说服他们捐钱了,我们这些人啊都是一个县城里玩到大的,都有感情,你能救出来我们那几个老伙计,我们感激不尽!”

秦岭点点头,从裤兜摸出烟来,找了半天,没有火。

光头极殷勤地将自己的火机打着递来,手背挡着风,秦岭叼烟偏头贴近那簇火苗,吸一口,火光大闪,烟卷燃烧起来。

鹊槐在院子里朝上喊:“下来吃饭了。”

光头收好火机,看向秦岭:“你不下去吃吗?”

秦岭摇头:“你去吧,我不饿。”

光头起身拍拍屁股,扶着木质楼梯从房顶下去了。

秦岭独自在房顶上抽着烟,眯着眼睛,老态龙钟的样子。

不一会儿,楼梯板又响起脚步声。

秦岭睁眼,看见鹊槐那条海蓝色的新疆百褶裙。

鹊槐来到他身边站住,收收裙摆坐下来,同样眺望着远方的丘陵和落日。

她一句话没说,就那样默默坐在他身边,安静而又美丽,远天的晚霞像浓墨重彩的艺术画铺陈在眼前。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她被霞光染得绯红的脸颊泛着奇异光泽,像是在酝酿某种不可说的情绪,隔了许久,她打破了宁静,朝秦岭看过来,微微吐出一口气。

鹊槐问:“五百万你打算怎么办?”

秦岭垂了眼,摇头。

鹊槐说:“我借给你三十万。”

秦岭抬头看她,说道:“那是你辛苦攒的钱,我不能要。”

鹊槐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想什么呢,你要还我的,包括利息。”

秦岭躺在屋顶的平地上,一手插着兜,一手举着烟,衣兜里浮现出拳头的形状。

半晌,他说:“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鹊槐笑了:“你用我这个女人的钱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话让她说出来,秦岭自觉无颜以对。

算是默认了。

鹊槐说:“我把我的钱借给你,跟云衡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与你,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秦岭抬起眼皮,晚霞洒落在她身上,竟有些温暖的感觉。

他说:“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鹊槐说:“值不值得,我心里明白就好。”

她低着头,仔仔细细望他:“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但喜欢你、对你好,就是我的事情了。”

他说:“刀马村的富春对你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鹊槐哼的笑了:“你把我当货拱手让了?还是你觉得,我很快就能忘了你?或者是说,你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秦岭说:“我信你……”

鹊槐又凉笑起来:“但对你而言,我的喜欢,是你的负担对吗?”

夕阳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她盯着他,看他沉默不语,尽管心中对答案早已了然,但还是……难过啊。

她宁愿他一刀把自己捅死,痛痛快快地,也不要这样。

她的心里就好像堵了块大石头一样,破也破不开,就闷在那里。

秦岭张了张口,回应说:“对。”

鹊槐又坐回原处去,脸色苍白,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秦岭不忍看她这样,轻声安慰说:“鹊槐,你会遇到……”

“秦队长,你有喜欢过我吗?”鹊槐咬着嘴唇看他,偏执的眼神紧紧盯住对方,“哪怕是曾经有过那样的一点点念头?”

“鹊槐,你别这样……”秦岭劝她。

“你说啊?”鹊槐仍是看着他。

“有过。”秦岭闷声说道。

听到这话,鹊槐泪水顿时涌上来,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她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不让对方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

鹊槐哽咽着声音,语调都不连贯:“秦队长……原来也喜欢过鹊槐的……是……是鹊槐不争气……让秦队长失望了对吗……对不起……啊……秦队长……虽然不知道秦队长是什么时候……对鹊槐动心的……假如,假如鹊槐当时更优秀一点……更努力一点……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呢……可是接下来的一辈子那样长……秦队长却走了……是鹊槐太差劲了吧……”

鹊槐的胳膊在颤,肩膀在抖,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她遮着眼睛,嘴巴很伤心地瘪起来。

秦岭坐起身,去拉鹊槐的手臂:“你别这样,是我不够好。”

鹊槐挣开他,捂着眼睛哭:“不是的,一定是鹊槐不够好,秦队长没有错的。秦队长是好人,没有秦队长当初把我救出来,鹊槐就没有今天。”

鹊槐浑身都在颤抖,不住地哽咽,像极了孩童时那种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委屈。

秦岭无奈,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轻轻揉着。

他说:“或许现在你觉得很喜欢我,但那只是出于冲动的喜欢,我们本不是一路人,硬是要走到一起,最后两个人都会受伤,都会后悔。”

鹊槐突然间就停止了哭泣,抬头,红红的眼睛望他。

她一下一下抽气说:“可是……秦队长……我不怕后悔的呀……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年……我也会开心一辈子呢……如果哪天鹊槐惹秦队长不高兴了,秦队长再丢掉鹊槐好不好……鹊槐现在不想离开……”

秦岭摸摸她头发,叹了口气:“你了解我,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他略略垂下眼帘,又抬起眼睛,放出光亮:“当初我们的约定,不就是好聚好散吗?”

鹊槐万分舍不得,揪住秦岭的衣角,小声问:“我有哪里不如她?”

秦岭默了半晌,说:“她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没有可比性。”

鹊槐看着秦岭说话时的眼神,在提到她时,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就空了。

鹊槐呆怔地望住秦岭,嘴唇颤了几颤,伤心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机会吗?”

秦岭看着她,眼神微动,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嘴角弯了弯,微微一笑,终究,还是摇了头。

他说:“对不起,鹊槐。”

给不了你未来,也就不能给你任何希望,在毒果种下以前,要把所有可能性彻底掐灭。

地平线上,太阳完全沉没下去,暮霭合拢,房顶上开始笼罩着淡淡的灰。

秦岭说:“鹊槐,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你不该把自己的所有幸福都压在别人身上。”

他说:“你应该去寻找一份完完整整的爱情。”